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8章 人形現場勘驗機屠十三

就在徐心烈和李再安往鷹巢頂埋頭趕路時,遠在另一邊的麒山,也不安寧。

“爹!”亓舒音闖進亓天方的書房,把一個盒子擺在他麵前打開,怒目圓睜,“這是何意!”

那是個精致小巧的紅木盒子,頂上鑲著一個獻字,打開來,裏麵端端正正擺著一塊玉墜,雕著一朵並蒂蓮。那並蒂蓮雕得當真巧奪天工,在周圍水紋的襯托下,仿佛隨時都會隨波搖曳起來。

如此寶物放在麵前,亓天方卻隻是瞟了一眼,笑道:“一個禮物而已,你收著便是。”

“收著?!爹!這,這紋樣,你看清楚了麽?”亓舒音拿起玉佩,壓低聲音,“並蒂蓮!爹!您答應他們了?”

“怎麽可能。”亓天方低頭繼續寫字。

“那我如何能收下這個東西!”

“音兒!”亓天方放下筆,加重了語氣,“人家都回去了,難不成讓爹追過去還上嗎?”

“那也不該送到我手上!”亓舒音放回玉佩,啪的蓋上蓋子,“您若真有心還,我這就去找個弟子追上去,反正這個,我絕對不收!”

“嘖,爹是看這小物件挺好看,討你們女人家喜歡,你若真不樂意,爹還能逼你收下不成,行行行,東西放這,你回去吧。”

亓舒音很是狐疑:“爹,那日朝廷那人找你,是不是說了什麽?”

“女兒家家打聽這些做什麽,有爹在呢!沒事!”

“爹!”亓舒音氣得跺腳,“你是不知道外頭現在怎麽傳我們家麽?那個朝廷的人大張旗鼓的來,又笑容滿麵的走,許多人都看到了,你打算怎麽解釋?”

“啪!”亓天方狠狠的拍筆,虎目瞪著自己女兒,怒喝,“解釋!?你老子我是武林盟主!我做什麽還需要跟誰解釋?!是要告訴他們!爹沒本事,不像那徐家的妖女,一句話能讓獻王給我們提親?!還是說就因為少林武當五嶽劍盟都沒來,爹心裏不安定!?既然你這麽操心,不如這盟主之位就讓賢給你,你來嚐嚐這群狼環伺的滋味?!”

亓舒音瑟縮了一下,咬牙強忍淚水:“爹,我也隻是擔心……”

“你別那麽心比天高,早答應別家求親不就沒這些事了!?爹這都是為了誰啊音兒,為了誰!”

亓舒音終於還是哭了出來,她擦著眼淚哽咽:“爹,我曉得錯了,你不要生氣。”

“哎,”亓天方歎氣,起身將女兒摟在懷裏,“爹沒生氣,爹哪舍得生你的氣,你呀,回去老老實實呆著,該練武練武,該看書看書,別莽莽撞撞的給爹丟了麵兒,爹就滿足了。”

“嗯,知道了。”亓舒音離開了書房,快步跑回自己屋中,房門一關,到底還是忍不住大聲哭了起來。

沒一會兒,外麵傳來敲門聲:“大小姐,小的亓祿,老爺命小的給你帶點東西。”

亓舒音匆忙擦了眼淚打開門,果然看到一直跟在亓天方身邊的老奴,她對他其實有些犯怵,總覺得他像是亓天方的影子。

“亓祿叔,”她撐開一個笑,“爹給我帶什麽了?”

亓祿讓旁邊小廝端了個盤子上來,亓舒音一看,臉就垮了。那獻王府給的小木盒,正端端正正的擺在上麵。

“老爺覺得小姐平日太不愛打扮了,讓人置辦了好些精致首飾,小姐看看喜不喜歡?”亓祿卻仿若未見亓舒音慘白的臉色,自顧自指向木盒旁邊擺著的一堆精美首飾,還道,“恕老奴多言,這藍琉璃金絲花纏簪子,當真是個寶貝,老爺一看就說要給小姐送來。”

亓舒音勉強往那個簪子上看了眼,還當真被那純粹的湖藍吸了吸神,可心情沮喪之時,再美的東西在她看來也是凡品,隻是沒精打采的“嗯”了一聲:“就放裏麵吧,替我謝謝爹。”

“是。”亓祿讓小廝把東西都放進去,他則陪著亓舒音站在門口,觀察了一會兒亓舒音的神色,長歎一聲:“小姐,老爺難啊,你莫怪他。”

“再難,都拒絕了,何必收人家東西!”亓舒音百思不得其解,“難道就因為拒絕了提親,朝廷還能打過來不成?!”

