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琴劍相知弑秦王

人間四月,路邊芳草鮮美,落英繽紛,二人緣溪行,李純陽扭頭問道:“閉關三個月,修為大有長進吧?”

聞言,雪兒隻是淺淺一笑,含糊其辭地回答:“應該能打得過譚鬆鶴。”

“不錯,等離開桃源,有這一身使槍的好本事,找個小城開宗立派不成問題。”

對於雪兒的回答,李純陽讚歎一聲,臉上並沒有太多驚訝。

村口那個神秘的打漁老翁,是雪兒的師父,據說那老翁精通各種長兵武功,雪兒本就天賦驚人,在漁翁的教習下,更是練得一身出神入化的槍法。

雪兒閉關之前,老漁翁和淩絕頂曾安排了一場徒弟之間的切磋,當時雪兒隻用了一支劃船槳,就打得張承影狼狽不堪,用淩絕頂的原話說就是:奶奶的,老漁翁收了個‘蓬萊神槍散人’見了都得垂涎的寶貝徒弟!

“開宗立派,以後要是有了那種想法再說吧。”

正說著,二人走進了一座古樸宅院,芬芳濃鬱的藥香味兒傳入鼻孔,令人心曠神怡,院子裏粗麻布衣打扮的老醫仙和老漁翁,各自坐在木凳上,談笑風生。

這座宅院有數間大房,是醫仙、漁翁、李純陽、雪兒四人的居所。

“見過醫仙、漁老前輩。”

李純陽向二人行了禮,易秋年捋著寸長白須,點首微笑。

“醫室的木桶裏,藥已經配好了。”

“多謝易前輩。”

道完謝,李純陽便進了醫室,站在藥浴桶旁寬衣解帶,一副並不算健壯的身體上,隱約能看到大大小小的疤痕,尤其是胸口那道斜疤,從心口到右肩,雖然已經愈合,但看起來仍是讓人感到怵目驚心。

熱氣升騰,爐火熒耀,軒窗映出青年朦朧的影子。

在院裏閑坐的嬌美姑娘,時不時瞥一眼窗戶,老漁翁和醫仙都看出了端倪,笑而不語。

“嗬嗬,雪兒也到了該談婚論嫁的年齡了。”老漁翁淡笑道。

聞言,雪兒立刻收回眼神,她知道漁翁的意思,小臉上頓時掛著一抹羞紅,正色回道:“我就是想看看,那道劍疤有沒有醫仙爺爺說得那般恐怖,九寸長。”

雪兒伸出兩隻纖細玉手,比劃了一下長度。

醫室裏,李純陽盤膝坐在木桶裏,運轉內息,祛除寒毒,豆大的汗滴從額頭滑落,那種暢快感卻令他幾乎虛脫,雙目微合,沉沉欲睡。

“令堂已經安葬,你取了‘清風明月’,就回來吧,活著比什麽都重要。”

恍惚間,耳邊又傳來熟悉的聲音。

大雨夜,雲夢山劍廬,滿目慈祥的華發老人,為自己披上一件蓑衣。

“徒兒謹記師父叮囑。”

夜雨瀟瀟,李純陽策馬急奔武陵,找到那年輕的天策府衛,接過了清風、明月。

“張春寒是準六品的修為,又自小在宮裏修煉‘廣寒毒’這門劍術,你這一去,怕是九死一生!”

身著魚龍服的青年抱刀歎息,嘴皮子磨破了也勸不住這位固執的好友。

“死在別人的劍下,還是在愧疚裏活著,我李純陽···沒得選。”

說完,劍者背起劍袋,朝著武陵官府而去·····

回憶漸漸朦朧,李純陽睜開雙眼,不禁伸手去觸摸胸口的劍疤,滿桶的藥水沒了溫度,院裏的人也各自回屋睡去。

已經是深夜了。

李純陽呼出一口濁氣,從浴桶裏走出,打開窗戶,院子裏的桃花正悄然飄落。

“該回中原了。”

翌日,武陵溪。

“老人家,老人家!”

