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一章 黑影
仇恨之於人心，便如同一滴墨水滴在一杯清水裏。汙濁的色素會滲透到每一個純淨的分子中去，最後占滿整個水杯。
而且仇恨，往往也是最主要的殺人動機之一。
林藝征了征，似是腦海中浮現了某個念頭，但是很快她又搖了搖頭，打消這個想法。
“沒有，我怎麽可能會跟人結仇呢！”
唐程一瞬不瞬地看著，林藝心虛地避開他的目光。
“矛盾的累積也算。”
“好吧，我承認我性子直，容易得罪人。”林藝垂下頭，緊抓著衣擺，“大概半年前，在蕭山區租房的時候，我跟房東發生了一些矛盾。那男人隔三差五就來騷擾我，後來我實在忍受不了，決定退房。可是他並沒有退我押金的意思，還說讓我陪他睡，押金退雙倍。你比較了解我的性格，我怎麽能受這樣的委屈呢？一怒之下就用自噴漆噴了滿牆的‘人渣’，拆了門鎖，還在馬桶和下水道裏灌了膠……”
“居然還有這種事。”唐程聽完表情驚詫，“不過你這些濫招也是夠損的。”
“那些押金足夠賠償了，我就是想讓他知道老娘不好惹！”林藝情緒激動地說完，又弱弱地轉向唐程，“事情都過去這麽久了，他應該不會耿耿於懷，因為這點矛盾想要殺了我吧？”
唐程微微展顏，“那倒不至於，更何況是他有錯在先。你的做法雖然不值得提倡，但也算是給了他一頓教訓，他應該不敢再做出格的事情。不過除此之外，你確定沒有得罪其他人嗎？”
“我……”
林藝的話還沒說出口，車子忽然刹停在了一處小區旁。
“目的地已到達，本次行程導航結束。”自動駕駛汽車做出語音提示。
“我到家了！”林藝露出一口潔白好看的牙齒，笑著推門下車。
“你住在這裏？”唐程探頭看向車窗外那片老舊的建築群，樓體低矮，目測不超過六層。從斑駁土灰的外觀上看，這片住宅區至少是上個世紀九十年代的產物。
“因為這裏租金便宜啊！”林藝從後座上拿起紙箱，抬頭回答，語氣裏多少有些無奈。
近幾年江城這座濱海城市飛速發展，如今已是寸土寸金。房價高漲依然抵擋不了鼓起腰包的人們奔向新高檔樓盤，而那些快被遺棄在城中心、動遷又動不起的老舊房宅，反倒成了漂泊在這座城市中的年輕人的避難所。
盡管這些年輕人們滿腔熱血，心懷理想，可絕大部分仍是必可避免地被淹沒在時代的洪流之中。
一想到分開的這麽久的時間裏，林藝一個姑娘家獨自在外生活，忍受各種苦難，唐程不由得心裏一酸。待他回過神來時，林藝已經抱著紙箱走出去了很遠。
唐程下車追上林藝的身影，汽車在身後閃了兩下燈，自動落鎖。
此時的天色已經黑了，這個季節的白晝不再如夏季那樣漫長。風吹過來的時候，還帶著幾分涼意。
林藝隻穿著一件連衣裙，裙擺被風吹得緊貼在纖細的小腿上，好看的腿部輪廓若隱若現。
唐程脫下外套披在林藝的肩上，接過她手裏的東西，“我來拿。”
林藝靦腆一笑，與他並肩前行。如果是花前月下小河旁，兩人間的氣氛可能會迅速升溫。
然而此刻眼前的場景確是這樣的：路邊肮髒的垃圾桶東倒西歪，垃圾袋被胡亂丟棄。有些破口的塑料袋裏異物湧出，異味刺鼻。流浪貓徘徊在其間尋找著食物，另一隻衝過來，兩隻貓廝打著跑開……
鏽跡斑斑的自行車後輪已經不見了，斜躺在長滿荒草無人修剪的草坪上。不知是誰家晾曬的被褥，到這個時間還沒有收回去，搭在禿得就剩下光杆的老樹上。
這副蕭條的場景，實在是煞情調。
直到那兩隻貓怪叫著跑遠，社區小路兩邊漸次亮起了路燈，零星的幾盞燈雖然不夠亮，但是昏黃的光至少讓人感覺心裏舒坦了不少。
唐程無法想象林藝這樣愛幹淨的姑娘是怎麽在這種地方生活下來的，看來分開的這幾年間，她的確受了不少的委屈。
“你，一個人住在這裏嗎？”
“不是。”
“兩個人？”唐程一愣。
“嗯，有人跟我合租。”林藝點頭。
“男生？”唐程試探著問。
“當然是女生啦！”林藝對他翻了個白眼。
兩人一前一後地上了樓，好在林藝住在二層，不用爬很高的樓梯。
林藝剛摸出鑰匙準備開門的時候，忽聽得房間裏麵有動靜，手上的動作頓住。
“怎麽了？”唐程問。
“噓——”林藝朝他做了個低聲的手勢，“裏麵有人。”
“應該是你室友下班回來了吧？”
“我室友已經搬出去一周了。”
“為什麽？”
“她背著男朋友劈腿，我認為她這樣不對，就勸她。結果勸著勸著，兩個人三觀不合吵了起來，最後她摔門走了。”
唐程有些汗顏，不過這的確像林藝這個耿直性子能做出來的事情。
“說不定是氣消了，自己回來了。”他提醒道，“是與不是，先進去看看。”
林藝覺得他說的有道理，於是輕輕轉動鑰匙，將門鎖打開。房門拉開的一瞬間，麵對兩人的卻是一片漆黑。
如果人回來了的話，燈不可能是全關著的，眼下這個狀態，讓兩人不約而同地聯想到另外一種情況：家裏進了外人！
黑暗中有個影子一閃而過，林藝迅速打開燈，大喊一聲，“誰在那！”
那人影被人發現，立刻轉身向廚房跑去，奔跑的過程中，一把水果刀“鐺啷”一聲掉在地上。
看到“凶器”，兩人一驚。唐程瞬時聯想到此人可能是來刺殺林藝的，於是全身的神經都緊張起來，丟下紙箱，二話不說地衝進廚房。
等他趕過去時，那人影已經不見了，隻在窗台上留下一個清晰的腳印。窗戶正大開著，冷風呼呼地灌進來。
老式住宅樓的層高大概是三米左右，那人竟然想都不想就從這裏直接跳了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