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一章 變異鼠(一)
聽到槍聲,閆陽幾乎是下意識地開門跳車,這幾天他睡眠本來就淺,一點微弱的聲音就足以讓他立即清醒。
他三步並兩步地跑到小山包似的帳篷前,氣喘籲籲地四下張望,直到看見站在帳篷外,雙手握槍,頭發淩亂,驚魂未定的南鳶,神色不驚慌亂起來。
隻見距離她兩米開外的地上橫著四五個黑色的條狀物體,在天還沒完全亮的清晨,難以辨別真實的模樣。
閆陽走近仔細一看,是幾隻中彈的灰色變異鼠。這種老鼠身長腿長,沒有尾巴,常年生活在沙漠裏。但奇怪的是,這裏還不到北部邊陲,而變異鼠喜寒不喜熱。
動物大肆遷移就意味著環境的變化越來越不受控製了。
思考片刻,他才突然反應過來,怪不得把南鳶嚇成這個樣子,她從小就怕老鼠,一遭被鼠咬,十年怕長毛的生物,心裏不禁咯噔了一下。
被變異鼠嚇得魂飛魄散的南鳶舉著槍不肯放下,目光緊鎖在前方那片空地上,時刻準備著與隨時可能跳出來的灰色老鼠搏鬥。
閆陽走到她麵前,單手壓住槍頭,另一隻手放在她頭上輕撫:“南鳶,沒事了,把槍放下好嗎,這些子彈都很珍貴,用來打老鼠太浪費了。”
他的聲音像是有魔力,將充滿殺氣的人拖回了現實。
南鳶抬頭看著他,此刻的閆陽擁有比平時更溫柔的眼神,從他掌心傳來的溫度也逐漸舒緩了她揪成一團的神經。
高大的身影擋在她和這群可怕的生物之間,阻斷了她的視線。南鳶的情緒平穩下來,但心跳卻因為不經意的身體接觸,跳得更快了。
她鬆開了手,閆陽見勢收起了槍,放在大衣外套裏,拉著她往停車的地方走去:“你先在車裏待著,放心,老鼠跳不上來的。”
被關進了大卡車裏,她輕輕點頭,嗯了一句,雙手抓著車窗邊緣,低頭看向站在車窗外的閆陽。
閆陽又摸了摸她的腦袋,安慰道:“很乖。”
然後轉身往帳篷走去。
見大家都醒了,他招呼所有人收起裝備,又朝連峰喊道:“清點人數,準備趕路。”
自從在車上暢談了一下午,連峰對他的態度明顯好轉,也不再排斥他的命令。人與人之間的關係就是如此神奇,有時候信賴感源於強大的力量,有時候隻是源於真誠。
今天換閆陽開車,昨晚收到團長的緊急消息,邊境的形勢愈發嚴峻,必須加快行進速度。
閆陽打頭陣,所有車輛都跟著提速,原本需要三天的路程,隻花了兩天半就抵達了。
由於傭兵團身份特殊,他們不能以實驗體的身份明目張膽地行走在擁有北境首都之稱的彩隸城內,太容易打草驚蛇。加上邊境的人幾乎都沒見過實驗體,在他們的印象中,實驗體與那些無惡不作的暗黑組織並無差異。
人對於自己未知或無法掌控的事物總是充滿抗拒。
於是,他們隻能暫時在城外紮營,與先遣部隊會合,商量對策。
營地裏隻剩一小支隊伍,見到傭兵團的標誌性黑袍,一個個彎腰鞠躬,生怕禮數不周。
站在最中間的人皮膚黝黑,但衣著光鮮,胸前的銀色候鳥胸針閃閃發光。
“帝國軍團11分部長,李英俊。”他熱情地跟閆陽打起招呼。
“傭軍團臨時指揮,閆陽。”
兩人握手時,李英俊激動的情緒從手掌的力道中傳了過來。
“你們可算來了,這幫邊境孫子真是氣死我了。”
像是抓到了救命稻草,李英俊唾沫橫飛,這些天的憋屈總算是找到了出口:“走走走,我們進去說,外麵冷。”
