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5章 婦人之仁的徐不義
亓天方永遠想不到,他口中“可能刀都提不動的小子”此時正纏著他的忘年宿敵說話。
“你瘋了?你知道陸家莊是個什麽樣的地方嗎,你還回去?”李再安緊跟著徐心烈,百思不得其解。
徐心烈埋頭往前走:“護短啊,睚眥必報啊,我知道。”
“那你還回去?”
“我要搞清楚情況,”徐心烈指著後麵的十三,“他說沒殺,那就是沒殺,到底人怎麽死的,我要弄清楚”
十三腳步一頓,他看向徐心烈,眼中閃爍著光芒。
李再安回頭看了他一眼,神色一沉,嘴角卻一翹:“也對,就算真是他,送回去處置了,到時候大不了讓宮裏再派一個來。”
徐心烈猛地停住,轉身瞪著李再安,冷下聲:“你說什麽?”
李再安挑眉:“怎麽?”
“你再說一遍。”
“喲,”李再安抱胸,低頭看她,“不高興了?為了個隱龍衛?”他瞥了眼十三,“你還真把他當自己人了?”
“人不負我我不負人,”徐心烈冷聲道,“我這個人就是不見棺材不掉淚,我不管十三或者誰到底安的什麽心,現在我就是不能讓人欺負他;我也不管去了陸家莊會怎麽樣,我就是要去搞清楚,你要是有意見,你趕緊滾,你好煩!”
“……”李再安哧一聲笑了出來,“論護短,你倒確實可以和陸家比試比試。”
“這不是護短,”徐心烈道,“要是對不起我,我二話不說斷絕來往,絕不會給什麽彌補的機會。”
十三身體一僵。
“哦?”李再安又看向了十三,“那看來你身邊很快就要換護衛了。”
“換不換護衛我不知道,要是能換我第一個換掉你。”徐心烈轉身邁步,“世子大人如果真要跟著,還是少說點話,”她冷笑,“我要是真認真懟你,你會知道什麽叫阿賴耶識的惡意。”
“嗯?”李再安又來勁了,“徐施主還懂佛法?”
“不懂,隨口說的……哎!你真的好煩!”徐心烈拉著徐紹均退後兩步,跟十三並排,“我不要跟你說話了,我要想事情!”
“烈烈,要不要休息下?”徐紹均已經處於行屍走肉的階段,聽說陸家莊的事後他是真一夜沒睡,一大早徐心烈決定回去看看時,他很是鬆了口氣,興致衝衝的催著大家走,結果最後自己先撐不住了。
徐心烈看了他一眼,歎口氣:“那順便把午飯吃了吧……你,去給十三幫忙。”
李再安指了指自己,一臉不可置信:“我?”
“你不會?”
“你使喚我?”
“你千裏迢迢過來讓我們伺候你是吧?”
“你還真不客氣。”
徐心烈聞言,撐著膝蓋貌似疲憊的起身,一邊起來一邊哎喲哎喲歎氣,半天了人還沒站直。
李再安哭笑不得:“行行行,我來,怎麽做?”
徐心烈一屁股坐下,又指:“就幹我哥那份吧,十三會跟你講的。”
“……好。”他長長的應了一聲,跟著十三往一旁小樹林走去。
“烈烈,”徐紹均終於找到和妹妹獨處的機會,趕緊問道,“你真的要去陸家莊?”
“是啊,不然呢。”徐心烈確實累,她坐在那按著自己梆硬的小腿。
“可是萬一真的是十三那一劍造成的,怎麽辦?”
徐心烈聳聳肩:“跟他們講道理咯。”
“啊?”
“是他們過來惹事在先,江湖人不是生死有命嗎?哦,又要找事,又不能出事,怎麽著,天選之子?”
“……”徐紹均早就對妹妹的滿嘴怪詞習慣了,而且接受度極高,此時甚至笑了一下,但也就一下:“那就這麽過去,在查清楚事實前,不,即便水落石出,恐怕也沒那麽容易脫身,到時候我們的計劃……”
“那就輪到朝廷著急了,他們願意來撈我就撈,不願意大家耗著。”徐心烈啪的仰天躺下,就地擺爛,“我又不急,我急啥,我要是急了,那可真是皇帝不急太監急。”
“噗,你在說十三嗎?”徐紹均一聽到太監兩字就想到某人,頓時來勁了,“烈烈,不如我們真的趁這個機會把十三換了,讓他們派個武衙門的高手來吧。”
“嗯?”徐心烈瞥他,“為什麽?”
“你別這麽看我,我這次真的不是針對十三,而是,一想到他背後是屠青蓮,我就全身不舒服。”
“屠青蓮對我們多好啊,照顧我們生意,還派人保護我們,這不,上次聽說我受傷,還讓十三拿了好藥來。”
“烈烈,你莫在哥這兒陰陽怪氣,跟哥還有什麽不能說的麽?屠青蓮怎麽處心積慮害我們家的,難道還要我說?”
徐心烈聳聳肩,她當然明白老哥的意思,甚至她比他更早看明白這點,可一開始這就是沒辦法拒絕的事。徐浚泉也是一早就明白了,但若不是逃不脫,誰也不想把脖子擱在屠青蓮那樣的人手上。
“走一步算一步吧,”她疲憊道,“現在十三還能用,還挺好用,我暫時不想換,但如果到時候真的不順手了,那就聽你的,換別人……隻不過,下一個有沒有十三這麽好用,我實在沒信心。”
徐紹均聞言,沉默了一會兒,歎口氣:“哎,也對。”神色逐漸喪氣了起來。
另一邊,十三自顧自去旁邊的河裏捕魚打水,隻是讓李再安順路撿點幹柴。
兩人雖然不熟,但終歸有明顯的階層在,他也不敢像徐心烈那樣不管不顧的使喚人,隻能自己任勞任怨的包辦絕大多數準備工作。
李再安也不客氣,優哉遊哉的在後麵撿柴火,一邊撿一邊道:“你就是隱龍衛的那個‘蛇信子’屠十三?”
