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王八之氣

翌日一早,林安在日上三竿之後才從被窩裏爬了起來,到廚房裏去熱了熱秀兒送來的早餐。

薑婉是早早的就出去到各處店鋪轉了。

郕朝富足,百姓如今已經養成了一日三餐的習慣。

薑婉從來不和林安一起吃飯,她的院子裏也有自己的小廚房,倒是薑雲有時候會過來蹭上一兩頓飯。

雖然林安的院子裏有也個獨立的小廚房,獨居多年的林安,手藝也不錯,但是林安也常是吃薑婉廚房那邊送來的飯食,很少親自下廚,畢竟能腐敗享受他又幹嘛要自己動手呢?

吃完飯,林安便在院子中悠閑的打起了太極,鍛煉身體。

林安知道這個世界上有飛簷走壁以一當百的厲害人物,他自己就曾經親眼瞧見過一名官府通緝畫像上的要犯在十幾名衙役的圍捕之下縱身一躍跳到了兩丈高的城牆之上揚長而去,獨留牆下的一眾衙役幹瞪眼。

林安也曾去請教過和薑家多有合作的一名鏢頭,那鏢頭在江湖上頗有些威名,在聽林安說明了想要學習飛簷走壁的功夫之後便一盆涼水給林安澆滅。

練武這事雖然是有後來者居上的,但畢竟是少數,況且飛簷走壁這類的內法輕功是需要從小練的,而且即便是從小練,也是要看個人天賦的,那種能一躍而上兩丈高城牆的,終歸是少數。

院子中,沐浴在陽光中的林安坐在臥室的門檻上思索著今日的玩樂去處。

明月樓的花魁嫻兒姑娘算是個老相好,但是上回兒從明月樓出來的時候正巧碰見了燕語閣的離兒姑娘,她還對我拋媚眼來著,所以今天要不要去燕語閣瞧瞧?

還是算了,聽王老頭說這幾天西湖書院正在準備弄個什麽詩會,遍邀杭州及附近各州縣的士人學子,這幾天裏恐怕除了西湖書院之外就要數西湖邊上的那些青樓楚館裏的學子最多了,要是讓他們那些讀書人瞧見自己一人獨得明月樓和燕語閣兩位花魁的追捧,那估計自己就惹上麻煩了,林安可不想被一群讀書人給惦記上,做人嘛,還是要低調些的。

不過也不知道這西湖書院的第一任山長是怎麽想的,書院開在一堆妓院邊上,嘖嘖······

還是讀書人會玩兒。

薑雲蹦蹦跳跳的找了過來,頭上紮的那兩朵朝天髻似小白兔般,一晃一晃,很是可愛。

“姐夫,我們去釣魚吧?”

林安前世也是個釣魚佬,來了這裏閑來無事也會拿根杆子去西湖邊上甩億杆,坐上一天。

“我已經讓段爺爺在外麵等著了,我們快去吧。”

薑雲笑嘻嘻的拉著林安的手,將他從地上拉了起來往外走。

“等等。”林安忽然想到今日是初一,停了下來,問道:“你今日該去書院的吧?”

薑氏有個族學——薑氏書院,每月月中和月末各放三天假。

薑氏一族人丁興旺,除了薑老太爺這一脈還有很多的分支族人,到了薑老太爺那時,發跡了的薑老太爺出資修建了薑氏族學,以供所有適齡的薑氏子弟免費入學,商人雖富,但論地位遠不如官宦人家來的尊貴,所以薑老太爺寄希望於這些薑氏後進之中能出上一兩個進士來光耀門楣。

隻是族學從薑老太爺開始到他去世辦了也有三十餘年,別說是進士,就連一個像模像樣的舉人都沒有,偌大個薑氏,讀書的兒郎後輩數十人,卻一個都不舉,這也成了薑老太爺臨終前的一大遺憾。

薑雲眼神飄忽,道:“夫子今天生病了。”

林安在薑雲俏麗的小臉蛋上捏了一把,“要是書院的人找上門來又要拿我出去跟你姐頂罪?”

上回兒林安就是這麽被薑雲這小妮子給坑了的。

薑雲揉了揉自己的臉蛋,鼓著小嘴,“不會的,我讓人去跟書院李山長那邊告過假了,我生病了。”

林安抬手,見薑雲迅速用那一雙小手護住了自己的臉蛋,隻從指縫間露出了那對烏溜溜的大眼睛,便笑著在薑雲的小腦袋上揉了揉,“那行,走吧。”

“好耶!”

聽到林安應允,薑雲開心的又蹦又跳。

坐上馬車,很快就到了西湖,那個腰間常年掛著一葫蘆酒卻從來不喝的馬夫段三將馬車就近停在了湖邊。

馬車剛一停下,薑雲就迫不及待的從馬車裏跳了下來。

驚得馬夫段三不由得驚呼一聲,“哎呦喂,我的大小姐啊,您慢著點!”

“走,姐夫,前兩天薑自就在湖裏釣上來一隻三斤多的大王八,還拎去書院裏麵炫耀了好久,姐夫你今天也要給雲兒釣上來一隻十斤的大王八!”

“你姐夫我身上沒有王八之氣,吸引不來王八。”

弄到甲魚是要用甲魚槍打的,能用釣魚的杆子釣到純粹是蒙的,林安自認沒有那麽好的運氣。

“薑自他都能釣到,姐夫你必須也要釣到!”

