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075章 順流而下
許鳶對著那黑色的河流發呆。唯有麵對實物的時候,才覺得天地悠悠。她隻是蒼茫天地間的一粒粟。千百年前的蘇軾在赤壁下蹭發出“哀吾生之須臾,羨長江之無窮”的感慨。
此刻許鳶真真切切體會到了這樣的痛。
顧川看見她蹲了下來,自己也屈膝和她平視:“怎麽了?”
“隻是有點無從下手的挫敗感。”
顧川輕輕笑了。他的目光瞟向遠方,黑色的河流穿過拱橋,一直延伸到至黑暗的盡頭。“我們可以雇一輛小船從這裏一路飄下去,一邊漂一邊找。”
反正這裏是一個仿古的城市,恰好沒有人住,找工具還是很簡單的。最好能找到長長的竹竿,能夠探進水裏。
“兩個人工作量十分大啊。”許鳶哀嚎一聲,“平時在淺灘打撈都要雇好多個水性好的,我們就兩個人還是簡陋的工具,不知道要到什麽時候。”
“事在人為。”
顧川是個不怕事的,許鳶沒辦法,隻好任他把自己拉起來,在附近尋找停泊的舟楫。
那些船和附近的店麵家具一樣腐朽,水上倒是停著幾艘船,可是上麵積水甚多,苔蘚滿布,還有很多叫不出名字的生物。清理汙水估摸著也需要一兩天。
“不用那些,我們做個竹筏就可以了。”
顧川帶著她進了一個木工店。那裏的木材依然腐朽嚴重,輕輕碰一碰,就有無數的木屑落下來。潮濕的黴味和木屑味交織,悶的許鳶煩悶欲嘔。
這個味道太可怕了,不知道廊柱裏有沒有白蟻蜈蚣之類的東西。這麽想著,顧川翻開了一堆木頭,幾隻蜈蚣和不知名的黑色蟲子就在地上打滾。
許鳶惡心得後退一步,抓住顧川的衣服。
顧川也快速地收手,蹙眉看著木頭下那些黑色的水和蟲子。然後他取出了口袋裏的火槍,一發高溫藍火射去,那地麵的黑水立刻沸騰,化作黑色的水汽嗞啦一下散開。
蜈蚣和蟲子都被烤焦了。顧川隨手抄起一根木棍,把那些東西慢慢把拉開。挑選出十幾根還算中意的木頭。
顧川把它們一字排開,仔細檢查它們可否有異樣。有幾根白蟻成堆,密密麻麻地爬出來,許鳶眼疾手快,用火槍一一解決。
那些木頭不能要,留下來的那些便是經過精挑細選的。顧川需要找結實的繩子,然而在這個潮濕的城市,這種東西才是真正的奢侈。
“要不把這些玩意先運回去,把向白宮殿裏那些簾子給拆了?”
“這些東西運回去不是小距離,也不知道弄完再運回來需要幾天。”
顧川自然希望能夠快一點兒完事,因為再這麽耽擱下去,不死的人也可能等死。
許鳶凝眉想了想,先時進到城裏,那些飯店倒是很喜歡掛一條長長的布,主要是為了招攬客人。在布條之上放一個羊頭,羊頭的眼睛還沒有閉上。
“那竹竿太高了,拔下來可以做打撈的工具。那條布撕下來,也可以用來綁木頭。”
“隻怕還是太簡陋,到時候船破了,我們隻能抱著浮木在黑色的河流裏漂流。”
兩個人都頗為俱喪地停下來,思考下一步究竟該幹什麽。沒有船……可不可以找類似船的工具?許鳶把這個想法告訴了顧川,他眼睛微微睜大,仿佛靈光一現。
“棺材?”兩個人異口同聲,四目相對。
果然想到一塊兒去了。有了棺材何必去找什麽木板做竹筏,純天然的做工精良的小船隻。隻是不知道能不能承受兩個人的重量。
兩人放棄了這一堆白撿的木頭,巡著城市的街道尋找棺材鋪。
棺材在有些地方的寓意不錯,逢年過節送個袖珍版的棺材,意味著升官發財,實乃祝福的意思。而且棺材鋪子裏的棺材還沒有用過,也不擔心突然跳出個粽子什麽的。
找了半天,總算在專門賣殯葬用品的街道看到了成排的棺材鋪。這種店麵通常都是紮堆兒的。比如處理牲畜的鋪子專門占了一條僻靜巷子,一路上都能看到死去的羊和狗的屍體。
轉過那些肉鋪子,就看到這棺材一條街。沒有人,一樣的冷清,故而也瞧不出有多少瘮人的地方。門口打開,隨便進去觀賞。
幾口陳舊的棺材安靜地躺在店鋪裏,做工雕功皆是一等一的。有的人喜歡銅錢,到死也要刻許多在棺材蓋上。許鳶撫摸那些銅錢,隔著厚厚的朱漆還能聞見特別濃鬱的銅臭味。
