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九章 人間苦難

猛地落下的剪刀又僵在半空中。

“啪嗒。”

握著剪刀的手掌顫抖著,終歸還是掉落在地。

正在打電話的男人聽到動靜轉過身,看了看渾身劇顫的婦女,再看了看地上的剪刀,他並沒有後怕的感覺,隻是眼神罕見的出現了些許溫柔,掛掉電話後他俯身撿起剪刀,隨手丟到沙發上,“你要是敢殺我,這十幾年來我早死的不能再死了。”

最終還是沒有邁過心頭罪惡感那關的婦女軟倒在地,捂臉痛哭。

她不敢。

她一個殺雞殺魚都費勁的女人,怎麽敢殺一個人。

是啊。

她要是敢的話,哪裏還會有今天的事。

被綁的嚴嚴實實的眼鏡男人拚命的朝邊上的寧清使眼色,扭動身軀,後者抱著膝蓋,神色悲苦,她怎麽敢放開他,他一個老教師,年近半百,怎麽可能會是心狠手辣的趙科對手。

那是個不擇手段的癮君子啊。

他手裏是沾著真正的人血的。

女孩抬起手背抹了抹眼淚,低聲道:“魏叔,你是個好人,以後和我媽好好生活吧。”

寧清毅然決然的起身。

老教師眼睛瞪得滾圓,血絲上湧,竭力掙紮卻阻止不了女孩走向那個惡魔。

女孩抬頭盯著那從小帶給她無盡陰影的男人,麵色死寂,心如死灰,“放過他們,我跟你走。”

趙科打量著寧清,沒當回事。

寧清眼中恨意如野草瘋漲,“趙科!滾出這裏!不然你就等著替馬山帶回一具屍體!”

男人終於露出一絲慌亂,他露出難看笑容,“哈哈哈,乖女兒,何必動氣,聽你的,都聽得你。”

趙科的目的本就是寧清,隻要把寧清送到馬公子手上,他就可以獲得大筆賞賜從此遠走高飛。

“清兒!”婦女失聲痛哭,一旦讓女兒落入那個魔窟,這輩子都毀了,那些都是些吃人不吐骨頭的魔鬼啊。

寧清強忍酸意,攙著婦人起身,“媽,沒事的,我會處理的,我能解決的。”

這微不足道的安慰顯得分外蒼白無力。

寧秀萍緊緊抓著女兒的手臂,“都是媽害了你啊,都是媽沒用!”

她年輕時也是大家閨秀,家底殷實,後來和尋常女孩一樣到了叛逆自我的年紀,正巧這時在校外認識了爭強鬥狠,風流多情的趙科,在後者持續不懈的猛攻下,很快就防線奔潰,醉於愛河,更是不顧家裏人的阻止,腦子一熱就領了結婚證,當時的她天真的以為這就是幸福。

隨著邁入社會,夢想和現實產生了巨大反差,轟轟烈烈的愛情並不能讓他們有體麵的生活,趙科更沒有安心工作,仍舊是和年少時一樣到處吃喝打架,過著饑一頓飽一頓的生活,兩人陸續發生爭吵,愈演愈烈,一發不可收拾,心死的的寧秀萍幡然悔悟,終於決定離開這個男人,可就在這時,她發現自己懷孕了。

尚還有一些良知的趙科一遍遍的挽留,承諾會痛改前非,寧秀萍很快就心軟,而趙科似乎也真的浪子回頭,主動跑去上班,可是好景不長,隻是過了短短兩年他就原形畢露,這次更加變本加厲,剛開始隻是好酒好賭,有朝一日寧秀萍驚恐發現他竟然還染上了毒癮。

從此噩夢就開始了。

趙科喝多了就亂打亂砸,毒癮來了更是像個瘋子,母女倆就在他長期家暴的陰影裏生活,經常見過母親挨打的寧清更是留下巨大的心理創傷。

在一年前,趙科攀上了地產巨鱷馬家公子馬山的大腿,後者不經意間見到已經出落得楚楚水靈的女孩,色心大動,毒資緊張的趙科居然失心瘋的要把隻有十六歲的女兒嫁給馬山,人生已經破碎無望的寧秀萍深知從陰溝裏起步的馬家是什麽樣的魔窟,她不想讓女兒未來也毀了,在一天晚上趁趙科昏睡時,帶著寧清來到A市投奔曾經的同學——曲振興。

現在,噩夢又來了。

鐵石心腸的趙科冷眼看著母女兩,懷裏的手機一震,他急忙打開一看,露出喜色,隨後一把上前抓住了寧清的手腕往外拖,“走!”

