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章 大漠長河

這老三不敢強求,轉身牽回了一馬匹,對萬龍铖深深鞠了一躬,說:“萬大俠一路向南走下去,如果遇到酒家想要打尖休息,一定要看看它的旗子下麵是不是有龍紋標記,如果有,兩位一定不能進去!西夏人請來很多高手,就是為了對付萬大俠和大宋各路義士,萬望兩位珍重!”

他說完這句話,又向那六個兄弟的屍首深鞠一躬,上馬之後說了聲告辭,加鞭向東南奔去。夜色越來越濃,月光就像水銀一樣鋪滿大地,這場殺戮就像從來也沒有發生過一樣。

正在這時,一陣馬啼聲從山坡後麵傳來,萬龍铖急忙抬頭一看,一眼看到自己的那匹戰馬飛奔回來,眨眼間來到他的深淺,鳴叫一聲,碼頭正貼在萬龍铖的胸口上。

萬龍铖雖然欣喜,卻禁不住搖頭長歎,沉聲說道:“當年也有一匹戰馬,跟了我十年,可惜兩個月前壽終。這匹馬才跟了萬某半年,我以為它不會回來……”說話間淚光閃動,顯然對這匹忠心耿耿的戰馬心生感慨。

秦如畫見他情深意重,對戰馬就像對待好朋友一樣,心中更覺得親切,也跟著手摸馬背,道:“萬大哥你為人豪爽,俠肝義膽,這匹馬雖然隻跟了你半年,卻也不忍心舍棄你獨自離去。”

萬龍铖心中慨然,產歎一聲,說道:“隻是萬某一生戎馬,過著朝不保夕的日子,它又何必回來,跟隨萬某出生入死呢?”說罷踏鐙上馬,把手伸向秦如畫。秦如畫毫不遲疑,拉住萬龍铖的手,也上了馬背。

這匹健壯的戰馬奔騰如飛,馱著兩人向前馳騁,雖然男女授受不親,但此刻患難同行,都是江湖兒女,他們也沒有那麽多避諱,秦如畫的手不知不覺減環抱在萬龍铖的腰際。隨著馬匹奔騰的一起一伏,秦如畫看到萬龍铖寬闊的脊背就像雄偉高山一樣,為她遮擋身前的風雪,她驀然間心生感動,此情此景,不禁讓他想起唐代詩人王維的那首《使出塞外》,她的臉禁不住貼在萬龍铖的後背上,輕聲說道:“單車欲問邊,屬國過居延。征蓬出漢塞,歸雁入胡天。大漠孤煙直,長河落日圓。蕭關逢侯騎,都護在燕然。”

秦如畫的聲音悠揚婉轉,十分動聽,萬龍铖感覺到她臉頰上的溫熱,聽了這首詩,看著眼前曠野平原、星河璀璨的美景,縱馬奔騰之際,隻覺得心潮澎湃。

這十多年裏,萬龍铖遊曆江湖,多半時間是獨來獨往,此刻和秦如畫騎著同一匹馬,忽然想起剛才在酒席上呂涼雲說的那些話,心中一陣陣喜悅,卻又覺得一陣陣忐忑。正這時,忽然聽秦如畫問道:“萬大哥,我想問你一件事。”

“說吧。”萬龍铖說。

秦如畫問:“如果有一天,天下間再也沒有戰亂,你最想去做什麽?”

萬龍铖沉思片刻,回答道:“這件事我卻從未想過,天下間要是真的再沒有戰爭,那做什麽都好!”

秦如畫笑道:“若是真有那一天,咱們便放馬牧羊!一者你喜歡馬,二者,賊人知道你在這裏,借一百個膽子給他們,也不敢打這些馬的主意。”

萬龍铖淡然一笑,道:“可惜世上偏有人不像你這樣想,在他們眼中,馬就是戰馬,鐵就是刀槍。說來慚愧,萬某這些年南征北戰,刀下不知……每次想起那些人的臉,我就再也不想動這柄青龍斬。雖然我刀下殺的都是擾我百姓、侵我疆土的強賊,可他們畢竟也有

父母兄弟,也有妻子,殺一人,便是多造幾份罪孽!”

他眼眶濕潤,側頭看向秦如畫,道:“要不是你方才製止,恐怕我已殺了那人,如今想來,真該好好謝你。”

秦如畫的臉貼在萬龍铖起伏不定的後背上,感覺到這鐵骨錚錚的男子漢內心深處的柔弱,心頭一酸,將雙手握得更緊,柔聲道:“不是的,萬大哥!我知道你心裏的難處!”