他拉著閆陽就往屋裏走,迫不及待地想把這個爛攤子甩給新來的幹部。
“據我們目前所知,那支隊伍是邊漠的野蠻部落自行組織的,用的武器很特殊,是一種被改良過的飛行彈,這種炸彈一旦鎖定目標,在爆炸之前會死纏對手。”李英俊滔滔不絕地講起來。
“不能在它剛發射的時候就擊毀嗎?”閆陽搓了搓被凍僵的手。
李英俊搖搖頭,歎了口氣:“他們的飛行彈隻有指甲蓋那麽大,速度快,行動軌跡不定,根本打不中,有時候還沒來得及掏槍就被擊中了。”說著,李英俊捏緊了拳頭,“那麽多兄弟慘死在戰場上,我是真的不甘心。”
閆陽拍拍他的肩膀以表慰問,又繼續分析:“如果他們真的是臨時組成的隊伍,不可能造出如此精度的炸彈。”
“你的意思是,他們有內應?”聽到這話,李英俊重新恢複了精神。
“嗯,越是精密的炸彈,投入的精力和時間越是無法估量,他們不僅有充足的資金來源,而且……”閆陽頓了頓又說,“還有不少製造炸彈的行家。”
閆陽在屋裏慢慢踱步,大腦卻在飛快運轉,“這種彈藥成本高,製作難度高,製造的速度應該不會太快,所以數量不是取之不盡的,既然之前都沒用於實戰,很有可能是近期才研製出來的。”
“難道他們不是早有準備嗎?”李英俊摸了摸粗糙的下巴,太久沒刮的胡子有點紮手。
閆陽勾起嘴角笑道:“以你對他們的了解,你覺得他們會是那種臥薪嚐膽,再冷不丁給你一炮的人嗎?”
李英俊雙眼放光:“確實,那幫狗腿子,一有點兒什麽新鮮玩意兒就恨不得立馬用上。”
“越是自負的人,越是有種莫名的優越感,這說明在他們心裏,帝國的軍隊根本不值得忌憚。”閆陽說得輕巧,但這話卻像根刺紮在李英俊心裏。
他有些垂頭喪氣,其實李英俊心裏跟明鏡兒似的,自從邊境動亂,彩隸城完全脫離掌控,帝軍送進城的士兵有去無回,他們跟叛軍僵持不下,明顯不占優勢。
點到為止,閆陽不想過分打擊他的自信心,於是調轉了話題:“殘留的彈藥送到桅靈亞檢驗了嗎?”
“已經送回去了,不過還沒有消息。”
閆陽點點頭,又問道:“聽說這群人還在城裏強搶民女?”
部長一聽,憤怒地一掌拍在老舊的木桌上:“他們每天都在彩隸城內打砸搶,聽說他們老大一直在挑選長相出眾的女人,那些女人被抓走之後就再也沒找到過。”
閆陽皺起眉頭:“他要那麽多女人幹什麽?”
“可能是……獸,獸性大發?”這話說得難以啟齒,李英俊也覺得有點害臊。
“……”這也算個理由嗎,閆陽用餘光瞥了眼坐在旁邊無聊轉筆的南鳶,輕咳一聲,“明天我帶幾個人進城去探探底,拆彈結果出來之後立刻通知我。”
“行,沒問題。”
閆陽看起來著實太年輕,跟他想象中完全不同,雖然還不太了解他的行事作風,但作為傭兵團的總指揮,他也不敢輕易怠慢。
開完會,天也暗了下來,李英俊看看牆上的時鍾:“對了,大家還沒吃晚飯吧?走,我先帶你們去吃點東西。”
聽到吃飯,南鳶突然坐直了身體,舟車勞頓,她也著實餓了。
李英俊在前麵帶路,步伐情不自禁地加快,他對實驗體還是打心底害怕,畢竟實驗體的傳說響徹帝國,他親眼見到之後更是心裏打戰,這群人幾乎都是身高一米九以上的大高個兒,身強體壯,隨便拎一個出來都能輕易將他的腦袋擰斷。
等人都坐下後,李英俊顫顫巍巍地給閆陽遞碗筷,隻見閆陽先將碗筷接過後放在了南鳶麵前,他便隨口開了個玩笑:“這位是您的?”