“清兒!”

寧秀萍撕心裂肺的大喊。

寧清眼中含滿淚水,卻是不再回頭,任由趙科帶他離開。

突然,尖銳的輪胎摩擦和油門聲在小區乍起,一輛凱迪拉克刹車踩死衝到樓上,車上的三人迅速下車,為首的胖子抄起棒球棍。

房門才剛打開,趙科等人就見到凶神惡煞的胖子拿著棒球棍衝了上來。

“放開!把人給老子放開!”身寬體胖的曲振興站在樓道口就像一堵牆,特別是抄著一根棒球棍時更是帶著極具的壓迫感,一聲暴吼如雷震耳,吼得整棟樓的聲控燈都瞬間亮起。

即使是趙科也被嚇了一跳,不自覺咽了口唾沫。

寧清立馬掙脫了趙科的手腕,躲回屋裏。

曲振興一腳踹翻趙科,拿棒指著他的頭,怒目大吼:“蹲下!給老子蹲下!不然老子現在就一棍子把你頭打爛!”

趙科常年被酒毒掏空了身體,尤其是麵對這麽重量級的對手,在棒球棒的恐嚇下他老老實實的蹲下身,恨得咬牙切齒卻又毫無辦法。

身後的老孫和褚曉曉衝進屋裏,見到三人都安然無恙後才鬆了口氣,這麽大動靜也陸續引來周圍的鄰居,紛紛走下來一看究竟。

寧秀萍趕緊給老教師鬆綁,老教師滿臉漲紅,眼中盡是血絲,嘶啞吼道:“報警!報警!”

褚曉曉安撫道:“沒事,沒事,我們已經報了,警察很快就到。”

話才說完,急促的警笛聲由遠而近。

寧秀萍和女兒痛哭相擁,在這無盡的巨大絕望中,她們終於看到了一絲光明。

守著趙科的曲振興氣的火冒三丈,棍子抵著蹲著的男人腦袋,這個除了對老孫凶,對外人更是暴烈,“馬了個巴子的!狗東西!還敢追到這裏來!你就等著死吧!”

趙科抱頭蹲著,一言不發。

很快,一群治安員快速上樓,拉起警戒線,把附近圍過來的民眾攔在外麵。

擅長交際的褚曉曉立馬上前,快速解釋,為首的老治安員例行記錄。

片刻後。

“行,情況我們都知道了。”老治安員看了一眼蹲在地上的男人,“去,把人給銬上帶走,剩下的所有人,都要麻煩你們跟我回一趟局裏作筆錄口供,小張留在這保護現場。”

人群裏的寧清想起了什麽,看了看周圍,並未發現那道人影後低下頭,眼神莫名。

一個年輕治安員取來手銬押解趙科,一眾人剛想往樓下走,有兩人穿過警戒線走了進來。

“站住!這裏是警戒區域!閑人止步!”一個治安員頓時大喝,走在前方的男人並未停步,另外一人上前拿出一本證件說了幾聲。

這時候,穿著黑西服的男人已經走到了二樓。

趙科見到來者,頓時大喜過望,“馬公子!馬公子你可算來了!”

反觀寧秀萍寧清等人卻皆是神色劇變,曲振興他們倒是不認識這個皮膚白淨的家夥,隻是聽到趙科的喊叫也知道了來者的身份。

在他們老家N市,地產馬家可是響當當企業。

“你是誰?”老治安員變得有些謹慎。

男人約莫三十左右,有著一雙陰柔的桃花眼,他看了看四周,目光頓在屋裏的馬尾辮身上,微微一笑,隨後轉向中年警官,“請稍等,我需要打一個電話。”

老治安員皺皺眉,冷淡道:“我們這裏正在辦案,無關人員趕緊閃開!有什麽問題等到了局裏再說!”

幾人剛想越過男人,男人身旁的高瘦漢子突然猛地一拳砸在牆壁上,油漆掉落,水泥龜裂,竟然出現了蛛網般的裂縫,一眾人都嚇呆了,兩個治安員下意識的掏出配槍。

本名馬山的男人溫和道:“你們是哪個分部的?”

