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六)
梆,梆,梆。更夫報時的梆子聲清脆地傳入公蠣的耳朵中,一陣劇烈的刺痛,讓他稍微清醒了些。
子時到了。
薛神醫跳了起來,戴上手套,拿起銀刀走到女孩跟前,手起刀落,將她耳後的血蚨切了下來,托在手上,雙眼爍爍放光,如同餓狼的眼睛。兩個小女孩睡得極沉,竟然一動不動。
一陣涼風吹來,燈光一明一滅,映照著薛神醫扭曲的臉。公蠣勉強道:“這東西有什麽用途?”
薛神醫嘎嘎笑了起來:“這個東西,包治百病。就是它支撐了我這十年來的神醫名號。”公蠣想起七日前看病時中年男子的話。薛神醫半路轉行,根本不懂望聞問切卻專治疑難雜症,原來竟然靠的是這種東西。
他小心翼翼將血蚨用白絹裹好,放入擱架上的一個鬼臉青陶罐中,將銀刀在衣袖上擦拭幾下,轉向公蠣:“到你啦。放心,我取蛇膽可是很麻利的,不會讓你感到很痛苦。我保證,少了膽,你照樣活得好好的。”他看著公蠣絕望的眼神,笑得更開心:“過會兒我讓你見識下我祖傳的法術,這可不是人人都能看到的。”
公蠣已沒有力氣說話。隻見刀光一閃,絕望閉上了眼睛。
沒感受到銀刀入腹的痛感,倒是哐當一聲巨響,房門似乎被什麽人撞開了。
腳步聲,撕扯聲,銀刀掉落地上的清脆撞擊聲,搖晃的白色人影……公蠣的眼皮越來越沉重,掙紮著從嗓子眼裏擠出兩個字:“救命……”
一隻手按在了他的額頭上,癢痛感瞬間減輕了許多,公蠣睜開眼睛。
阿隼一身黑衣,扭住了薛神醫,手裏一把腰刀架在薛神醫的脖子上,看上去威風凜凜,相當帥氣。公蠣從來沒有像今晚這樣高興看到阿隼,抖抖索索道:“阿隼……”
阿隼瞄了他一眼,冷冷道:“你還沒死吧?”
公蠣有氣無力道:“沒死。”一抬眼,看到畢岸站在床頭,神情關切。
薛神醫奮力掙紮,被阿隼擰得更緊,他惡狠狠瞪著畢岸道:“你們是誰?”
公蠣激動道:“他們是我的……我的朋友!”畢岸從懷裏拿出一個兩寸高的小瓶子,拔開塞子,往公蠣鼻子下一遞。
公蠣猛打了幾個噴嚏,手腳果然能夠活動了,先抱著腦袋一頓抓撓,接著緊緊抓住畢岸的手,傻笑道:“你們能來……太好了!”
畢岸皺了皺眉,甩開他的手,解開了繩子。
公蠣一個鯉魚打挺便要起來,剛一折身,隻覺得腦袋一陣眩暈,氣血上湧,忙躺倒不動。
薛神醫狐疑打量著兩人冰冷的臉,忽然口氣軟了下來:“對不住,我不該起壞心思。你們帶了龍公子走吧,還有說好的木魁果,我這就給您拿來。”說著倒退著朝門口退去。
畢岸冷冷道:“站住。”
薛神醫拔腿欲跑,阿隼箭一般衝過去,將他按倒在地上,抓起剛從公蠣身上解下的繩子,將他綁得結結實實。
畢岸走過去翻開兩個小女孩的眼皮看了看,道:“一個重度昏迷,一個氣若遊絲,馬上就要不行了。”
公蠣有氣無力道:“好你個薛神醫,太惡毒了!”聲音顫顫巍巍,如同一個八十的老太。畢岸可能看不過眼,又將小瓶子遞給他嗅。一股辛辣的味道衝上鼻腔,公蠣終於恢複了些,坐在**喘氣。
薛神醫一邊掙紮,一邊梗著脖子道:“你們血口噴人!我願意報官,找仵作驗屍,以證清白!”
阿隼手上用力,疼得薛神醫一陣齜牙咧嘴。
畢岸俯身看著妞妞耳後的腫塊,道:“你將血蚨菌絲種植在她的腦袋裏,然後以名貴藥材喂食,看似幫她們治病,其實是培養這些血蚨。血蚨一旦養成,這些孩子們便會精氣消散而死。這個大些的,已經救不回來了。”
薛神醫額頭滲出一層細汗,叫道:“求公子放老朽一馬……那些女孩,是腦部患有惡疾在先,即使我不養血蚨,她們也決計活不過一年……”
公蠣仗著畢岸和阿隼在場,威風凜凜喝道:“少胡說!別想為自己開脫!”
畢岸卻道:“他說的,是實情。”
薛神醫有些意外,認真地看了一眼畢岸,誠摯道:“對不住,我今晚不該臨時起意,綁了你的朋友……”見公蠣還伸著脖子喘氣,他往前掙紮著走了一步,小聲道:“你還不知道吧,你的這位朋友可不是凡人……”
畢岸淡淡道:“他是一條水蛇。這個還用你說?”阿隼閃電一樣的目光朝公蠣射來,公蠣頓時萎了,縮著腦袋不出聲。
薛神醫驚愕萬分:“你們知道,還同他……”
阿隼不以為然道:“洛陽城中,這樣的非人多得是。隻要遵守我大唐的律例刑法,有什麽相幹?”這句話說的,公蠣幾乎感激涕零。
薛神醫不情願道:“好吧。請幾位公子原諒我的莽撞。”
公蠣吐納一陣後終於恢複了,恨道:“我好好做人,同你有什麽相幹?”
薛神醫雞啄米似的點頭,思索片刻,突然笑了,道:“兩位公子器宇不凡,料想都不是常人。我還藏有些奇珍的寶物,修身養性最好不過。兩顆木魁果、一株千年人參、一顆迷穀果,都送予公子如何?就在偏廈,我這就帶你們去取。”
公蠣有些心動,幾乎要答應他,但見畢岸和阿隼麵無表情,也不敢擅自開口。
薛神醫哀求道:“老朽雖然行的是旁門左道,但好歹也救了不少人性命,求三位公子高抬貴手,我日後定然遵紀守法,再不做傷天害理之事。”他可憐巴巴地望著公蠣,眼窩汪出一點淚光來。
公蠣思量著,最好能從他手裏多淘出些寶物來。
畢岸突然叫道:“巫琇!”公蠣以為又來了人,卻不見有人應聲而來。
薛神醫一怔。畢岸緩緩道:“你叫巫琇,我沒叫錯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