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章 白雪迷音

這一覺,日上三竿。行雲起來時,就看到對麵宅子窗前少遊百無聊賴的坐在那裏。

想來是自己睡到這時,叫他等的急了,行雲眼珠一轉,竊笑著拿起窗邊一枚銅鏡晃去。

那少遊正想著如何脫困,恰好此時行雲鏡光晃來,一時難掩心中喜悅,起身就要往屋外走。

卻不想,才一起身,一根藤條落下,正打在他手邊的桌上,嚇的他站住身形,將一打草紙遞了出去,這才見旁邊一臉嚴肅的祖母麵色緩和下來。

行雲不禁失笑,想來是他昨晚橋上亂嚷吵醒了祖母,被其知道他帶著自己宿醉未歸,已經被罰抄了一上午的書!

當二人成功匯合,來到山下,行雲又被眼前景象震懾住了。

關成兩宅是建在山南,程東西對峙獨立的兩塊巨大懸空岩體之上。

岩體之大,足有十丈方圓,諾大的兩塊山岩竟然隻靠那座“窄橋”與山體相連,遠遠看去宛如兩枝探出窗外的秋日海棠,那勾連兩處的石橋在遠處觀之,狀若碩果壓彎的枝丫,怕是風一吹就斷了,險之又險,卻不乏神功鬼斧之妙。

再見兩塊大岩之上分別刻有“謫仙峰”“謫守峰”幾個大字,如此神跡實乃其平生之罕見,如此也算作實至名歸了!

行雲見到這樣險峻淩空的住處,想到昨晚夜色之下還瞧不出什麽,此後日日住在此處,心裏更驚,腿上開始攥起筋來!

少遊見行雲站在那裏臉色慘白直哆嗦,心中好奇問道:

“這是怎麽了?不就昨晚喝多了些嗎?至於虛成這樣?”

“沒事,快走吧,都日上三竿了!”

少遊惦記著山上的茶,巴不得快些出發,轉身就走,行雲正欲跟上,那耳邊都的琵琶聲又一閃而逝!

“你是怎麽,又不走?”

行雲晃了晃頭,隻道是昨晚喝了大酒,一時恍惚聽差了神。

“沒事,大概是沒休息好,這會兒還有些迷糊!”

成少遊則眯起眼,追問起來:

“你都睡到這時候了,還沒睡好,真的沒事兒?”

行雲被他問的心中煩躁,催促起來。

“你還走不走,茶期就在今晚,錯過了,就沒得喝了!”

成少遊再不廢話,轉身朝翠邙山走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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翠邙山,寒茶園。

關行雲衣衫襤褸,喘息的看著不遠處正在撿拾蒼耳的成少遊,眼裏掙不脫的恐慌!

“你…還撿這些東西幹嘛?還沒瘋夠嗎?”

行雲剛經曆過一場“蒼耳對打奮戰”,現在兩人身上紮著的都是這些小圓球。

開始他還在疑惑,不是去茶園嗎?怎麽這成綰醉專挑那荊棘叢生的小路逼著自己走,弄的堂堂北地雙君如今這個落魄樣子!

原來竟是在尋這處長滿了蒼耳的地方,瘋頑一回!

隻聽少遊解釋道:

“你別看它身上長滿了刺,看起來是傷人的,可內裏卻是實足的救人良藥!但凡這世上真正的善,都不能通過表麵看出來的。”

“如今,我借它玩了一回,丟在這裏,也是可惜,不如拾它回去,交給祖母,入了藥,也是好事!”

關行雲隻道他是為了頑,卻不想還有這樣一層深意,此人看起來功於心計,卻也是個性情中人,心中格外加了一層傾佩出來!

卻是那成少遊拾撿完了,端著滿滿一籮筐的蒼耳,突然朝行雲走來,嚇的行雲連忙起身後退,前一刻還在心裏不住稱讚其為人,這一刻卻好像如臨大敵,驚叫出來:

“你想幹什麽?”

少遊白了他一眼,語氣不善:

“往年都是你這樣對我,如今也嚐過我每次被你折磨的滋味兒了?”

關行雲心裏叫苦,此人變化無常,倘若他日誰與他為敵,隻怕不好對付…

待兩人收拾妥當,采好了寒茶,坐到涼亭裏歇息時,已經接近黃昏。

行雲見時機成熟,為了從少遊口中探聽出一些消息出來,開始賣力的泡茶!

“哎呦?昨天打碎了兩隻,今天還舍得把五福盞拿出來給我用?”

這五福盞一共五個,昨天打碎兩盞,行雲今天是不舍得將其再帶出來的。

但一方麵想要討好少遊,另一方麵,受那星辰線索指引,他總覺得今天此行,一定要帶上此盞!

“你可仔細!就這兩個了,再弄碎了,可沒有了!”

