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章 法之天下，儒之教化
“且聽我說。為什麽我說大秦滅亡是必然的？”
“為何？”
“因為嬴政自信又自負，他想通過做無數的事來證明自己，視頻裏說的始皇帝功績，就是嬴政未來做的事情，但是你們有沒有想過，做這些事需要耗費多少人力物力財力？”
“這……”
“上層人做了前所未有的偉業，但是你們有沒有征求過下層人民的意願？”
“他們吃不飽穿不暖，日日擔驚受怕，被上層人剝削，心中必然有怨氣，這也就是為什麽陳勝吳廣能夠聚攏大批起義軍的原因。”
“我們可以勒令民眾不得聚集，違者視作叛逆！”李斯突然說道，風格是一如既往地追求法製和嚴苛政令。
“不可！李…李四，你這樣如何能讓百姓安樂？我認為，我們應當下撥錢財和糧食，收服民心，如此一來，他們就不會想要叛亂……”
“一昧地對百姓好，將會滋生他們的野心！”李斯一點兒也不客氣地打斷扶蘇的話，堅持自己的想法。
沒一會，秦羽就見他們吵了起來。
嬴政看著二人，左右為難，最後索性誰也不管，看向秦羽。
“行了，別吵了。”秦羽擺擺手，示意二人停下，他們倆也出奇地聽話。
“伯父，您看見了吧？李四支持法家，荷華則奉行儒家思想，你覺得，選誰？”
當然，秦羽也不需要他做選擇。
“當然，我誰也不選。”
“我以為，大秦的天下，應當是法之天下，儒之教化，法不可教人，儒不可治國。”
“哦？”嬴政來了興趣，這話怎麽聽得有點耳熟？
“首先，法之天下，意味著治國不可以法治國，而是依法治國。”
“以法治國的概念無需多言，而依法治國，則是‘依照能夠體現人民意誌和社會發展規律的法律來治理國家’，而非依照個人意誌或主張來治理國家。”
緊接著，秦羽將後世社會的一套搬了過來。
——他對這些東西背誦了不下百遍，可謂是了如指掌！
不過，鑒於時代背景各方麵的因素，秦羽主觀添加了部分關於上層貴族的特權。
吧啦吧啦說了一大通後，也不管嬴政是個什麽態度，接著道：
“儒之教化，則意味著以儒家觀念作為道德標準約束子民。”
關於儒家，秦羽了解不深刻——至少沒有兩個儒家弟子（李斯扶蘇），更沒有嬴政這個博學的皇帝深刻，因此簡略帶過，隻表示：
為人的基礎是遵從律法，道德則使人行君子之事。
說到這裏，秦羽不得不提一句，“總之，要想子民忠於大秦，首先要做的就是在合適的範圍內給予他們自由。”
也不管嬴政又沒有聽懂，秦羽搖搖頭，“這隻是其中之一，屬於政治方針上的失誤。”
“除此外，民生上的失誤也不少。”
“最大的失誤，乃是軍事上的一條政策，也就是那功績昭昭的軍功爵製。”
‘完了！他不會要動商鞅的法吧？’李斯心中不安，他可是知道軍功爵對大秦多麽重要，但又知道秦羽是多麽重要，兩者相交，嬴政會選誰？
又是儒之教化，又是觸碰商鞅定下的法，往後哪還有法家的地位？李斯心中焦躁。
然而，他突然想起來，他好像還是戴罪之身？
哦（冷漠），那算了，管他的！愛咋咋！
“大秦依靠軍功爵的製度滅各諸侯國，才建立起如今強大的帝國，這一製度在滅六國時候非常好用，但其實如今的大秦已危如累卵。”
“因為崇尚法家，崇尚軍功，整個大秦變得崇尚暴力，十分驕傲，擁有軍功的人暴力且不說，沒有受到良好教育，肆意欺淩下層人士，這就使得下層人不能安穩生活，有六國餘孽的激化，自然使大秦滅亡。”
“然，軍功爵製施行那麽多年，不是說改就要改的，容易使朝廷失去民眾的信任，認為大秦用完就丟，不顧功臣，而且，強大的軍事力量是一個國家自立自強的基礎，軍功爵改動絕對不能影響士兵的積極性。”
“呼~”
說了一大串話，秦羽給自己倒杯茶歇息歇息。
“歸根究底啊，還是百姓吃不飽的問題，當他們活不下去的時候，忠君對他們又有什麽用呢？”
從這片大地有人居住以來，數千年都戰亂不休，而到了後世，人人吃飽穿暖，又有幾個國人想造反？
別提造反，但凡有一個不愛國的，身邊的親朋好友都要噴死他！
秦羽有意將後世製度搬過來，就是不知道嬴政他們上不上道。
...