兩人邊說邊向前走,不覺間陰雲籠罩,天氣變得更涼,秦如畫將臉貼在萬龍铖身後,卻笑靨如春,感覺不到半點寒冷。

第二天天光微亮,一聲聲鳥鳴劃過天際,秦如畫睡眼惺忪,慢慢睜開眼,見深淺是一片廣袤的原野,東邊天際一片麟雲鋪展開來,在湛藍如洗的碧空中,仿佛玉碗盛滿琥珀光,珠聯璧合,看上去格外美好。

“睡醒了?”萬龍铖問。

秦如畫臉色微紅,急忙鬆開握在萬龍铖腰間的雙手,道:“萬大哥,你一夜沒睡?”

萬龍铖微微點頭,笑道:“再向前走五裏路,就會有有一間集鎮,今日我們到那裏投宿。萬大哥一會兒有事去辦,你就在那裏等我,今晚不趕路,咱們好好休息。”

萬龍铖催馬向前,五裏的路程說到便到,來到那間小集鎮時,旭日東升,霞光萬縷,景色十分壯美,他心生感慨,笑道:“你從南海過來,一定每天都能看到海上的日出,可萬某長這麽大,至今為止還沒見過海。”

秦如畫笑道:“大海和大漠一樣,都是廣闊無邊,萬大哥你心胸坦**,為人豪爽,如果見到大海,一定會喜歡的,哪天我們一起去!”

兩人下馬邊說邊行,這集鎮不大,由於天色尚早,道路兩旁還十分冷清,隻有幾家店鋪剛剛開張,店夥計還在忙著打掃地麵,擺放桌椅板凳。

萬龍铖正不知道該進哪一家客棧,右邊一家小店裏匆匆走出一位身形肥胖的中年男子,他拱手笑道:“兩位是要打尖住店嗎?前幾日本店來了一位雲遊四海的道長,說我今日肯定會遇到貴人。想必他口中的貴人,就是兩位了!”

萬龍铖想起昨天那名天山刀客的囑咐,不由得向這家小店的幌子上看去,並沒有看到所謂的龍紋標記,這才放下心來。他隨手把韁繩遞給掌櫃,說道:“煩勞掌櫃的多喂一些精細草料,我一會兒出門要用這匹馬。”

掌櫃的接過韁繩,又遞給夥計,引領萬龍铖和秦如畫走進門。萬龍铖為人謹慎,進門之後環顧四周,把青龍斬放在桌上,吩咐掌櫃的去準備一些酒菜。

秦如畫早晨醒來,忽然覺得有幾分心神不寧,聽萬龍铖說稍後有事去辦,她兩隻眼皮更是跳個不停,這時再看到那柄青龍斬,刀身雖然用粗麻布裹了一層又一層,可她想起昨夜萬龍铖用這柄刀連殺六人的場景,一股寒意還是襲上全身。

她歎了口氣,說道:“萬大哥,你一會兒要去做什麽?我不想……不想讓你再打打殺殺了。”

萬龍铖知道她一片好意,笑道:“好,萬大哥聽你的!”

兩人吃過早飯,太陽已經高高升起,萬龍铖將官府派發給自己的腰牌亮出來,讓掌櫃的去馬市買一匹好馬,掌櫃的卻說西北戰事日趨緊張,無論是朝廷榷場還是民間私販,官府對馬匹買賣的管製極為嚴格,萬龍铖隻好才從酒家後院的馬廄裏挑選了一匹健壯的腳程,又按照秦如畫的身材,向掌櫃的買了件幹淨的男子衣裳。

兩人在客房內休息片刻,萬龍铖道:“你今日在店中等我,不要隨意走動。清風寨是我義兄的寨子,一切安排妥當之後,我入夜便能趕回來見你。”

秦如畫心中雖有顧慮,卻隻好說道:“那位寨主雖然是你義兄,但山寨裏人多嘴雜,你千萬別義氣用事,一切都要三思後行!”

萬龍铖朗聲一笑,一指背上的青龍斬,道:“萬大哥向你保證,一定會安然回來見你!”

兩人在店門口分別,依依不舍,直到出了鎮口,萬龍铖這才收斂神思,不再回頭張望秦如畫的身影。涼風拂麵,他想起還有要緊的事去辦,急忙催馬向前,正要加快腳程,忽然聽到身後有人喊道:“萬大哥,等等我!”

萬龍铖急忙回頭一看,見追來的人正是秦如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