霧氣迷濛,春風楊柳岸,一名黑衣輕履,頭戴鬥笠的年輕刀客,朝著溪裏暢遊的小舟呐喊。

“又是這個人,好像是叫秦淮吧。”

老漁翁辨識出了岸上驚呼者的聲音,當初和李純陽閑聊,對方提起過這個冒死把自己帶到楊柳岸的好友,漁翁撐舟而渡,緩緩靠近岸邊。

“老人家,李純陽可還在桃源?”

秦淮滿臉焦急,與半年前送李純陽來此時如出一轍。

“尚在。”

“前輩,辛苦您回去一趟,告訴他,蒹葭被抓了,今日夜裏護送囚犯的官兵就會出發,將她從武陵押往渝州,死罪無恕!”

聽到青年的話語,老漁翁擠滿皺紋的臉上,露出一抹驚色,旋即,他輕揮長槳,示意年輕人上來。

“我帶你去桃源,你和他當麵說清楚。”

“多謝前輩!”

秦淮上船後如釋重負,想拿起另一隻木槳,加快行舟速度,然而被老漁翁單手輕按,被迫將木槳又擲下。

“嗬嗬,駕舟的活還是讓老夫來做吧,秦淮,去年你來這裏,還是穿的一身官服。”老漁翁不憂不喜地說道。

“是,當時晚輩在武陵城天策府任職,自打秦皇遇刺,就和父親一同卸任了。”

“秦皇遇刺?”

一向不對朝堂事感興趣的老漁翁,聽到這幾個字,同樣是感到震驚。

“去年十一月在秦皇壽宴上,燕地的燕雲柯和徐漸離,借著舞劍奏琴的名義,刺殺了秦皇,現今由秦皇二公子秦牧當政。”

秦淮說完,自顧搖了搖頭,顯然,他現在雖然隻是一個普通的市井小民,但依著江湖傳聞,似乎也對這位新皇帝並不認可。

“燕雲柯、徐漸離,都是年輕後輩吧,至少在七國爭霸期間,老夫從未聽過這兩人名號。”

“燕雲柯是燕國人,第一任鬼穀派掌門高徒,向來深藏不露,對外聲稱自己隻有武道一品修為,所以在壽宴上舞劍的時候,也沒有人把他當回事兒;那徐漸離,則是儒門中的一個琴師。”

老漁翁點了點頭,十八年前,秦滅齊、楚、燕、趙、梁、虞六國,一統天下,六國後人想要刺殺秦皇的如過江之鯽,燕雲柯是燕人,為亡國而弑君,倒也合乎情理。

秦淮之前所任職的天策府,就是秦朝在各州、城、郡設立的特殊機關,幹的都是些替朝廷刑殺反臣、緝拿亂黨的活。

而秦淮接下來一番話,也印證了老漁翁的猜測。

“當年秦朝大將白翦,率兵攻克燕國國都武陽,從城南到城北,一連屠了十幾萬百姓,燕大俠的家人全部蒙難,天下一統後,秦皇在仙陽城大興土木建造鎖春宮,從全國各地抓擄上千絕色女子,據說其中有一位是那徐漸離的未婚妻,所以,兩個心懷憎惡的人,同入仙陽,完成了弑君的壯舉。”

“燕雲柯、徐漸離。”

老漁翁劃動長槳,默默地念著這兩個名字。

這兩個名字,必定會被儒門史官載入史冊,也必定被江湖人奉為傳奇。

很快,小舟行到一處兩岸盡是桃花林的地方,夾岸數百步,中無雜樹,來到桃花林的盡頭,便是一座大山,秦淮隨老漁翁上了岸。

這山水之間,霧氣朦朧,兩岸景色依稀難辨,秦淮心中暗自稱奇,這種地方,甚至無法分辨東南西北,不愧是江湖第一隱居聖地!

山有小口,仿佛若有光,二人一前一後進入,初極狹,才通人,複行數十步,豁然開朗。

土地平曠,屋舍儼然,有良田、美池、桑竹之屬,好一副人間畫卷。

秦淮一路上驚歎不絕,跟老漁翁來到了家宅。

院子裏,李純陽坐在石凳上,用一塊絹布,細心擦拭著兩柄寶劍,紫青光華交錯,印證著雙劍的不同凡響。

雪兒則是坐在石桌對麵,抱著一杆桃木槍,靜靜看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