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012章 靠人不如靠己

關中平原,自周以來曆經千年無節製的開荒耕種,山林消散,水土流失,土地肥力積年下降,糧食畝產越發低下。

又因晉衣冠南渡,漢族南遷,山東以南的土地得以成規模開發,南北方經濟實力顛倒,使之本高度統一的政權與財權分離。

一條橫貫南北的大運河,便成為了連接南北文化,經濟的重要紐帶。

奈何黃河常年無序,水患成災,加之宋時占據北方的遼國,金國,本就不善於治水,北宋縱有治水之心,也必須先考慮北方政權的想法,到了南宋時期更是鞭長莫及。

長達三百年的放任,黃河下遊,淮河上遊,汶河全域,運河中段不斷淤塞,元朝有心也隻能當個裱糊匠。

為補北方漕糧,元朝自攻下臨安,便起了海漕的念頭,從一開始年不過四萬石,逐漸發展到年運三百萬石,除去起點揚州一直沒變外,承接海漕的北方港口一變再變。

先是利津,再是膠州,跟著又變成直沽,無不因重重現實原因而無法實現,反倒是一直不在計劃中的萊州,自一中轉點經百年而成了海漕與北方的集散地,每年有近兩百萬石的漕糧經此地,散入北方諸省。

不同於山東腹地的糜爛時局,萊州城因港口而興盛,海域內帆船無數,陸地上馬車如鱗,海量的商隊從萊州西城而出,一路向西綿延數十裏,不去看萊州境內日益荒廢的土地,或許會認為這天下依舊是盛世!

“到了!春運如期開始,隻要進了城,我們一定能找到家裏!”

萊州西城門外,三人一馬狼狽走過十裏亭,眺望遠方因海漕而建立的萊州新城,在這裏他們已經能聞到風中裹挾著的腥味。

“有這旗幟在,咱們不怕進不了城!”

覺本從胸口掏出曹家令旗,“就怕你找不到人!”

三人疾行七日,日夜而行,避城池,躲驛站,隻為了盡早趕到萊州,此中吃了多少苦,從日行破百裏便可想象。

要知道,這個時代的軍隊,在不壓榨極限的情況下,一個白晝也就走個四五十裏就算精銳。

八百餘裏,七天時間,縱有馬匹代步,那也不是誰都能做到的!

“放心,我家嫡母乃是蒲家大房嫡女,就算找不到我吳家的鋪子,福壽堂一定是在城中最顯赫之處,搞不好隨便問一個人就知在哪!”

福壽堂。

福,福建建之福。

壽,蒲家因壽字輩而興盛。

如若說拿著曹家的令其,能橫行於北方四省十三府,那麽在海上拿了福壽堂的令旗,便可橫行於南洋。

出過兩任泉州市舶司,一任福建行省中書左丞的蒲家,豈是一個揚州鹽販子能比?

也就福建離的北方太遠!

不然,誰敢對蒲家重要宗親下手?

“最好是這樣!”

霍向西笑道。

不管怎麽說,最苦的日子已經過去了,接下來就看蒲家,青田吳家的表演。

“出發之前,少爺說過,元朝各地已成割據,蒲家再強我吳家終為外戚,能夠逃出升天就是幸運,再多就不用想了!”阿大深吸了一口氣。

這半年來,他是真的憋屈啊!

看著自家的少爺陷入絕地,手足慘死,過去不曾想過的黑暗籠罩自身,曾今能夠依仗的一切化為浮影。

這個世道是怎麽了?

他想不明白,也沒辦法想明白,如今能做就是盡快將少爺救出來。

“別墨跡了,進城吧!”

覺本沉聲道。

……

“蒲四爺,還沒消息嗎?”

城中,福壽堂,門廳浩大,擺設華貴,卻是沒幾個人在其中。

堂中深處,一日登門半月的吳忠焦急問著。

麵對吳家忠仆的問題,蒲家坐鎮萊州的蒲四爺,搬弄著茶具麵露惆悵,“賢兒,是十三妹的獨子,也是我侄子,你急我也急,事發半年,能做的我們早就做了,如今一點消息都沒有,卻未必是絕望!”

蒲家與蒲開宗一輩發跡,與壽字輩分為兩房。

大房開創者蒲壽晟,宋鹹淳年間出任梅州知府,元世祖二十三年,以五十八之齡取了元朝狀元功名,算是第一批被元朝拉攏的地方士人,這一房內多出讀書人,門生故吏分布福建,江浙,兩廣官場,是蒲家屹立不倒的基礎

二房蒲壽庚,以泉州市舶司為核心,是蒲家財力的來源。

百年來蒲家開枝散葉,連橫連縱坐擁福建。

“話雖如此,但……”

連日來,蒲四爺態度變化,吳忠看在眼裏。

道理是對了,可事不是怎麽一個事。

對於蒲家而言,他們不缺宗親,宗親無用,還有一大堆想要巴結他們的人。

可對於吳家而言,吳賢就是吳家的唯一。

“行了,我會繼續關注的,這幾日春運事多,你暫時不用來的怎麽勤!”蒲四爺揮了揮手,“有了消息,我自然會讓人通知你!”

“是!”

內心一聲哀歎,縱然知道會如此,吳忠亦是想哭。

“四爺,真的不管了嗎?”

吳忠離開,福壽堂的掌櫃出現在蒲四爺身邊。

“這破地方發生了什麽,你難道還不知道嗎?”蒲四爺看了一眼掌櫃,“這就一個泥潭,準備那麽多都還陷進去了,隻能說吳賢沒有那個命,幺妹還年輕,不是沒機會!”

不是他這個四叔的狠心,實乃是這個世道就是如此。

……

“忠叔!”

心有絕望的吳忠離開福壽堂,神色悲痛朝著自家鋪子走去,就在這個時候一聲熟悉的聲音從背後響起。

“阿大!”

吳忠回首,看著人群中顯得突兀的少年,整個人激動起來,跑出他這個年紀不該有的速度,抓住阿大的手,“少爺呢,少爺呢,怎麽就你一個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