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三章:舊傷疤

韓青黛和藍桉聊完後,已經是淩晨三點了。告別藍桉和陳向恒後,韓青黛開著車在空無一人的街頭逛著,她不是想兜風,而是不願意停止思考,所以,她所駕駛的汽車就如同她始終在轉動的大腦一樣。

藍桉和陳向恒都有不在場證明,當然,這一點還需要去證實。

今晚藍桉所講的事情,是前幾天偵查大隊調查中遺漏的,當然,這種遺漏也屬正常,畢竟,章柳的親生父母絕對不會告知這種事,而她銀行工作的同事自然也不知道,若不是藍桉這個知道內情的人說出來,執法部門也許還要晚幾天才會知曉。

藍桉將車停在某個停車場內,然後致電給王逸柯,將今晚得知的事情告知給了他,說完後又問:“師哥,調查章柳賬戶的情況怎麽樣了?現在詐騙金額統計出來了嗎?”

王逸柯道:“還在統計,不過今天發生了一件事,銀行那邊從章柳的私人儲物櫃裏發現了一堆偽造的投資理財單據,單據分為兩種,一種是基金理財,一種是保險理財,雖然全都是假的,但是做的很像,上麵有很詳細的被騙者的訊息,而且都是章柳手寫的,很工整,結合你之前所了解到的那些,章柳看樣子並非是真的在詐騙,她的確是打算要連本帶利償還的,否則的話,她不可能記得那麽詳細。”

站在詐騙人的角度,擁有正常心理的詐騙人都會有愧疚,愧疚就會導致詐騙人本身刻意去忽略被他欺詐那些人的訊息,這和掩耳盜鈴是一個道理。自己隻要忽略,便可以忘記,自己行騙的事情就似乎不存在一樣,並且還會自欺欺人,將自己的行為合理化。

章柳則不然,她不僅沒有扔掉那些偽造的單據底子,還存放得非常好,這就表示她雖然偽造單據欺騙那些人投資,但卻計劃要償還這些人的。

韓青黛道:“今晚了解的事情,讓這件事變得更加複雜了,那麽凶手的身份就有可能不是什麽章柳的債主。”

王逸柯在電話那頭打著哈欠道:“你是說,也許這個凶手就是讓章柳拿錢投資的人,而這個人騙了章柳,他最後自己無法給利息,甚至連本金都拿不出來,隻能殺死章柳,將線索斬斷在章柳這裏,避免查到自己身上來。”

韓青黛分析道:“也許凶手就希望我們這麽推測呢?所以,還是先查資金流向。”

“查過了。”王逸柯歎氣道,“章柳那些單據統計下來,一共有十五萬六千,這些錢都通過章柳本人的賬戶轉給了境外的一家賭博網站,看起來就是電信詐騙,手法和俗稱的殺豬盤一模一樣,所以,我們開始查章柳的社交軟件,看看上麵都有什麽人。”

韓青黛閉上眼長歎一口氣:“這個凶手不是一般人,絕對不是一般人。”

王逸柯道:“電信詐騙犯都不會露麵,目的就是為了錢,拿到錢就好了,沒有任何必要去殺人,所以,這一切隻能是凶手布下的局,你說的對,凶手不是一般人,隻是,他的動機是什麽呢?就為了那十來萬?”

“也許吧,別說十來萬,為了幾百塊錢殺人的都有,隻是有這種腦子的人,想出的辦法不應該是殺人這麽愚蠢吧?”韓青黛又想起什麽,“對了,賬目其他的明細你們查了嗎?比如說給她養父治病的錢?”

王逸柯道:“說到關鍵了,我們查了近五年來章柳的賬戶個人明細,醫療方麵付費加起來有三十一萬,還在核查,但應該就是給她養父治病的錢。章柳的個人正常年收入在十二萬左右,但是她25歲才到銀行工作,拿到十二萬年薪也不過兩年時間,之前的錢哪兒來的,查不出來,隻有她存款的記錄,沒有他人轉賬記錄,她個人消費也很零碎,除了醫療費用外,幾乎沒有大筆消費。”

韓青黛想起藍桉所說的,韓青黛那些所謂的名牌包包、鞋子之類的全都是假的,不過,瞬時間韓青黛又想起她見舒佩時看到的那個包,那個包她後來查過,是五年前某奢侈品牌的新年限量款,市麵上沒有假貨,就算是二手包也不是一般人能買得起的。

凶手把舒佩叫到那裏去,難不成與這件事也有關係?

章柳在銀行工作才兩年,近五年內醫療費用就總共支付三十一萬,藍桉說過章柳親生父母不會幫她,那麽這些錢她哪兒來的?沒有他人轉賬記錄,隻有存款記錄,就說明有人給她現金。這五年內,帶現金的人都很少了,這算是一個凶手的標簽吧。

王逸柯見韓青黛沒說話:“你睡著了?”

韓青黛道:“沒有,我隻是在想這案子太複雜了,我感覺始終在被凶手牽著鼻子走,但是又沒有感覺出來凶手是在挑釁我們,這就太奇怪了,凶手的動機到底是什麽?”

