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一章 訂婚
由於耽擱了一天,南鳶的傷似乎加重了,穿衣服時手臂發麻,但她完全沒放在心上,心情猶如今天的天氣,豔陽高照。
沒有過多停留,大部隊即刻啟程返回帝都桅靈亞。
連峰非說自己的裝備被後車廂關押的離堯占了位置,隻能放在副駕,南鳶又不可能跟別人的裝備共享一個空間,於是順理成章地將兩人趕到了後座。
南鳶不知道他的小心思,隻是能多跟閆陽待上一會兒她就已經很開心了。
連日勞累,閆陽早已身心俱疲,但是一想到回帝都還要處理一大堆事兒,他就怎麽都睡不著,隻能靠著車窗閉目養神。
南鳶從衣服兜裏拿出一顆糖,又拍了拍閆陽的肩膀。
閆陽動了動腦袋轉過來,斜睨著看她。
南鳶的心跳又不自覺地加速,她最近一次跟閆陽對視就莫名緊張。
見她有些發愣,閆陽先開了口:“怎麽了?”
沙啞的嗓音從耳畔傳來,比平時更魅惑了幾分。
“這個給你。”
南鳶把糖塞到他手裏,又牽起他的大掌玩兒起來,也許是好奇為什麽普通人的體溫這麽高,她覺得閆陽的手掌自帶加熱功能。
閆陽明顯比昨天淡定很多,一隻手心裏握著糖,另一隻手在南鳶那裏,記憶又飄回了小時候。
那時候南鳶就很喜歡牽他的手,她的小肉掌捏起來像棉花糖,白白軟軟的,哭的時候也會用小手把眼角都磨紅。
每次她抱著自己的脖子睡覺時,小手也會蜷成一團。剛開始閆陽很厭惡跟人有身體接觸,連不小心碰一下都滿臉嫌棄,但是南鳶不一樣,那時的南鳶也像是糖做的。
像是得到了撫慰,閆陽慢慢進入了夢鄉。
南鳶坐得筆直,貼著閆陽,手握得有些發酸。見閆陽睡得香,她想把手抽出來放鬆一下,不小心扯到了他的衣袖,露出了他手腕的皮膚。南鳶剛想給他拉上,眼睛偶然瞄到他手腕上有東西,仔細一看,像是顆痣,不過不是常見的顏色,而是藍色的。
她伸出無名指輕輕碰了一下,沒有凹凸感,邊緣一圈的顏色很淺,中心卻是湛藍色,再仔細瞧,又像是畫上去的。
星星圖案的痣,似曾相識,但她以前根本不認識閆陽,不該有這種印象。
正看得入神,閆陽感覺左手漏風,一個哆嗦被冷醒了。南鳶還拉著他的手在看那顆痣,閆陽見狀猛地把手收了回來。
被人窺見內心的滋味很不好受,尤其是在始作俑者麵前。
當時為了哄南鳶開心留下的印記,隨著時光流逝,變成了他儲存思念的器皿,但當那層帷幕被迫揭開時,徒增的隻有煩悶和羞愧。
他咬緊牙關,卻在看見南鳶對這個印記沒什麽反應時,又不免失落起來。
見閆陽神情緊張,南鳶問道:“這是什麽?”
“沒什麽。”說完閆陽就自我安慰起來。她不記得很正常,畢竟是十幾年前的事。
車內的氣壓驟然降低,南鳶似乎聞到了由晴轉陰的氣味,又問他:“畫的?”
閆陽眼裏閃過遲疑,還是開口答道:“小時候用筆紮的。”
“為什麽?”南鳶睜著一雙探尋的貓眼睛問道。
“為了哄一個整天除了哭就是睡的小孩兒。”如果他這麽說,南鳶會不會想起點什麽呢。
“男孩兒?”南鳶也不知道自己為什麽會脫口而出這種奇怪的問題。
閆陽的表情有些不自然,淡淡回道:“女孩兒。”
像是有什麽東西在心裏亂鑽,南鳶聽到是女孩子後,眉頭不自覺地皺在一起,大拇指扣著無名指的指甲蓋。
見她臉色不太好,似乎在沉思,閆陽抓住機會又問:“問這個幹嘛?是覺得這顆痣好看?”
