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九章 鐵騎統領

聽大哥語氣惶急,徐台生心中微怔,側頭斜望,瞥見徐太平不知什麽時候站在烏騅馬屁股後頭,滿臉都是好奇神色,伸手用力拉扯隨風飄擺的長長馬尾。

不由也是大駭,黑豹性情暴烈極難馴服,陌生人稍微靠近就會揚蹄踢打,何況徐太平膽大包天竟敢擼馬尾。

情急之下用力拉扯馬韁,烏騅馬尾臀微微吃痛已被冒犯馬威的小屁娃惹惱,長嘶一聲奮鬃揚蹄,碗大鐵蹄高高抬起,狠狠踢向興致勃勃欲拔尾毛地徐太平腦門。

這一下變起意外,誰都眼睜睜瞧著猝不及防。

眼看馬蹄淩空而下就要踢中徐太平腦門,徐文宏距離較遠,想要搶身上前已是不及。

徐淑媛啊地驚叫出聲,與劉雅萍呆立成為雕像。

俞依偌眼前陡地一黑,天旋地轉險些暈將過去。

依蘭思托麵色驟變,不假思索大步衝上,伸拳狠狠擊向烏騅馬腦門。

坐地休息的騎兵忽地響起聲尖利呼哨,烏騅馬高抬地馬蹄似被無形絲線牽扯,驀地停住不動。

徐國難趁機飛身過去,伸手把徐太平緊緊抱住,腳尖用力倒退丈許,瞬間脫離馬蹄踢踏範圍。

碗大馬蹄在空中停了一停,重重落在黃泥地上,咚地一聲塵土飛濺,官道上現出馬蹄狀地碗大凹坑。

徐太平這時才感覺害怕,哇的一聲放聲大哭,眼淚鼻涕塗滿麵頰,小手猶自緊緊抓著兩根烏黑馬尾。

見徐太平平安脫險,徐台生也是舒出口大氣,抬手架開依蘭思托擊來的拳頭,掄起馬鞭想要抽在黑豹身上,歎了口氣卻又輕輕放下。

見徐太平哭啼不休,想了想走到馬屁股後扯下五六根尾毛,哄道:“平安莫哭,二叔下次帶你騎黑豹,跟二叔一樣當騎兵。”

“真的?”徐太平破涕為笑,轉了轉眼珠子伸出尾指,“二叔不許騙人,咱倆拉勾勾。”

嘴裏唱道:“拉勾勾,一百年不許變,誰變誰是小狗狗!”

滿臉鼻涕眼淚雜著歡快笑意,瞧上去有些滑稽可笑。

徐台生笑著拉了勾勾,拍肩膀讚道:“好小子有誌氣,以後跟二叔一樣當騎兵殺韃子,光複華夏,還我大明河山。”

徐太平抿緊嘴唇,高高挺起瘦小胸膛,神情嚴肅努力扮出威武軍人模樣。

俞依偌跑上前想要抱住兒子,卻被徐太平用力掙開,高聲道:“平安要跟二叔當騎兵,不要娘抱。”

徐淑媛瞧得眼熱,插嘴道:“平安叫三叔,二姑等會買糖給你吃。”說著橫了徐台生一眼,目光中滿是不服氣。

徐太平昂著小腦袋,搖頭道:“我不要吃糖,要跟二叔當騎兵,殺韃子!”

徐台生樂得眉毛抖成一團,挑釁反橫徐淑媛一眼。

姐弟倆鬥雞般相互對視,誰也不肯稍讓。

見徐太平脫離危險,徐文宏心裏鬆了口氣,抬頭向騎兵望去,見一名身材高瘦的紅臉將領騎匹黃馬立在騎兵前麵,擰眉望向官道,大模大樣宛若鶴立雞群,顯是吹呼哨救下平安之人。

他擔任察言司靖安處僉事多年,熟悉明鄭文武官員服飾,見紅臉將領甲胄式樣曉得必是高級武官,麵目隱隱有些熟悉,卻始終記不起曾在哪裏見過。

心念微動,低聲問徐台生道:“那位將軍是誰,居然如此熟悉馬性,能以呼哨製馬救了平安性命,爹要重金酬謝才是。”