亓祿躬身不言,待那個小廝放好了東西彎腰退下了,才低聲道:“小姐,凡事,還是要給自己一點退路。”

亓舒音一震,立刻明白過來,瞪眼:“退路!?難道爹還真怕了那個徐心烈不成?還要找朝廷做退路?!”

亓祿搖搖頭:“普天之下,到底都是王土啊,小姐,老爺也是在為我們麒山派的未來做打算。”

“可若是這路一退,我們麒山派還有何顏麵立足於江湖!?”

“若真上了退路,這世間還有沒有江湖,都不好說了。”

亓舒音呆滯了,江湖,會沒有?自她出生起,江湖,武林,武功,這一切都與她的生活密不可分,江湖就是她的世界!

可是,有朝一日,它會沒有?那她呢?她該何去何從?

她看著亓祿轉身緩緩離開自己的小院,卻恍惚間感覺自己整個世界都在震顫,她踉蹌的退後了兩步,回到屋中,看著自己滿屋的刀,和床頭被翻爛了的家傳刀法,怎麽都不明白事情怎麽會到了這一步。

“心烈,你是怎麽了……”她低聲呢喃,神色惆悵起來。

她還記得自己第一次見到徐心烈的時候,她八歲,徐心烈六歲。

那時亓天方帶她去徐家拜訪的緣由有許多,但唯獨沒有與徐心烈交好這一項。一個女娃,遲早出嫁的姑娘,在亓天方眼裏毫無價值。

可是隻有八歲的亓舒音卻一心隻想和“烈烈妹妹”玩。

她已經懵懂了,知道男女八歲不同席,縱使那個徐紹均長得像畫裏走出來的小仙童,她也羞於與他接近。

所以在大人們談事情的時候,她自覺是姐姐,一心隻追著小心烈,拉著她玩娃娃、給她**秋千、陪她看錦鯉,還想給她喂飯。

現在想來,那時候的徐心烈應該是苦不堪言的,掙紮無果之下,隻能拚命把她推給徐紹均,徐紹均也是個傻小子,妹妹累了,那他來招待“舒音妹妹”;妹妹飯沒吃完,那他來招待“舒音妹妹”;妹妹不高興了,那他來招待“舒音妹妹”……

於是畫麵就變成了,亓舒音追著徐心烈跑,徐紹均追著亓舒音跑,三人貌似玩得很是熱鬧。

直到某一天,徐浚泉偶然看到又一次被徐心烈甩開的亓舒音在和徐紹均頭碰頭玩耍,他沒什麽表示,轉身離開了。可沒一會兒,徐心烈不知從哪個犄角旮旯鑽出來,開始熱情的拉著亓舒音一起玩,再也不帶徐紹均。即便後來亓舒音長大了,再看徐紹均已經有些不一樣時,也因為徐心烈的糾纏,而不了了之。

原來,徐心烈六歲的時候,便已經是她爹的好幫手了。而現在,不僅在江湖上聲名赫赫,甚至能利用朝廷,來擺布自己的終身大事了。

而自己,十年過去了,毫無長進。

亓舒音再次打開門,看著一眼見方的小院子,抬頭看一眼見方的藍天,想到徐心烈現在可能正在哪個地方恣意瀟灑、縱橫捭闔,而比她大兩歲的自己,卻還在這井底,苦練這無用武之地的功夫,等一個不知在何處的良人,便覺得一股羞恥和不甘,從心底升騰了起來。

她猶豫半晌,忽的咬牙轉身,關上門,收拾起包裹來。

而另一頭,這個被徐心烈和亓舒音都認定的“傻小子”徐紹均,卻以絲毫不傻的麵容,冷峻的隱在暗處,觀察遠處的情況。

“十三,你來看,那好像是個新墳。”他招了招手,在觀察另一邊的十三轉身走了過來,每近一步,血腥氣就濃鬱一分。

徐紹均皺了皺眉,但想到是十三半道上救了自己,才勉強沒有出口說他殘忍。

遇上十三的陸家莊弟子著實倒了血黴,徐紹均尚且會手下留情,隻要對方受傷不起便不會追殺;可等到他被圍攻,眼見著快不敵時,斜刺裏躥出的殺胚十三,卻著實讓他開了眼界!