南鳶的頭晃得像撥浪鼓,搖完又上下晃動著點頭,分不清她到底是在肯定還是否定。
這之後,南鳶一路上都在想那顆星星痣,別扭地不想再跟閆陽講話。
經過漫長的路程,傭兵團回到了基地。
顧黎聽到消息立刻傳喚幾人,見到南鳶時更是抑製不住眼裏的喜悅和擔心:“快給我看看你的手。”
南鳶撩開袖子,隻見手臂上的淤青一直蔓延到手腕處。
“這次怎麽受這麽重的傷?”顧黎嗔怪道。一半是怪她,另一半是在怪閆陽沒有保護好她。
閆陽上前幾步,滿心內疚地解釋道:“沒看好南鳶是我的過失,不過當務之急是趕緊送她去實驗室治療,不能再耽誤了。”
他沒推脫責任,也沒細說南鳶受傷的原因。
顧黎回身取出門卡,交到南鳶手中:“我跟閆陽還有事交代,不能陪你去實驗室,我找個隊員送你過去。”
不管南鳶有多厲害,在他眼裏就是個沒長大的孩子,隨時隨地都需要人照看,因為一不留神她就會闖禍。
這些年他早就習慣了瞻前顧後,為她打點一切。
“讓連峰送吧,他性子穩。”
他不是見不得別人對南鳶好,但是顧黎的存在就讓他不自在。
“嗯,那就讓連峰去,開我的車去吧。”顧黎習慣性地命令道。
“我自己去。”南鳶不喜歡有人跟著。
三人都陷入沉默,南鳶覺得辦公室氣氛古怪,生怕挨罵,趁兩人沒開口,拔腿就跑了出去。
南鳶走後,閆陽坐進柔軟的沙發,手掌撫摸過軟易適中的扶手,調侃道:“果然還是傭兵團待著舒服。”
顧黎雖然能表麵訓斥他幾句,但他畢竟是帝君的人,不是任他差遣的手下,他隻能回以假笑:“哪兒的話,再舒服也比不上在桅靈亞待著舒服吧?”
閆陽回以相同的笑後,回歸正題道:“邊境的叛軍不老實,我懷疑他們跟帝都的人有勾結。”
顧黎雖然在戰報中略有所聞,但這隻是猜想,空口無憑,況且事關帝都,他無法輕易下決定:“這件事還是從長計議吧,聽說你收押了部落首領?”
閆陽聊表於心,他知道顧黎一向不信任他,就算有情報也不會跟自己交換,隻能點點頭回道:“已經關進地牢了,但是他口風緊,問不出什麽話來。”
顧黎是鐵血將領,他才不信有人能承受得住傭兵團的拷問。別人也許不行,但在他這兒,沒有問不出的情報。
“我會看著辦的,對了,你過幾天得回趟桅靈亞吧?”這次的戰況他都聽說了,對閆陽的看法也有很大的改觀,但正是因為閆陽比他想象中有能力,才讓他更有危機感,這種危機感不是源自職位上的壓力,而是南鳶。
“今天就回。”閆陽去桅靈亞不光是為了匯報軍情,更多的是想打聽帝女的消息,帝女常年住在宮殿裏,但不是誰都能見到的。
彩隸城的事在他看來隻是開端,遠不到結束的時候。
將離堯關在傭兵團而不是帶回帝都,也並不是為了給傭兵團麵子,而是現在還不能讓離堯見到帝女,因為不確定因素太多。不到萬事俱備,他不能輕易行事。
出了辦公室,感受著一片祥和的基地和熟悉的高溫天氣,閆陽突然有些不習慣。這段時間一直跟南鳶待在一起,見不到人反而有點悵然若失。
也不知道她傷勢如何了。雖然實驗體是鐵打的兵,刀削的骨,但他見過南鳶柔軟的樣子,就更發自內心地覺得她不該承受這麽多。
想著想著,閆陽拿出南鳶給的那顆糖,細嚼慢咽起來。味道還是和小時候吃的一樣。
將糖紙疊好放進兜裏,閆陽開上那輛差點被南鳶玩兒壞的黑色轎車,往桅靈亞駛去。
回到帝都,有種恍如隔世的感覺。
帝君在宮殿裏等候多時,手裏握著酒杯,正在品嚐一年一度的供奉佳釀。而這畫麵在閆陽眼裏,比往常看著更加諷刺。
他在帝都吃香喝辣,平常人家連一碗粥都要省著喝。
“好久不見,閆陽,這次你又立了大功,想要什麽賞賜?”