徐台生收回與徐淑媛的對視目光,轉頭望去,見紅臉將領目光如電,冷冷向自己掃視,下意識縮了縮脖頸,悄聲道:“那是統領鐵騎營的劉參將,治軍最是森嚴,大夥兒整日被折騰得死去活來,背後都叫劉閻王。”

驀地想到劉參將向來冷酷無情,怎會出手相救平安。

沒等思索明白就聽又是一聲號令,坐地休息的騎兵重新上馬,排成兩列抽出馬刀預備操演。

他不敢再行耽擱,向徐文宏和劉雅萍行了個禮,縱身上馬奔馳過去。

劉雅萍急叫道:“劉參將救了平安,怎麽也得好生感謝。”

遠遠聽到徐台生的聲音,“娘放心,孩兒曉得,自會想法子報答。”

劉雅萍站在官道旁,目送徐台生融入騎兵群中,縱馬奔騰高呼酣鬥,黃塵飛揚轉眼認不出哪個才是自家孩子,忍不住又是淚水長流。

徐文宏本想過去道謝,借機與劉參將交談,見騎兵操演正酣不便打擾,拉了依依不舍的劉雅萍一把,重新登上鹿車,蹄聲得得,沿著官道繼續駛向平埔社。

撚著白須目光炯炯,徐文宏從車窗望向騎馬立在道邊的劉參將,腦海中疑團盤旋始終未曾解開,思前想後不得頭緒,無奈之下自嘲一笑,緊緊與劉雅萍偎依在一起。

劉參將勒馬望著遠去鹿車,三角眼隱隱現冰冷光芒,抿緊嘴唇不發一語。

旁邊身材魁梧麵帶刀疤的中軍官見騎兵操演正酣,不虞被人聽見談論,抖了抖馬韁靠近劉參將,輕聲問道:“將軍與那些漢人非親非故,幹嘛多此一舉出手相救。”

劉參將目光閃動似在回憶往事,沉默半晌道:“那老頭名叫徐文宏,十多年前曾出手救過本將一命,本將有恩必報,出手救下徐老頭孫子權當報恩。”

中軍官怔了怔,覺得徐文宏這個名字有些熟悉,喃喃低語數聲,身子陡地一震,驚叫道:“徐文宏,就是當年化裝潛入深山刺探機密,攪得大肚國天翻地覆的察言司靖安處僉事,怎麽竟會到了這裏?”

抬頭向遠去鹿車深深望了幾眼,目光充滿忌憚,麵孔僵硬再也說不下去。

他驚懼之下聲音極是響亮,周邊侍衛卻都聽而不聞,目不斜視宛若泥雕木塑。

劉參將瞪視中軍官一眼,目光冷厲宛若毒焰,駭得中軍官趕忙低垂腦袋,身子不自禁微微顫抖。

劉參將淡淡道:“諸葛一生惟謹慎,你跟了我這麽多年,怎麽連這個道理都不明白,日後倘若再犯,莫怪本將不講情麵辣手無情。”

聽劉參將不再追究,中軍官噓了口氣喏喏連聲,目光依舊追向已成黑點的鹿車,眸裏隱含戒懼。

劉參將似是猜出他的心思,揚了揚馬鞭嗤笑道:“歲月最是無情,縱然當年徐老頭是頭吃人猛虎,這麽多年過去也已年老力衰成為病貓,用不著懼怕。”

抬頭望向舉刀搏殺呼喝不止的徐台生,獰聲道:“恩已報過,下麵就該報仇。想不到徐台生居然就是徐老頭的兒子,虧我還想提拔重用,你掌管軍務,平日多加留意,好生關照。”

語氣平淡隱含冰冷,聽得中軍官不自禁打了個哆嗦,趕忙恭聲應是,轉頭瞧向你來我往廝殺成一團的大隊騎兵,狹長目光射出陰毒光芒,寒氣逼人。

揮刀用力砍向對手的徐台生莫名打了個寒顫,稍不留神被刀背抽中背甲,搖晃著險些摔下馬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