薑雲雙手叉腰,兩頰氣鼓鼓的模樣頗有些彪悍小潑婦的嬌俏神韻。

薑自是薑家三房薑仲壽的次子,比薑雲隻大上一歲,卻跟薑雲極不對付,原因很簡單,自從薑老太爺離世之後,薑家眾人離心,三房更是經常在生意上聯合外人打壓薑婉,這讓薑雲這個妹妹很是不滿。

“要不待會兒釣完了去魚市那邊買一隻吧?”

十斤的甲魚可遇而不可求,不過在魚市上買上一隻五斤的倒也不難。

說著話,林安帶著薑雲沒一會兒就走到了湖邊的老釣點,一個白發蒼蒼的老者正坐在那裏垂釣。

“臭小子,你來啦。”老者聽到動靜回頭瞧了一眼之後便繼續回過視線緊盯著自己的羽漂。

這老者,姓王名仲,是從京城貶下來的官,現在在杭州州衙內任一七品司戶參軍。

餘光瞟見地上的一塊小石頭,林安嘴角勾出一抹笑意,接著一腳踢飛,石子飛入湖中,正好落在了王仲釣魚的地方,濺起的水花又泛起層層漣漪,激得羽漂如身處洶湧波濤之中的小舟般飄忽不定。

“臭小子,你皮癢了是不!”

王仲花白的胡子氣的直抖,林安卻是輕挑劍眉,一副無所謂的模樣走到了王仲身邊。

他和王仲半個多月前因為一起釣魚而認識,熟絡了之後也算是對忘年交,而且二人之間平時說話便從來沒有半點的尊老愛幼過。

不能和自家娘子在閨房中畫眉作樂,林安也隻能來逗逗這個很對自己脾氣的老頭了。

“西湖邊上一圈都被人占了,這可是我花了大力氣修理出來的釣點,憑什麽便宜了你這老頭。”

“老夫曾經可是當朝大相公,如今朝中的那些個重臣曾經見了老夫哪個不得恭恭敬敬的喊我一聲‘王相公’,你竟然敢對我如此不敬!”

“七老八十的年紀了,這個年紀還被貶了官,你這輩子到頭也就是個司戶參軍了,別拿之前的那點事出來說,我都害臊。”

林安一邊給薑雲調好漂,一邊還不忘回懟王仲。

和別的重臣告老還鄉不同,王仲是明明白白的被當朝天子給貶了官,所以林安倒也不害怕王仲有朝一日得勢之後東山再起回了朝堂當宰相,然後趁機報複自己,把自己給閹了之後送進宮去服侍那些鶯鶯燕燕,備受煎熬。

“哎,正好,雲兒,五斤的王八有了。”

林安掂了掂王仲漁桶中的甲魚,扭過頭對薑雲說道。

薑雲聞言望了過來,正瞧見王仲氣呼呼的抖著身子,嚇得脖子一縮,又回過了頭。

薑雲怕王仲,她害怕王仲身上那股久居上位的氣勢。

而林安顯然皮糙肉厚,迎著王仲憤怒的眼神將王仲剛才蒙到的甲魚放到了自己帶來的漁桶裏······

嗯,這個不是威武不屈,而是純粹臉皮有點厚······

“我娘子昨日從宣州帶回來兩支筆,回頭送你一支。”

王仲聞言,臉上的怒色瞬間消散,取而代之的是一副笑滿了褶皺的老臉,一雙原本渾濁不堪的眼珠突然冒出精光,滿懷期待,“散卓否?”

“嗯。”

林安點了點頭,後世以湖筆為天下之最,但在此之前,湖筆還未揚名,宣筆為佳,這其中又以散卓筆為最。

王仲開懷大笑,指著桶中的甲魚道:“還要不?要不老夫下湖去再給你摸上來幾隻?”

“等一下,我先回去給你定一副棺材。”

“哈哈哈······”

王仲大笑著起身,看樣子是已經迫不及待的想要馬上登門拜訪去拿筆了。

“急什麽,筆上有毛,但是也飛不走,回頭我讓人給你送過去。”

林安將王仲摁回了石墩上坐著,因為他知道,要是讓王仲自己去拿的話,恐怕兩隻筆都要沒了,自家娘子送的東西,要是下回薑婉問起來林安可不好解釋。

“詩會是今天辦?”

隔著西湖水,林安瞧見那邊的水畔甚是熱鬧。

“嗯。”

得了宣筆的許諾,丟了甲魚的王仲心情依舊不錯。

“你這臭小子雖然不道德,但是我聽著你平時嘴裏麵蹦出來的殘片斷句都是極好的,薑家雖為商賈,卻也是杭州大戶,你怎的不去?”

“不去,太拉仇恨了。”

林安搖了搖頭,他隻想做條快樂的鹹魚,不想出風頭。

“拉仇恨?”

王仲微微愣神,這段時間經常能從林安口中聽到一些奇奇怪怪的詞,他很快便想明白了“拉仇恨”是什麽意思,笑罵道:“臭小子,誇你幾句你還把尾巴翹上天了,殊不知山外有山的道理,我大郕地大物博,人傑地靈,英年才俊數不勝數,你說不定連個前十都排不上。”

林安搖了搖頭,俊秀的臉龐上露出了一絲難逢敵手的寂寞,“我和他們不一樣。”

王仲繼續笑罵道:“能有什麽不一樣,你是贅婿?”

林安跺了跺腳,然後又將右手舉過頭頂,微笑道:“我的起點高,我站在巨人的肩膀上,很高的那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