帝君已經喝得微醺,旁邊的侍女不停地往他身上貼,像水蛇似的左右纏繞,嫵媚妖嬈。
“這是我的本職工作。”這些年帝君雖然對他多有防備,但在論功行賞方麵倒是沒虧待過他。
帝君笑得眯著眼,肥碩的身體挪動起來十分困難。他往前探了探身子,說道:“知道你作風簡樸,不過本君一直賞罰分明,該給的,一樣都不會少給你。”
說罷,帝君用戴滿寶石戒指的肥碩手指摸了把跪在身旁的女人的屁股,又說:“既然這些東西你都看不上,那我賞你點兒別的。”
閆陽欲言又止,他思忖著要是自己再說出拒絕的話,會惹怒帝君。
“你跟我女兒訂婚,如何?”帝君笑容滿麵,臉上的褶子被橫肉撐起,顯得比同齡人年輕不少。
閆陽眼裏閃過詫異,隨後很快平靜了下來。帝君雖然昏庸,但卻隻有帝女這一個孩子,估計是怕兒女太多,會削減他坐在王位上的時間。畢竟曆代王位爭奪,被暗殺和毒害的當權者數不勝數,即便是自己的孩子,在王權麵前也可以六親不認。
令人趨之若鶩的權利,也是一把泯滅人性的利劍。
“謝帝君厚愛,但帝女是天之驕女,屈尊降貴嫁給我,怕是不合適。”閆陽可不想蹚這趟渾水。
帝君聽了這話,笑得合不攏嘴。他這人最喜歡聽別人拍馬屁,尤其是正中他心思的馬屁。“再天之驕女也是30歲的人了,該出嫁還得出嫁,你本就是我心中的不二人選。”
閆陽才識過人,有勇有謀,精通政事又善於變通,是他最滿意的人選。最關鍵的是,他入贅到帝王家隻是掛個駙馬的名號,自己還不用放權,任他再聰明也翻不出什麽花樣,豈不是兩全其美。
在這個節骨眼上,不管帝君打的什麽算盤,閆陽都不能一口回絕。帝君有千萬個理由可以隨意賜死他,他卻隻有一條命,還得留著查明真相。
反過來想,如果接觸到帝女,說不定還能查到除了彩隸城以外的事。她跟離堯舉止親密,應該早就心有所屬,不過是走走過場而已。之後再找個機會退婚吧,辦法總會有的。閆陽在心裏盤算著,開口道: “那就多謝帝君,您決定就好。”
隻是想到南鳶,他心裏不免有些酸澀。
帝君滿意地點點頭:“好,很好,那就等我問過雲緲,挑個好時間舉行訂婚儀式。對了,那個北境的叛徒,你自行處理就好。”
“遵命。”
自從閆陽在帝都任職,大小事宜都由他打理。帝君整日吃喝玩樂,縱情在酒池肉林之中,對自己的國家,百姓,毫不關心。即便餓殍遍野,他也充耳不聞,隻顧自己的一畝三分地,能濫用的權利絕不吝嗇。
正因為這樣,閆陽才能確定,彩隸城和帝女的交易,帝君要麽是故意放縱,睜一隻眼閉一隻眼,要麽就是全然不知。但他更傾向於帝君根本不知道,不過知道了又能如何,他也不可能在意這些“雞毛蒜皮”的小事。
不過是死幾個無關緊要的人。那些人跟他既不是血親,對他來說更沒有價值。而在帝都,既不缺他的骨肉,更不缺對他有價值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