王逸柯道:“行了,你也早點休息吧,隻能按照從前的老辦法詳細調查,你那個辦法現在看起來不管用了。”

韓青黛道了晚安後開車回家,但腦子還是無法停止思考案情,直到她開到小區門口,看到一臉焦急的韓墨,這才意識到自己闖禍了。

韓青黛立即下車,韓墨小跑過來,焦急詢問:“閨女,你沒事吧!?你去哪兒了?也不接電話,也不回消息,我都差點報警了!”

韓青黛注意到父親韓墨臉上的眼淚都沒幹,立即道:“爸,對不起,我忙一個案子呢,太認真把您給忽略了,對不起,我以後再也不這樣了。”

韓墨卻是反過來安慰韓青黛:“沒事沒事,你沒事就好,沒事就好,你有沒有哪兒不舒服?”

韓青黛立即搖頭:“爸,我先去停車。”

韓墨又問:“你吃飯了嗎?我給你做的飯都沒動,我回去給你熱一熱。”

韓青黛點頭,雖然她吃過了,但怎麽都得吃一口。韓青黛停車的時候,韓墨則是在旁邊看著,生怕韓青黛停車會出意外,等停好車,又叮囑韓青黛不要忘記拿包拿手機。若換在平時,韓青黛肯定會故意頂嘴,但今晚韓墨說什麽,她就做什麽。

回到家中,韓墨一邊叮囑韓青黛先洗手再換衣服,這才去廚房忙著熱飯菜,等韓青黛坐下吃飯的時候,韓墨又走到妻子閆瓊華的遺照前低聲說:“瓊華,你一定要保佑我們女兒平平安安。”說到這,韓墨又偷偷看了女兒一眼,確定女兒沒注意自己,又湊上去低聲道,“千萬不要讓曾懷明那個王八羔子把我們閨女給拐跑了。”

就算韓青黛無法完全聽清楚韓墨所說的話,但她也知道韓墨大概會說什麽。正因此如此,韓青黛才不敢對父親說自己被借用到偵查總隊的事情,如果被韓墨知道,估計會被氣出腦淤血。

韓墨笑嘻嘻地坐在韓青黛旁邊:“好不好吃?”

韓青黛點頭:“好吃。”

韓墨又問:“你明晚想吃什麽?”

韓青黛搖頭:“不知道,我明晚可能不在家吃飯。”

韓墨皺眉:“你們所裏怎麽回事,大周末的也不讓人休息,就算是執法人員,為人民服務也有個休息的時候吧?明天我去找你們陳所長。”

“爸,最近和轄區居委會開展一些活動,所以會很忙。”韓青黛故作鎮定,但不敢直視韓墨,“爸,你做的西葫蘆特別好吃。”

韓墨表情沉下去:“你有事瞞著我。”

韓青黛道:“沒有。”

韓墨問:“是不是曾懷明又找你了?”

韓青黛看著韓墨,嚴肅地搖頭:“沒有。”

韓墨道:“你發誓。”

韓青黛道:“爸,我是唯物主義者,我可不會發誓賭咒這一套。”

韓墨道:“青黛,你別忘了你媽是怎麽犧牲的。”

韓青黛沒說話,隻是點點頭。

韓墨遲疑了下又道:“還有,你媽當年那案子到現在有些事都沒說清楚,導致我們父女倆這麽多年都活在流言蜚語之中,你媽在九泉之下都不會瞑目。那個曾懷明是唯一一個知道事實的人,但他就不出來澄清,你說,安的什麽心?”

韓青黛沒有任何反應,但心情突然間變得無比低落:“爸,我吃飽了,我先回房休息了,我明天早上再起來收拾碗筷,你就先放在這裏別管了,你也早點睡吧。”

韓墨意識到自己說錯話了:“閨女,爸爸說錯話了,對不起,你可別瞎想。”

韓青黛回到房間關上門,直接躺在**,雖然她不知道當年母親犧牲的那件案子的具體細節,但卻記得小時候街坊鄰居的流言蜚語——

“那不是閆瓊華的女兒嗎?哎喲,和她媽真像,不是說女兒隨爹嗎?她可一點都不像她爸。”

“是呀,她爸那模樣那小矮個,怎麽生出這樣的閨女來。”

“你們不知道吧?韓青黛是閆瓊華和野男人生的。”

“不會吧?聽說閆瓊華在單位年年拿先進,她還會有野男人?”

“知人知麵不知心,你看閆瓊華那副麵相就知道,不是什麽好東西,穿著製服的潘金蓮。”

“韓墨真可憐呀,娶了這麽個女人不說,還要替野男人養孩子。”

……

回憶到這,韓青黛翻了個身,麵朝牆壁,眼角的淚水慢慢滑落。

韓墨站在門口,想伸手敲門又忍住了,慢慢走回餐桌旁坐下,滿臉憂傷地看著妻子閆瓊華的遺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