突然聽到自己雪藏許久的外號,十三手一頓,沉聲答道:“卑職確實叫屠十三。”
“那可是屠公公座下愛徒啊,他怎麽舍得把你派這兒來餐風露宿的?若在宮裏多接觸點貴人,豈不是小小年紀就能在大內掌事了?”
“衛主對徐家很看重。”屠十三意有所指,“卑職有幸獲此重任,不勝感激。”
“哦,”李再安長長的應了一聲,看著十三的眼神涼涼的,“看來你另有要務在身啊。”
十三悶聲不答。
“徐大小姐她知道嗎?”
“……”
“看來是不知道了。”李再安假惺惺的歎了口氣,也沒問十三有什麽別的任務,因為他肯定不會說。他跟在後頭又走了一會兒,突然問,“我聽說有些年少入宮的孩子,若不是直接選做內侍,是不會直接去勢的。”
十三手一頓,又很快繼續抓魚,恍若未聞。
李再安也無所謂,仿佛純粹的興味盎然:“因為若是小小年紀去了勢,便很難成長出強壯的體格,即便盡心訓練,以後也派不上用場。但為了防止他們長大了心野了不肯就範,便會用秘法從小調理,待到了合適的時候再操刀,到時候即便去了勢,也不會對身體有太大影響……是這樣嗎?”
“恕卑職亦不明了。”
“哦?難道這不是為你們隱龍衛量身打造的麽?”
十三手下的動作越來越重。
“其實真要確定這個傳聞,也沒什麽難的。”李再安笑得很惡劣,“十三公公,我也是被宦官照顧大的,你們那話兒現在應該什麽樣,我清楚得很,不如現在讓我看看,我也好知道,是把你當男人對待,還是當公公?”
十三一刀剖開了魚腹,聲音森冷:“世子爺究竟要說什麽?”
“咦,就是想見識見識,沒別的意思。”
“世子爺如此處心積慮侮辱卑職,當真沒別的意思?”
“那就要看,你到底站哪邊了。”李再安微微靠近十三,輕聲道,“徐家恐怕隻有徐大小姐一個人沒看出你那齷齪心思吧?要不是當你是個太監,你以為你能跟他們到現在?屠十三,副衛主大人,你若真還把自己當個朝廷命官,就說服徐心烈別去陸家莊,往後我不僅能幫你們一把,說不定還能推你一下,若是她此去成行了,那你,可就再也別想見到她了。”
十三一動不動,他的雙手還在魚腹中,掏挖出的內髒已經被水流衝走,潺潺的血液混在河水中,拂過自己的雙手,滿是撲麵的血腥。
他盯著自己血紅的手背,咬牙道:“陸季明,是你殺的?”
“我不知道,”李再安笑道,“我隻知道,隻要徐大小姐一心推行禁武令,那陸家莊遲早要倒,陸季明死不死,怎麽死,有何關係?”
“她不想這樣推禁武令!”
“那與你何幹?”
“……卑職鬥膽,敢問世子為何如此。”十三深呼吸,沉聲道,“殺了陸季明,無論對徐家還是對朝廷,都沒有好處。”
“私仇。”
“私仇?”
“你們應當知道,我曾拜武衙門的江逐客為師吧?當年武衙門樹倒猢猻散,江逐客回門途中遭眾多江湖人圍攻,從此再也無法站起來,這陸家莊,便是其中之一。”
“……”
“我還道徐心烈此行必會立刻前往陸家莊,便想用陸季明的死迫她對陸家莊下狠手,卻不想,她居然鐵了心去什麽八卦門。”
“那她現在就要去陸家莊,不是正合世子的意?”
“不一樣了,我算是看出來了,她惡名雖盛,實則婦人之仁,此行別說弄垮陸家莊,說不定還會反被他們製住。要你,你也不忍心吧?”
“世子爺其實是不想被識破吧,”十三冷哼,“現身時便已認定心烈不會回去自討苦吃,卻不想她反其道而行,自己送上門去,如此反而會暴露你自己,不如就幹脆推著她繼續北上,讓陸家莊追殺過來,逼他們徐家與陸家弄成個不死不休的局麵,到時候即便事情真相水落石出,以心烈本來的立場,也沒了轉圜的餘地了。”
“聰明,”李再安笑道,“世事無常,我亦不想讓自家人為難。但既然事已至此,那便隻有讓副衛主大人,保我一保了。”
十三沒有說話,他熟練的清理了兩條魚,用草繩紮起來掛著,起身時猶自帶著一股寒氣。李再安也不急,一邊等,一邊把周圍能用的幹柴撿了個幹淨。
“心烈決定的事,我與她兄長,從未能動搖過。”十三終於開口。
李再安:“哦?”笑容卻沉了下去。
“去陸家莊已成定局,恕卑職無能為力。”
“屠十三啊屠十三,你……”
“但是,”十三一字一頓,“還望世子告知陸季明的死因,待陸家清算起來時,卑職唯有盡力,替世子隱瞞一二,好讓世子全身而退,至少不讓心烈懷疑。”
李再安愣了一下:“這,倒也未嚐不可。”
“隻不過,世子也需答應卑職一個條件。”
“你講。”
“待陸家莊事了,”十三摩挲著劍柄,“還望世子即刻離開,再也不要出現在吾等麵前,若是再出這樣的‘意外’,還請恕卑職皇命在身,不得不以妨礙禁武大業為由,讓王爺白發人送黑發人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