顧川那邊已經挑出了一口頂大的棺材,估摸著能躺進去的是大富大貴大腹便便的人。兩人合力打開棺材蓋,裏麵潮濕,一股衝天的刺鼻氣味撲麵而來,許鳶忍不住皺眉。
清理了半天,終於把裏麵的蟲子皮屑木屑都給弄出去了,還要用高溫烤過一次,去去濕氣。然後如法炮製,大的小的棺材各要了一副,推搡著出店門,尋了一輛破舊車子拉到河岸邊。
除卻棺材,還得放倒幾根飯店上的竹竿,做成網捕,然後用火槍在兩個棺材的前方和後方燒出一個孔,用布條穿在一起。
許鳶和顧川坐進大棺材,如果找到陳羽,就把她放進小棺材裏。隻是不知道到時候棺材裏躺的是屍體還是活人。
放倒了竹竿,係好了布條,開始把棺材放進水裏。試了試,沒有漏水沉下去。顧川先上了棺材,許鳶隨後被扶進來,兩人便這麽開始了一段其妙的漂流之旅。
沿著河水,許鳶在後麵滑槳,顧川在前麵搜尋。
沒有近距離觀察河水時,許鳶單單覺得惡心。等能夠近距離觀察水的時候,許鳶又覺得奇怪。她總覺得這河水遠比它看上去要奇怪得多。
最詭異的地方在於,時不時會飄起一些白色的骷髏頭。本也沒什麽,可是那骨質光滑細膩,一點兒沒有被黑水浸多年的滄桑感。
顧川撈著撈著,也發覺了不對勁。可是什麽也沒有發生,兩人又覺得那隻是錯覺。
打撈這種事本就費勁,很快兩人就停下來休息了。許鳶沒有滑槳的時候,兩人可以並排躺在一起看沉沉的天幕。
此刻他們好像在江南的姑蘇城,周莊。到處都是水,還有一條條青石板鋪就的拱橋。他們躺在棺材裏****悠悠,枕著手臂看著天幕,說不出的愜意。
“此際錯雜漁火,星鬥四垂。朔吹凜凜,卮酒不能支。”許鳶感慨道,”可惜沒有漁火,也沒有酒,隻有荒寒的寂寂的月色。”
“不是人間景,勝似人間景。”顧川淡淡一笑,“我突然理解你為什麽想去古代區度假了。”
想到那個邈遠的度假計劃,許鳶臉上的笑容微微一僵。之前隻顧著開心,卻忘記一件緊要的事情。到底怎麽樣才能讓她和顧川都安然無恙地退出遊戲?
現在兩個人的任務是矛盾的,有一個人出去了,另外一個必然身陷囹圄。
這個問題冷卻了她的好心情。許鳶慢慢閉上眼睛,勉力不去思考。一股溫潤的濕熱的氣息拂過鼻端,停留在唇瓣。
許鳶猛然睜開眼,看見顧川近在咫尺的近乎魅惑的麵容。
他欺身壓了上來,柔軟的唇壓住她的唇,眸中星光點點。
“許鳶……”他抵住她,含糊不清道,“這種夜色總讓人想做一些壞事。”
隻是話雖如此,那口吻卻冰涼悲傷。連這樣親密的舉止都讓人有一絲絲心疼。許鳶捧著他的臉:“怎麽了?”
“……我想送你出去。”
他壓抑道。
那強有力的氣息呼在她麵上,如同五月香甜的麥浪被風吹拂,帶著陳釀一樣甘醇的味道。許鳶心都要酥了,撫摸著他的臉,眼角發熱:“我也是。”
兩個人靜靜看著對方,倏爾都笑起來。顧川又吻了吻她的額頭:“隻是此刻,隻要此刻就夠了。”
許鳶沒有說話,認命地閉上眼睛,一顆心砰砰跳著。確實此刻就夠了,這個人那麽近,伸手就能夠抱到。於是攬住他的肩膀,滑至他的腰身,爾後與他相擁。
不能抱太久,還是需要找人的。等把陳羽他們送出遊戲,他們終歸還要麵對自己的問題。
她沒有慧眼看穿未來,寧可一葉障目。欺騙自己與他都會活得好好的。
棺材在靜謐的水上飄**,不一會兒居然開始動了。許鳶躺在下麵,感覺最明顯。推了推顧川,示意他坐起來。
他們打開手電,照了照河水,卻沒有發現任何異常。甚至那些光滑雪白的骷髏也沒有了。
看了半天,兩人才發現似乎這條河將要流入一條更大的河中。百川終歸海,但是有一個非常嚴重的問題,這條河流向的海和如今的它存在怎樣大的一個海平麵差?
如果前麵是一個瀑布,兩人豈不是要摔得粉身碎骨?
許鳶略略慌亂,抓住顧川的臂彎:“現在我們該怎麽辦?”
是看運氣等死還是在此之前趕緊想一個辦法?
“下麵的大河我們兩個人是撈不出什麽東西了。太深太寬,就在這附近找一個落腳點吧。兩個一起滑槳。”
顧川起身,沉聲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