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八章:賤人

“李燃是單親家庭,她的父親在十年前胃癌去世,她一直和媽媽還有妹妹生活在一起。她媽在三年前又確診了尿毒症,就把房子賣了給她媽治病,現在她們住的是租的房子。”顧海說著,抬手指了指前麵一棟居民樓,“就是前麵那棟,二樓。”

單元樓前麵是一片綠化帶,草坪裏載著幾顆粗壯的柳樹,還建有石亭。老人在亭子裏納涼,孩子們裏麵玩鬧。幾顆柳樹之間係著繩子,上麵晾著被褥和衣物。一個身穿灰色棉麻裙的年輕女人正在用夾子固定繩子上晾曬的一張薄毯,和一個抱著嬰兒的老婦人說說笑笑。

僅看到她的側臉,韓飛鷺就認出了她是李燃,因為漂亮的女人很有辨識度。他沿著草坪裏一條石板路走過去,道:“李燃?”

李燃正逗弄老婦人懷裏的孩子,聽到有人叫自己的名字,便循聲轉過頭,看著韓飛鷺的臉愣了愣:“你是?”

她剛洗過澡,渾身散發出沐浴液的香味,頭發濕漉漉的披在肩上,轉頭的瞬間甩出細碎的水滴,在陽光下像一個個閃光的氣泡。

韓飛鷺不禁先看了她片刻,才從口袋裏拿出警官證,道:“我是警察,有件案子需要你配合調查。”

李燃領著兩位不請自來的警察回了家,推開門道:“請進。”

這是套很小的兩居室,但收拾的整潔幹淨,溫馨明亮,隻不過家具都是上了年頭的舊款式,尤其是窗邊那台老舊的電冰箱,工作起來嗡嗡直響,比空調外機還吵人。

韓飛鷺和顧海在沙發上坐下,李燃倒茶端水果,很殷勤地招待他們,還問他們吃不吃冰棍。韓飛鷺婉拒:“不用麻煩了,我們很快就走。”

李燃像隻靈巧的燕子,翩然飛進了小小的廚房:“吃一個吧,今天天氣好熱,是我自己做的草莓西瓜冰棍兒。”

廚房裏還有一台窄窄的冰箱,她從冷凍層拿出製作冰棍兒的模具,裏麵整齊擺放著顏色鮮紅的冰棍兒。韓飛鷺拿了兩根,道聲謝謝,分了一根給顧海。

李燃在一張單人沙發上坐下,問:“你們找我有什麽事呢?”

韓飛鷺碰了下顧海的胳膊,然後叼著冰棍兒起身朝窗邊走了過去。李燃的目光不自覺地跟著他,直到被顧海叫了一聲:“李燃女士。”

李燃忙回頭看著顧海,很倉促地調整出笑容。

顧海三兩口吃完冰棍兒,簡單把蘭嵐已經成為在逃的殺人嫌犯一事解釋了一遍,然後問道:“這兩天蘭嵐和你有過聯係嗎?”

李燃聽聞自己的好姐妹竟然變成了嫌疑人,感到非常的難以置信,驚訝地愣住好一會兒,被顧海不厭其煩催問了好幾遍,才道:“啊?沒有啊,她沒有聯係我。”

顧海:“你和她最後一次見麵是什麽時候?”

李燃稍一回憶:“應該是......應該是半個月前了。近來我工作忙,她也很忙,所以見麵比較少。那個,警官,你剛才說蘭嵐逃跑了?”

顧海:“對,她目前下落不明,我們懷疑有人幫助她藏了起來。”

李燃慌忙擺手:“不不不,不是我,我絕對不會做這種事。”

顧海不言不語地審度她片刻,才道:“我們知道你是蘭嵐最好的朋友,如果她聯係你,你一定要告訴我們。”

李燃道:“您放心,雖然我和蘭嵐關係好,但是人命關天,誰是誰非我拎得清的。”

韓飛鷺在窗邊站了一會兒,一直看著封閉式陽台上的那台冰櫃。因為冰櫃噪音實在太響,像是開了小馬力的電鑽,便問:“冰櫃壞了嗎?”

李燃笑道:“年頭太久了,難免出點小問題。我已經叫人來修了。”

韓飛鷺離開陽台,穿過客廳慢慢走到兩間相鄰的臥室門前,問:“你住哪一間?”

李燃站起來想走過去,才抬腳,韓飛鷺就向她壓了下手掌,道:“你坐,我隨便看看。”

李燃隻好坐回去,道:“我住左邊那間,我媽住右邊那間。”

韓飛鷺:“你媽媽不是住院了嗎?”

李燃:“啊,是,之前她住那間。”

韓飛鷺:“我可以看看嗎?”

李燃:“可以,但是我妹妹在睡午覺,請你小聲一點。”

推開右邊的臥室房門,韓飛鷺看到一個十三四歲的少女麵朝窗側躺在**,正在睡覺。又推開另一間臥室房門,這間臥室較大一些,牆上掛著一張李燃的照片,應是李燃自己的房間。房間裏衣櫃裏沒有拉緊,從裏露出一隻皮紅色的行李箱。看過兩間臥室,韓飛鷺合上房門,又往陽台走,途中和顧海碰了下眼神。

顧海接著往下問:“你在天上人間夜總會上班?”