少遊不以為意,拿起盞子隻顧品茶,那樣子大有“當我不知道你還藏了一個在家中!”的意思出來。

行雲見少遊心情不錯,借機試探道:

“如今機緣將至,先生臨走之前就沒有什麽別的事情交代的嗎?”

少遊暼他一眼道:

“有啊!先生曾經關照,要你在他走後,到西方郊外的馬家堂子去找一個老薩滿!”

行雲一聽,這麽重要的信息,他竟然才告訴自己,不由嗔道:

“你怎麽不早說?”

行雲就要拉著少遊下山去那老堂口,卻被少遊掙開,從容道:

“你也沒早問我呀?”

行雲急著與馬家取得聯係,如今這樣盲人過河的感覺,實在很難受,他搶過少遊的盞子,催促道:

“快別喝了,先去找老薩滿,回來怎麽喝都隨你!”

成少遊卻把盞子搶回來,抗議道:

“急什麽,現在趕過去天都黑了,明日一早豈不更好?現在,快去打水,給我再泡一回!”

行雲一想,說來也是,況且今天還未見到這山中的星辰,所幸,在這裏等到天黑,看一看之前的感應到底是什麽!

“呐,你說的,明天就去找老薩滿!”

少遊催促道:

“快去吧!就等這一回了!”

行雲從井邊打水回來,對少遊解釋道:

“早些與馬家接觸,也好早些在這亂世中有個準備!”

他自以為少遊隻想喝茶,故意裝作沒聽見他的話便又繼續道:

“我北地一族,也不好總是這樣一盤散沙的過著,得到了薩滿的支持,也好重振父輩們的風光!”

“何況,我應天運而生,還有大事要做…”

關行雲幾乎要把自己的實情告訴給少遊,卻發覺了他那裏的異樣。

隻見成少遊,神色枯槁,眼內無神,盯著自己身後,如何叫他也不答應。

隻聽他幽幽的說了一句:

“下雪了!”

行雲聽了卻是一愣,分明早秋天氣,自己還在這裏坐著,他從何處看到的雪?

“你說什麽?”

“春到南樓雪盡,驚動燈期花信!”

行雲見少遊好好的,吟起這樣哀怨的詩,更覺不妥,遂欲趕到少遊身邊查看。

原來是昨晚紅靴少女的琵琶聲起,迷惑住了關成二人。她本是那洪荒異種,不老不死,不沾因果,也不受殺劫限製。

卻是不知,因何緣故,同那凶手攪在了一起,聽聞兩人就要與那馬家接觸,便直接動起手來,將二人心智攝入了琴聲之中!

“雕欄玉砌應猶在…”

關行雲眼前呈現出來的,是一處雕欄畫棟的宮殿,宮殿之內似有人歌舞。

瞭望四周,一派雪域,亮閃閃的,在遠處城樓之上燈火的映照下明滅動人。

“一壺酒,一竿身…”

竟真有酒香縈繞鼻間,再看少遊,已經走遠,癡癡的站在闌幹之下,早已沉迷在那樓台的聲色場中了!

行雲雖然也受琴景所染,卻是知道這奇景來的太過怪異,心中琢磨,還是帶著少遊早些離開才好!

也讚那琵琶聲技藝高超,此景造化的攝人心魄,才一轉身,迎麵冷風吹來,清新如顧,分明就是冬春時節,春雪欲化回雪吹風的爽朗!

城樓上,房角處,冰雪開始消融,雪水順著房梁滴水滑破夜空,滴滴答答如有神韻。

恰有一滴,撞入冰江,竟有漣漪擴散開來,波及二人,更似雪海聽濤。

此時那琵琶聲技妙到毫顛,竟引得二人在漣漪裏彈撥,恍若如此天籟之音是發呼於這冰雪之間。

終究,春江裏薄冰如翡,不堪消雪之激,脆生生,破裂開來,兀自彈撥的二人驟然跌落春江之中!

先前山腰之上的沙啞聲音再次響起:

“何必如此費事,直接弄死不就結束了?’”

一陣清風吹過不遠處的密林,顯現出來的竟是那揚言要毀掉冰洲琴的,須臾鬼叟!

那紅靴少女卻戲謔的嘲弄道:

“你若能殺,你就去!我瞧著他們兩個有趣的很,還不舍得讓他們死,你有意見?”

那須臾叟眼中閃過一抹凶光,卻礙於對方勢力,終究是咬了咬牙,再沒能說出什麽!

也是北地馬家將興,叫那紅靴少女素性好玩,先前見兩人玩蒼耳的樣子,要不是老叟攔著,早就現身加入其中了!

不然,以她二人實力,這深山老林之中,想要秒殺二人豈不易如反掌?

卻也不知,關成二人深陷囹圄,在那紅靴少女的捉弄下,能夠平安度過幾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