老治安員的話心驚膽戰,立馬攔下了身後兩個治安員,“長牛街道治安所。”

馬山笑著點頭,電話撥通後隻是把他的話話重複了一遍就掛斷了電話,短短一分鍾後,老治安員兜裏的手機響起,他心知不妙,趕忙接起。

“所長,是是是,我在這裏,好……好好好,我明白,我明白了……”

此刻就算是傻子都看出問題了。

接完電話的老治安員麵無表情,“把手銬解開。”

押解的年輕治安員難以置信,老治安員卻是一瞪眼,怒罵道:“聾了?趕緊照做!”

另外一個年級稍大的眼疾手快,立馬拿過鑰匙開鎖,他剛才可是見到了,那個不知從哪來的男人,打的不是他們治安所的電話,而是市局開頭的號碼!

這是一尊大菩薩!

老治安員目不斜視,側開身子走到了角落。

“這……”

曲振興等人都呆住了。

“馬公子!”趙科激動無比。

馬山笑了笑,而後瞧見立在樓梯欄杆上的棒球棍,他從兜裏拿出手帕,包住握柄掂量了一下。

再然後,他突然舉棒用力一揮,目標卻不是周圍的其他人,赫然便是趙科!

腦袋正中一棍的趙科發出慘叫,從樓梯上滾落下去在地上抱著腦袋打滾哀嚎,淒慘模樣看的眾人心頭一寒,這衝著頭打的,是死手啊!

馬山麵色尋常,隨意扔掉棍子,棒球棍劈裏啪啦的沿台階掉到底下,過了一會,口鼻流血的趙科才踉踉蹌蹌站起,跌跌撞撞的扶著樓梯往上走。

所有人都不知道這一出是怎麽回事。

這個人不是趙科喊來的嗎?

馬山看了眼邊上滿頭鮮血的男人,隨意道:“誰打的你?”

趙科連眼睛都在淌血,身子一抽一抽的**,沉默一會後,猛地指著樓梯口站著的胖子,“他!”

所有人都懵了。

馬山淡淡道:“那你還愣著幹什麽?趕緊報警啊。”

趙科拖著踉蹌身體走向老治安員,“我……我要報案!”

眾人心頭泛起刻骨寒氣。

老治安員毫不猶豫的對著身旁的年輕治安員說道,“紀錄一下,長牛小區發生惡性入室搶劫案,兩男一女私闖民宅,並暴力毆打戶主趙先生,導致其重傷,來人,把凶手銬上!”

劇情的瞬間反轉讓所有人都沒想到,直到治安員一把銬上曲振興後,場麵瞬間炸了。

“放屁!”曲振興猛地退開麵前的治安員,瞪眼暴吼,隻是奮力反抗的他立馬就被三個治安員按在地上。

褚曉曉的白嫩小臉已經被鐵青覆蓋,“你們這是扭曲事實!造謠汙蔑!我要舉報你們!”

老治安員淡漠道:“這個也是同犯,還有那個男的,一並銬上。”

最年輕的治安員愣愣的站在原地,不敢相信發生了什麽,艱澀道:“老……老大,我們……”

老治安員一腳踹在他身上,厲喝道:“讓你去就去!哪那麽多廢話!”

褚曉曉和老孫也被戴上手銬。

屋裏的一家三口呆呆的看著這一幕。

光天化日,朗朗乾坤,竟還全是黑暗,看不到盡頭的黑暗。

“你……你們!”老教師差點兩眼一黑跌倒在地,他扶著桌子,老淚縱橫:“這世道居然變成了這個樣子!黑白顛倒!你們還有良心嗎?你們對得起自己身上的治安服嗎?”

幾個治安員眼神閃爍,那年輕治安員更是羞愧低下了頭。

老治安員偏頭不敢去看老教師,隻是說道:“走!全部帶回所裏!”

寧清望著眼前一幕潸然淚下。

絕望,無力,恐懼如洶湧潮水將她吞沒,她該怎麽才能反抗,才能逃出這一切?

女孩擦了一把眼淚,走到樓梯口怔怔的望著馬山。

男人抬頭,眼神放肆的打量著這個早就該屬於他的尤物,在他看來,女子首重氣質,其次才是容貌身段,這朵蓮花般的馬尾辮,從見到的第一麵就牢牢占據了他內心的悸動。

女孩嘴角綻出淒豔血花,她喃喃道:“我跟你走。”

馬山柔聲道:“早就該如此了,你放心,隻要你聽話,所有人都會沒事的。”

女孩低著頭,心死寂滅,麻木的朝往樓下走。

癱坐在地上的寧秀萍眼淚奪眶而出。

“該死!該死!”被製服的胖子幾乎咬碎了後槽牙,“啊啊啊!王八蛋!一群王八蛋!”

