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9章 父親的情人白小姐

小雪自打從顧老師那兒領了買藥任務，人就變成了一隻通靈的小貓，在家裏晃來晃去，尋找拿鑰匙的機會。她是有天份的，無師自通做起了地下工作，幫新四軍做起了購買奇缺藥品的事，對一件高中女生來說，這是一件了不起的事。

這天晚上，從父親的房間裏傳來悠揚的歌聲，父親房間的唱機是德國貨，音響郊果不錯。門沒關嚴，沈雪月看見房間裏有一道人影，細看是兩個人的影子粘在一塊兒，輕輕搖晃著，他們在跳舞。

父親房間的光，調成粉紅色的，似有一個粉紅與翠綠的燈盞在旋轉，父親房間的燈，大燈小燈有十幾座，清一色的德國貨，高級得很。小雪隔著門縫看他們跳舞，並沒看清舞伴的臉，但用腳指頭想想都知道是誰，一定是那個白小姐。

燈光輕灑著美麗的碎屑，從半開著的門縫裏漫溢出來，可以想象這對情侶正微閉著眼，任音樂從耳畔流過。相擁而舞，沉醉其中。

沈雪月想，他們正膩著呢，這倒是個搞到鑰匙的好機會。西郊倉庫的鑰匙，父親一向重視，總是十分謹慎地放在公文包的裏層。他每天從公司回來，一般是仆人接過公文包幫他掛在門廳的大衣掛鉤上。那是一張油棕色的皮包，純牛皮的，光滑無比，又很結實，比一般人用的皮包要大一些，是他專門從意大利訂製的，價格不菲。

父親有個理論，吃的用的都要用最好的。你皮包都不高級，錢怎麽會自動滾進來呢？

小雪小的時候，父親經常跟她玩一個“變錢遊戲”：拿一個碩大的公文包，先展示一下空空如野的公文包，對小雪說：“看清楚嘍！裏麵什麽都沒有噢！”

“嗯！”小雪拚命點頭。隻見父親輕吹一口仙氣，眨眼之間，公文包裏一下子裝滿了錢。小雪至今不知這“變錢遊戲”是怎麽玩的，為什麽空空的皮包一下子就會變出許多錢來？

演完“變錢遊戲”，父親還要拍拍皮包，說一句“哈哈！神奇吧？”

小雪仰臉看爸爸，覺得爸爸這個人就像星星一樣，遙遠，閃亮而又神奇。

小雪智商很高很像爸爸，稍微長大一點就開始跟父親鬥智鬥勇。父親算過的賬，她劈裏啪啦又打一遍算盤，立刻幫父親找出這單生意賬目中兩個錯處，幫父親挽回經濟損失。

小雪從小沒媽，與父親相依為命。母親在她很年輕的時候得病死了，那一年，小雪兩歲，父親還沒有開始發跡，失去妻子的痛苦給他灌了一劑猛藥，他一下子覺醒了。他決定開一家藥店，上海最好的藥店，用藥品挽救更多人的生命。於是，他創辦了“康力大藥房”，經過多年努力終於獨占鼇頭，成為上海名店。

沈雪月精靈古怪太聰明，父親最擔心的不是別的，他擔心女兒“聰明反被聰明誤”，他從電影上、小說中讀到一些故事，總結出聰明美麗的女子往往命運多舛，不如傻乎乎女孩子命好。

沈雪月可不信命不命那一套，她在中西女中就是個搗蛋鬼，敢想敢幹，女中沒男的，她把自己當男的了，翻牆、上樹、逃課，她的次數比誰都多。別的小姐斯斯文文，看點翻譯過來的英文小說，聽聽音樂，而她卻偏要上房揭瓦。

“反正她家是開西藥店的，有的是膏藥，即使跌傷了，也不要緊的！”

同學私下裏打趣她，說點她的小壞話。隻有關奇影跟她最好，處處向著她，這回幫顧老師搞藥品這事，就像粘合劑一樣，將這一對好朋友牢牢粘合在一起，關係越發親密。

父親房間的光依然從門縫時透出來，粉的光、綠的光、紅的光，光斑流轉，五顏六色酒了一地。小雪見他們跳舞跳得正歡，就悄悄對自己說：

“嘿！這會兒機會來了！”

沈雪月變成了一隻輕快的小貓，躡手躡腳下樓，朝大門廳走去。

門廳裏空無一人，燈光雪亮。她從容不迫站在那排掛衣鉤前，伸手去拿父親的大皮包，一隻手在裏麵摸索起來。

這時候，小雪突然感覺背後一涼，她用後腦勺都能看見：背後有人！

小雪把伸在半空中的手又縮回來，轉過身來看到她：父親的情人白小姐。

“白小姐，怎麽是你？”

“很奇怪嗎？你在找什麽？”

“啊，那個什麽？今天不是周未嗎？我翻翻我爸的大書包，看看他有沒有給我帶糖回來，從小吃到大的，周末糖。”

“周未糖？噢！我給你買了！”

說著話，她竟像變魔術似地，從她方正小巧、像個玻璃盒子似的牛皮小坤包裏，變出一包華麗麗、亮閃閃的太妃糖來。

“小姑娘，拿去吃吧！”爸爸的情人白小姐，說話的口氣奇大。“不就是個舞女嗎？神氣什麽！”沈雪月在心裏罵道。

鑰匙沒有拿到，沈雪月隻好悻悻地退回到自己房間。她的房間有一盞燈，她叫它“月亮燈”，這盞落地燈從小陪她到大，據撲人們說，這是小雪的媽媽在小雪一歲時買的。她很喜歡漂亮的燈，沈雪月這個名字的靈感，也來自於這盞燈。

爸爸當初開藥店是為了救更多人，如今自己要搞到倉庫鑰匙，也是為了救更多人，這樣一想，膽量劇增，她想，等父親和他的情人白小姐睡著後，自己再躡手躡腳下樓去尋那枚鑰匙，按上一個印記。

在學校，她跟關奇影約好午夜零時接頭。

所以，她隻要在零點之前把事情辦好就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