眾人齊刷刷地扔過去一個凶狠的目光,嚇得他直接把女朋友三個字咽了回去。
閆陽笑著回道:“你誤會了,這是傭兵團的副團長,南鳶。”
李英俊的瞳孔頓時放大,驚訝之餘,還有點竊喜:“原來如此,久,久仰大名,是我見識短淺了。”
南鳶抬頭看他一眼便收回了目光,這人長得賊眉鼠眼的,她不喜歡。
為了緩解氣氛,李英俊更加殷勤起來:“我們這兒食材比較緊缺,要是東西不合口味,大夥兒不要嫌棄啊。”
邊說邊揮揮手,讓手下趕緊上菜。
閆陽看了眼飯桌,有肉有菜,還都是熱氣騰騰的新鮮食物,如果說這都擺不上台麵,那傭兵團平時吃的就是味同嚼蠟的牆灰了。
南鳶倒是興奮地左看看,右看看,麵前擺滿琳琅滿目的食物,她都不知道該從哪兒開始下筷。
正當大家大快朵頤時,李英俊讓手下端上來一道野味,充滿自豪地介紹起來:“這是我們這兒的特色,烤鼠,南邊可沒有這玩意兒。”
南鳶聽見烤鼠兩個字,瞬間黑了臉,筷子一扔,立馬伸手去摸右腿根別著的短槍,被反應及時的閆陽按住了手。
他能感覺到南鳶在發抖,握著她的手腕也稍微用力,他連忙打斷道:“我們這桌就不用上這個菜了,端給其他人吃吧。”
“這可是彩隸城的名菜,營養價值很高,我叫人連夜去野外抓的,專門給你們補身體,味道好得很。”李英俊不肯放棄推薦。
“有心了,但我不太愛吃這些,給他們吃吧,他們更需要補身體。”他抬抬下巴,往旁邊那桌遞了個眼神,再不端走,他就快控製不住南鳶了。
坐在鄰桌的連峰眼疾手快地站起來,搶過盤子:“那我們就不客氣了。”
李英俊無奈地歎了口氣:“那您還真是沒口福了。”
閆陽動了動嘴唇,想想還是算了,越解釋越麻煩。
南鳶目送那盤東西走遠才鬆了口氣,但是她看著自己麵前的食物卻突然沒了胃口,撒氣似的撿回筷子在碗裏戳來戳去。
吃完晚飯,和李英俊商議完明天的行動,閆陽敲響了南鳶的房門。
“這是什麽?”開門就看見閆陽手裏端著一盤黑乎乎的東西,她不解地問。
“烤魚,沒刺,廚房裏放著沒人動我就端過來了,你晚上沒怎麽吃,應該餓了吧?”說著端起盤子在她眼前晃了晃。
南鳶睜著一雙藍色的貓眼睛,咽了咽口水:“嗯。”
“趁熱吃,吃完早點休息,明天一早還要進城。”閆陽將盤子塞進她手裏,轉身就走。
看著懷裏還在冒熱氣的魚,南鳶的嘴角不自覺地上揚起來。
在回房的路上,閆陽碰見了正要回去休息的李英俊,對著閆陽嗔怪道:“閆師,下次你想吃魚就跟我說,我讓手下弄好了給你送過去就行,不用你親自動手。”
閆陽笑了笑,沒說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