戴著手銬的褚曉曉心中悲苦翻湧,終究還是敗給了這無趣且爛透了的現實。

樓下的警戒線拉長到馬路上,遠處聚集著許多不明事理的熱鬧群眾,他們隻聽到紛亂嘈雜和吼叫,至於發生了什麽卻是一概不知。

而現在,一男一女走了下來,再緊接著就是治安員押著一群戴著手銬的人。

男人帶著女孩走向路邊停著的藍色瑪莎拉蒂。

突然。

女孩腳步一停,男人疑惑皺眉,見到她癡癡站在那裏,順著她的目光望去,在20米外的警戒線外圍,擺滿著電瓶車、自行車的車棚裏,擠著前來看熱鬧的附近群眾。

男人找了一會,才發現她看的目光終點,是一個倒坐在自行車後座,雙手擱在欄杆上的青年,在他身側,站著一個打著哈欠的普通漢子和模樣俊俏的少女。

青年麵色尋常,和周邊的觀眾無二。

馬山並未在意,隻是催促道:“走吧。”

女孩收回視線,默默的上了後座。

車輛駛離人群,飛馳而去。

老治安員安排著人員的押送,人太多,車子不夠隻能打電話讓所裏再調,滿心煩躁的他來回踱步,突然間,他見到一個人畜無害的可愛少女從人群裏走了過來。

再然後,女孩從懷裏掏出一本映著徽章的證件。

一群人呆滯的看著這小丫頭一本正經的說道:“市政專案,所有人員移交市局處理。”

老治安員甚至不敢相信見到的,他反複確認了兩遍證件的真假,半信半疑,剛想打電話確認,手機再次響起了,又是自家所長打來的。

如果說上一個電話,所長是語氣忌憚,措辭嚴厲,那麽現在電話裏傳過來的咆哮就處處透著驚惶恐懼。

老治安員一個手抖電話都掉在地上,顧不上撿手機,先給所有人解開手銬,後背被冷汗浸濕,戰戰兢兢。

他怎麽也想到,就是簡單的一個治安出警,居然接連惹出了兩尊菩薩,而且一尊比一尊大,後麵這一尊大的已經是A市頂天的了。

神仙打架!

事情的再度反轉讓曲振興等人陷入深深的懷疑,他們都從沒見過青卷。

隻有老孫一個激靈,他可是才和青卷在海鮮館吃過飯!

“是郝孟!”

……

瑪莎拉蒂平緩開在江上大橋,車輛來往。

駕車的高瘦漢子瞥了一眼反光鏡,突然沉聲道:“老板,有一輛奔馳車跟我們很久了。”

“嗯?”副駕的馬山望去,是一輛黑色的E300。

坐在後座的女孩嬌軀一顫,她立馬想起了什麽,從兜裏掏出關機的手機重新開機。

有一條陌生號碼的短信已經躺著很久了。

她顫巍巍的點開。

“也許現在再問有點趁人之危的嫌疑,但是我還是想再說一次,我叫郝孟,我想和你交往。”

女孩的纖細五指顫抖的停在屏幕上。

過了一會,她打上了三個字,“為什麽。”

很快,對方再度回複了。

“我能給你幸福。”

女孩滿嘴苦澀,異常舉動終於引起了馬山注意,可還不待他搶過手指,女孩已經回複了一個字。

好。

緊接著,高瘦漢子急促道:“老板!小心!那輛奔馳加速跟上來了!”

兩車瞬間平行。

奔馳車窗下滑。

寧清看著駕車的青年。

馬山記起了剛才小區車棚裏坐著的青年,再看了一眼後麵的女孩,若有所思,淡漠道:“不用管,給油,甩掉他們。”

高瘦漢子立馬踩上地板油,這輛肌肉猛獸咆哮著往前衝去。

然而下一瞬,兩人皆是瞳孔狠狠一縮。

因為他們看見那個青年,在高速行駛,兩車平行近在咫尺的狀態下,居然朝他們這邊狠狠的打了一輪方向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