聽完秦羽的話，扶蘇有些不明覺厲。
他很聰明，但是年紀太小，這些後世兩千年思想的精華，他難以理解也很正常。
李斯個老狐狸理解是沒問題，但是先前的他一心為法家，現在的他頗有些擺爛想法，理解了，但不用心，更別提苦思冥想了，隻一心覺得——秦羽真牛逼！
沒辦法，李斯目前的情況，要說誰能救，那就隻有秦羽了，就連扶蘇都勸不了。
哦，你說別的臣子？
得了吧！
李斯扶起來的人分量不夠，其餘人基本沒幾個看李斯順眼的，找他們求情，除了沒用之外，還極其丟人。
嬴政……嬴政他陷入了沉思。
這是古代思想跟後世思想的碰撞。
別看秦羽隻是說了幾句話而已，但是帶來的問題是方方麵麵的。
先看‘法之天下，儒之教化’這句，以後該怎麽平衡法儒的關係？
而且法家儒家都有了，你不得給別的學派騰出點位置來？
再想想儒家讓誰當這個領頭人？法家呢？李斯嗎？李斯有罪，他暫時不能進入工作，更別說統領大秦的法家了！
再看看那句‘始皇帝的功績要消耗多少人力物力財力’。
大秦有錢有人有資源，但是以這個時代的速度，單單是把各個諸侯國曾經的長城連起來，都是一個大功臣，百萬勞動力耗費一二十年都難搞定。
百萬人口，足足占了全國總人口的二十分之一啊！
而且，難道就隻修長城了？
匈奴不打？
百越不打？
周圍異族不處理？
六國餘孽不剿？
樣樣都要人，就算全國上下所有人一起做，都足以累垮一半。
如果是之前的嬴政，那是累垮就累垮，總比被匈奴欺辱，國家弱小的好。
但是累垮的代價，他承受不住。
當所有人都覺得嚴苛的時候，總會有人站出來反抗，到那時，失去他的大秦還能撐多久？
胡亥撐了三年。
扶蘇比胡亥好些，但有視頻在先，各地人民心中有了種子，搞不好連三年都撐不了！
一樣一樣算下來，煩惱至極！
是以，嬴政少見的沉著臉，周身雷霆風暴閃爍，打了聲招呼邁出門了。
看得出來，一個人的頭腦風暴已經不足以解決秦羽提出的問題，他要搖人了。
走之前還不忘記提醒李斯，將秦羽的紙張蒙一點過來。
那玩意真好用！
“嗬，溜得真快。”秦羽抱胸看嬴政離開的背影。
看得出來，嬴政現在是真的很苦惱。
“嘿嘿，秦大郎別生氣，每次在您這裏，家主都能獲得新的啟示。”李斯賠笑。
“我又不計較，就是有點東西沒給他。”
“秦先生，若是方便的話，荷華可代為轉交。”扶蘇謙遜執禮，看得出來，就算秦羽同他觀念不同，他竟然無視了秦羽的年紀，將他奉為先生！
“你？也行。”說著，秦羽隨手扯過一張紙，筆走龍蛇。
寫完後，吹一吹磨，也不管幹不幹就交給扶蘇，“你跟李斯回去照著步驟做，就能造出紙來了。”
“什麽？！造紙！！”李斯大喊，吃驚異常。
“李四，這造紙，有何奇異之處？”
原諒扶蘇，紙張不夠分，他沒分到，更沒聽過。
“這這這…這可是……”李斯激動地盯著寫了造紙術的紙張，顫抖著手想動不敢動。
那可是造紙術！
秦羽竟然輕易就給了他們？！
“我想，你們做好了這個，伯父定會對你們大加讚賞的。”秦羽眨眨眼，看了眼李斯。
那一刻，李斯忽然覺得，秦羽是知道他們身份的。
“是了！他說他眼有疾，誰也不知道真假，被他神異的手段帶過去了，竟然一直沒想起來驗證！如果不知道身份，秦羽怎會說這麽多治國之道？況且，嬴政和扶蘇的掩飾，一點也不到位。”
李斯心中吐槽，又是感動不已。
有了造紙術，哪怕他隻是負責做，隻是一個‘工匠’的身份，製成之後，嬴政也不會對他下手了。
畢竟他是功臣，他還有用！
一時間，李斯眼裏落下渾濁的眼淚。
“謝謝秦大郎！”這一句話可謂是情真意切。
相比起一開始的鄙夷，後來的敵意，如今的李斯怕是將他奉為神人了。
“去吧。”
對於李斯的敬意，秦羽可有可無，完全不在意，區區一個李斯而已，往後，這種事還多著呢！
而且，李斯的活路是他自己找來的。
如果今日他因為‘罪孽深重’無法陪同嬴政前來，那這筆功勞自然不屬於他。
恰好秦羽不想給嬴政當‘紙張供應商’，索性就給出去了。
也是他自己運氣好。
“多謝秦先生！”
又是先生了。
這一刻，李斯對他的敬意幾乎達到了頂點。
嬴政不在，扶蘇見李斯如此激動，便知道這是個好東西，小心翼翼收起來後，有樣學樣地行禮。
二人再三感謝，才出了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