李燃道:“其實也不是。我們老板叫潘少傑,您應該知道他。他不僅管理夜總會,他還管理一間公司,是潘氏企業的子公司。我是潘總的秘書,平常也管理夜總會的一些賬目。所以我偶爾會去夜總會轉轉。”

顧海:“可你前幾天辭職了。”

李燃有些意外自己被調查的如此之透明,不禁有些緊張:“是的,我辭職了,因為我想換一個更有晉升機會的工作。我馬上三十歲了,總不能一直給老總做秘書。這樣學不到許多東西。”

她回答的麵麵俱到,顧海挑不出差錯,從手機裏調出蔡敏敏的照片

:“這個女人,你有印象嗎?”

李燃一眼認出:“她是蔡敏敏,在夜總會工作。我見過她幾次。”

顧海:“5月14號晚上,你見過她嗎?”

李燃秀眉微蹙:“14號晚上?不就是潘總辦聚會那天?”

顧海聞言,向韓飛鷺側目。韓飛鷺站在窗邊,手扶著嗡嗡作響的電冰櫃,正在啃最後一點冰棍兒,但他的目光時時刻刻都盯著李燃。

顧海:“見過她?”

李燃:“我記得那天是潘總的生日,他在夜總會搞了個聚會。蔡敏敏也參加聚會了嗎?”

顧海臉上沒有多餘的情緒,隻有一貫的嚴肅:“我在問你。”

李燃麵露難色:“這我怎麽知道啊,按理說她是員工,應該會露麵,但是我沒有宴會上看到她。”

顧海:“你也參加了?”

李燃:“潘總讓我給他送一份文件,我就去了一趟,很快就出來了。記不得也認不清都有什麽人。”

韓飛鷺插了一嘴:“送什麽文件?”

李燃:“是一份賣地協議,潘總想賣掉三鼎大廈的土地使用權。當晚好像和一個大股東談妥了吧,讓我趕緊把合同送過去。”

韓飛鷺:“你都見到了誰?看到了什麽?”

李燃仔細回憶:“我一進去就被年哥,哦,就是一個叫馮達年的大堂經理領到三樓一間房間,裏麵隻有潘總和一個姓廖的股東。我放下合同就走了,前前後後待了不到十分鍾。”

韓飛鷺將信將疑:“沒看到點別的?”

李燃麵露疑惑:“還有什麽嗎?”

臥室門突然開了,方才在**睡覺的女孩兒走了出來,她十三四歲,身材苗條玲瓏,長得清秀甜美,眉眼有幾分像李燃。她看到家裏有兩個陌生男人,惺忪的目光突然定住了,臉上逐漸湧現懼怕的神色。

韓飛鷺看著她,發現她竟然手腳發顫,臉上褪去血色,像是受到了莫大的驚嚇。

李燃連忙朝她走過去,把她摟在懷裏,道:“這是我妹妹,叫李珂。她有點膽小。”

李珂抱著姐姐,兩條細細的胳膊不停打顫,露出手腕處一道不自然的紅淤。李燃把她送回房間,關上房門,回到客廳還未開口說話,韓飛鷺便問:“你|妹妹受傷了?”

李燃猛然站住腳步,盯著韓飛鷺僵滯了片刻:“你說什麽?”

韓飛鷺指了指自己的手腕:“她手腕上有傷。”

李燃:“哦,她,她被燙傷了。”

她的情緒陡然間低沉了許多,說自己要去醫院照料母親,委婉的送客。

韓飛鷺此行的目的也已經達到,便不多留,同顧海向她告辭。李燃把他們送到門口,韓飛鷺突然又止步,回頭對她說:“冰櫃噪音大可能是因為冰櫃沒有放穩,而且冰櫃上麵堆著太多東西,會產生共振。”

李燃怔了怔,勉強笑道:“謝謝,我知道了。”

送走兩位警察,她把房門關上,反鎖。迅速走到窗前,看到韓飛鷺和顧海逐一從單元樓前走過。她終於鬆了一口氣,渾身虛脫般無力。

歇息了片刻,她把目光移向那台冰櫃。冰櫃上的確放著很多東西,有兩隻鞋盒子、半箱罐裝啤酒、吹風機和一把衣架。她走過去,先晃了晃冰櫃,冰櫃站得很穩,不是發出噪音的原因。她又把鞋盒、啤酒、吹風機等物一一拿到地上,但是冰櫃依然在響,這聲響有些怪異,像是低低的哀哭......

手機響了,是潘少傑,她接通電話:“喂?”

潘少傑先冷笑,才說:“警察剛才去找你了?”

她一手拿著手機,一手在冰櫃門上輕輕撫摸:“嗯。”

潘少傑驀然發狠:“賤人,你敢說出去一個字,我讓你坐牢。偽造發票、合同造假、想知道你會被判多少年嗎?”

李燃翹起唇角,笑容陰狠:“你以為我隻做了那些事?”

潘少傑:“你他媽說什麽?”

李燃掛斷電話,彎下腰把耳朵貼在發燙的櫃門上,隻聽到了冰櫃內部的噪音。嗡嗡的震動通過她的皮膚直達她的心髒,在她心中產生驚悚的震顫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