那兩把蛇劍幾乎就是絞肉的轉盤,每一次劃動都必有血肉飛濺,那古怪的造型本就利於切割,十三劍劍往人弱處招呼,光徐紹均看清楚被割掉了半個頭的,就不下三人!

奈何這是一場不是你死就是我亡的戰鬥,他自己下不了殺手,他不能怪十三下得了。

而且,有十三在身邊,是“真特娘的安心啊”,烈烈原話。

之前雖說徐心烈要求各自分散,但是山與山之間的路就這麽一條,她自己說完就選了最近的路走,李再安看起來也不遑多讓,可見兩人本質的“奸猾”。徐紹均和十三就老實多了,轉頭往另外兩個方向去,結果沒跑多久,繞著繞著,還是繞到了談仙石城附近,此時正看到一個顯然不久前剛發生過打鬥的地方。

十三聽了他的招呼,過來看了一眼,確定道:“是個新墳。”

“走,去看看。”

徐紹均壓低腳步走了過去,到了墳前,看了看竹牌做的墓碑,眯起眼研究上麵的字:“陸……大?什麽意思,這人叫陸大?咦,還有很多竹子……這是記號嗎?”

他在這研究墳塚,十三卻隻是聽著,專心研究附近的痕跡。他摸了摸幾根竹子上的裂痕,又扒拉了一下地上的樹葉,甚至趴下去研究了一會兒痕跡,沉思了一會兒道:“心烈來過了。”

“啊?”徐紹均沒有如往日那樣訓斥他居然敢這麽親昵的喊自己妹妹,急匆匆跑過來,“當真?”

十三指著地上一處泥土,那兒的落葉已經被踢開,泥裏有個模糊的掌印,他張開手在上麵比了比:“應是她的手,用的是你們那招商鞅立木。”

“你怎麽知道,這是她的手?”徐紹均也依樣畫葫蘆上去比了比,什麽感想都沒有,隻能自己推斷,“哦,若這個陸大是男的,那這麽小的手,隻可能是烈烈的了。”

十三當然不會告訴徐紹均自己多少次想象能牽著徐心烈的手,每一次偶然碰到都在心裏暗暗描畫幾百遍,以至於自己剛比對時,隻覺得手心都在發熱。他又看了一眼那個手掌,在附近又看了一圈,冷聲道:“李再安也在。”

“嗯?世子?他倆匯合了?”

“嗯。”聲音更冷,“這裏是用槍尖挖土才有的痕跡。”十三心口很堵,望向墳塚,“這個人應該是他倆埋的。”

“應該也是他倆殺的。”徐紹均看著墳塚,喃喃道,“殺就殺了,還埋……啊!”他倒吸一口涼氣,和同樣想到的十三雙目相對,一個震驚,一個了然,“陸大!不是說叫陸大!是陸家排行老大!”

“水淵刀,陸紫霄。”十三直接報出了墓主名號。

“乖乖,”徐大公子連徐心烈的小口癖都出來了,呆愣,“這還怎麽了結?”

十三彎腰,抓了把土,灑在墳塚上,平靜道:“不死不休。”

徐紹均歎了口氣,認命的起身,朝墳塚拱了拱手:“也對,這一天早該來了。”

“走,他們應該還沒走遠。”十三正了正雙劍的位置,邁步鷹巢頂處跑去,徐紹均連忙追上他,唉聲歎氣一會兒,忽然道:“不過話說回來。”

“嗯?”

“烈烈這丫頭,怎麽連刻墓碑都偷懶啊?真是的。”

“你給她補上?”

“算了算了,趕路要緊,趕路要緊,嘿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