第三章 似乎不像人為
在淮水和泗水之間，有一大片縱橫數百裏、廢墟荒村遍地、如同鬼域般的荒棄土地。
東漢末年，三國分立，吳魏對峙。兩國之戰事多在淮泗間爆發，以至城垣塌毀，田園荒蕪，廬舍蒙塵，百裏無民。
後西晉司馬氏統一天下，淮泗戰事停歇，新民遷入，隱有複蘇之象。
然“八王之亂”、“永嘉之禍”接踵而來，五胡入主中原，晉室被迫南渡，成為南北對峙之勢。淮水和泗水成為南晉北胡不成文的疆界。對北方胡人而言，照慣例於兩族的接界處留下一段距離的“甌脫”作為緩衝區。
所謂甌脫，就是南方漢人口中的邊地。晉朝積弱，恐胡馬南下，於是堅壁清野，遷走邊地大量平民，斷其補給。
邊城正是在這樣南北對峙的情況下、在南北諸勢力的認同和默許下形成。
邊城並不是一座城，它是邊地中心的統稱。不過邊城的核心地帶古項城，在沒有被戰火摧殘前的確是一座大城，隻可惜現在已經成為一攤廢墟。
邊城處於中土最荒蕪的地區。但因為戰火消弭，加上地理位置特殊，它反而成為唯一貫通南北的轉運中心，兩方貿易的橋梁。
這裏是天下豪強勢力爭權奪利的場所，走私掮客和幹非法勾當幫會各行其事的中心。
朝廷的無力管轄，使得這裏成為一個充滿魔異般誘力的地方，不論是妓女、工匠、生意人，隻有有實力，在邊城能夠賺到比其它地方多數倍的金錢。
當然在這裏生存，隨時都要有麵對死亡的覺悟。
在邊城，利益高於一切，沒有絕對的朋友，也沒有永遠的敵人。南北胡漢民族間的仇恨不斷加深，可是在邊城，現實卻迫使不同族的人在對抗中互相容忍、妥協，最後達至一種微妙的平衡。
不過邊城雖然集中了許多逞強鬥狠之人，但幾條主街的治安卻並不差，許多木質的鋪麵林立兩旁，青樓、茶館、賭場、酒館應有盡有。
以氐幫為首，鮮卑幫、匈奴幫、漢幫、羌幫瓜分了邊城八成以上的利益。為了維護正常的貿易，在這些幫派的管轄範圍，一般不會發生大的流血事件。
此刻張芃就坐在隸屬漢幫的雲之遙酒館二樓，看著不遠處的江麵上往來忙碌的船隻。
整整半年！
自從那一次符柔調動太一之輪，自己就跟著來到這個陌生的時代、陌生的地點。
邊城這種地方，突然多出一人、少了一人都是常事，他的到來，並沒有引起別人的注意。
借由一手好的繪畫功力，他勉強靠著給各大酒樓、青樓畫像度日。
他仍舊不知道符柔回來這個時代的目的，不過這都不重要，重要的是自己該如何回去。雖然以往的日子很辛苦，卻有太多值得留戀的東西，在這裏渾渾度日，更像是一場不知道何時能夠醒來的噩夢。
“咚咚咚。”樓階上響起急劇的足音，打斷他起伏的思潮。不用回頭，他已曉得是來人正是酒樓的老板沈旺，更從其足音的輕重節奏，讀出他此刻的心情極為興奮。
沈旺直接來到桌旁坐下，甩手給他一瓶“雲中釀”。此酒是雲之遙的鎮店佳釀，單單這一小瓶，至少賣五兩銀子。
張芃回頭看了他一眼，淡淡道：“我不喝酒，再說我也喝不起您這玩意兒。”
“他娘的，老子這次請你喝，不要銀子！”
沈旺投過去一個鄙視的眼神，自顧拿過桌上的酒杯，一人倒了一杯。
酒香四溢，雲中釀不虧是名酒，單聞香味就讓人如癡如醉。張芃拿起杯子在嘴唇上抿了一口，隨後放到一旁。酒是好酒，但他的確不愛喝酒。
“可樂賣的如何？”
“嘿，也不知你小子哪裏找到的奇葩配方，那種味道怪怪的東西居然很多人喜歡喝。一百罐全賣完了。”沈旺從兜裏掏出來二百兩銀子放到桌上。
張芃眼皮一跳，這是他來這個世界以後，賺的最多的一次。他在偶然的一次閑逛時發現了晶堿礦石，於是靈機一動，設計出了這個世界的第一杯可樂。
後來他找到雲之遙的老板沈旺，借雲之遙的名氣推廣，兩人商量好純收入五五分成，同時雲之遙擁有獨家販賣權。
現在來看，第一批可樂賣得還不錯，畢竟這玩意的解壓能力不比酒差多少，而且不會醉。在邊城這種地方，再愛酒的人也很少敢把自己喝醉。
隻可惜銀子再多，找不到回原本世界的辦法也隻是徒然。
“嘿，你小子那是什麽眼神！他娘的，老子出人出物，你小子就動動嘴皮子，五成銀子就落入腰包，真TM讓老子不爽。銀子不要，還給我。”
說是不爽，其實沈旺心裏樂開了花。這東西成本低，賣得快，而且是獨家，絕對是來錢的好路子。
張芃伸手一卷，將銀子納入袖中。開玩笑，就算暫時回不去，銀子這東西當然是越多越好。
“對了，你最近小心一些。聽說北方秦主意欲對梁、益二州下手，邊城的氐幫恐怕也會有不少動作。”
沈旺所在的漢幫，雖然也是邊城大幫之一，但論身後的勢力，卻是幾大幫派中最弱的一個。如不是來自南方的財貨隻有漢幫能夠控製，其早已被逐離邊城。
打仗需要銀子，漢幫的富裕一直被北方幾幫，尤其是氐幫盯在眼中，如今戰事若起，恐怕漢幫會遭到不少暗中黑手。
張芃並非漢幫中人，但因為可樂之事已經成為漢幫的合夥人，勉強能算半個幫眾，對於沈旺的提醒，他仍舊相當感激。
“老大，不好了，出事了！”
兩人交談間，一個精瘦的男子猛衝到二樓，見到沈旺，急匆匆的大叫。
“慌慌張張成何體統！就你這樣，如何能成為出色的風媒？”沈旺大聲嗬斥。
來人名叫肖影，是漢幫一名普通的幫眾。沈旺見他為人機靈，於是弄到雲之遙成為一名風媒。
所謂風媒，就是後世所謂的情報人員。負責調查收集邊城發生的大事，以及其它各幫派的情報。
張芃將手邊剩下的半壺雲中釀遞給他：“肖兄弟，慢點說，別急。”
一口佳釀入口，肖影平複許多，開口道：“問香坊的茜茜姑娘死了，而且死狀極為恐怖，似乎......”他頓了頓，看了一眼四周，調小音量，“似乎不像是人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