狗血淋漓
狗血淋漓
高一第一學期幾近結束，姐姐從沒來看過我，我也再沒給姐姐打過一個電話。轉眼就到元旦了，學校放三天假，爸爸媽媽已經回家了，我不知道該怎麽麵對病情加重的媽媽所以告訴家裏我就不回去了，問了問姐姐回來嗎，祖父竟然說不要問姐姐了，姐姐說她會到過年前後才回來，放寒假的話，姐姐想在外麵找點兼職做。我無聲苦笑，做的還真夠徹底……
元旦那天，學校幾乎沒人了，空蕩蕩的。我一個人在校園裏飄蕩，無處可去，想去逛街，看看街上的彩帶、噴條，到處充斥著喜洋洋的節日氣息。無奈回到租的房子裏，室友也回家了，我一個人待著，突然很想家。與其在這裏孤零零的一個人，不如回家算了！打定主意，我搭上了當晚的最後一班車，回到家裏時已經將近晚上9點。
如果我早知道這次回家會讓我的人生幾近顛覆，我想，我是不是就算寧願一個人在學校孤單也不願回家找溫暖？然而，人生沒有如果。
回到家裏時，家裏竟然還亮著燈。這真是難得的畫麵。自從媽媽病了之後，姐姐隻不過是在晚上趕回來陪我，而我，每次回家，家裏總是漆黑一片。我已經習慣了親手推開房門走進黑暗，卻仍是在每次開門前恐懼。然而恐懼並不能讓我不開門。剛開始，無論姐姐回來多晚，我都會倚坐在門旁等著姐姐回來開門，後來，不忍見姐姐每次都急急趕回來，紅著眼眶心疼的抱著我說不怕，我終是強迫自己推開那扇黑漆漆的門。我曾經無數次的想象著，回家之後，“家”會和我10歲以前那樣亮著燈，媽媽像我小時候一樣在廚房做飯，爸爸在臥室看電視，姐姐在廚房裏幫媽媽的忙。小小的廚房裏，昏黃的燈光和淺淺的炊煙圍繞在媽媽和姐姐周圍，這是我記憶裏最為溫馨的畫麵。然而這次竟然也亮著燈，我的心瞬間莫名激動起來，就好像做了好多年的噩夢，突然之間，你覺得噩夢是可以醒過來的那種興奮。我心底自是知道這不可能，可是就是不可抑製的激動。我突然之間就不敢進屋裏，我怕打破這三年來難得的一點渺茫的希望。
然而我並沒有在門外待多久，我站在門口時並不知道這次的燈光帶給我的將是又一場擺脫不了的噩夢。人生真是有意思，當你終於覺得有希望，當你以為終於可以轉個彎回到幸福的原點、擺托噩夢的糾纏時，卻突然被人生狠狠的扇了一巴掌，不僅在你和你看來觸手可及的幸福之間橫亙一條看不到邊的深淵，更是將你推向另一場無止盡的黑暗，而你，別無選擇，隻能被人生玩弄於鼓掌之間。
我還傻傻的站在門口胡亂希望時，大門突然打開，燈光一下照在我的臉上，我下意識的擋住眼睛。
稍稍適應了下燈光，我麵前站著一個我並不認識的男人，看起來爸爸是要送這個男人離開。
爸爸看到我有些驚訝的說，“你回來了？怎麽不進屋啊？”
我低頭說，“剛到，正打算進去呢。”
那個我並不認識的男人開口問爸爸，“這是……”
“這是我的小女兒，在縣城裏上高中呢。”爸爸似乎有些自豪的拉著我向男人介紹道。
“哦~就是你撿回來的那個小女孩啊！竟然長這麽大了，長得還怪俊的，聽說成績還很好啊！早知道這樣，當初我就抱走了，誰知道當初病怏怏的小孩現在這麽有出息，兄弟，你這才叫好人有好報啊！”男人一臉興味的打量著我，興致勃勃的對爸爸說。
我一下懵了。
這個我不認識的人說什麽？他……是說我麽？我有些茫然的問爸爸，“爸，這位叔叔是說我麽？”
爸爸臉色很不好看，緊緊攥著我的手，並不答話。
男人見狀，幹笑著問道，“那個……兄弟，你沒告訴過她……額？”
爸爸臉色更難看了。
男人尷尬的幹笑兩聲，道，“那個那個……我還有事，我先回去了啊~”說完，人立刻沒了影。
我更加疑惑了。撿……來的？我麽？
“爸……”
爸爸不答，拉著我進了屋，悶坐在桌旁大口大口的抽著煙。
“爸……剛才那人是誰？他什麽意思？”我心中隱隱覺出什麽，但是我卻要親口聽爸爸說出來。
爸爸妥協似的重重歎了一口氣……
其實就是一個很俗套的故事，無非就是一陣摩托車呼嘯而過留下一個，不，確切的說，是扔下一個女嬰。這在以前的農村是常事兒，多的是被拋棄的女嬰，而我很“幸運”的成為廣大被拋棄女嬰的一員。真正幸運的是，我被一對久婚不孕的青年夫婦收留了，可是剛剛收留了我的那對夫婦把我抱回家不到一個月竟然發現女主人懷孕了，所以我再一次被拋棄了，然而這次沒有被拋棄的太過幹脆，女主人終究是不忍心於是拜托丈夫和鄰村一個一起做工的已經有了三歲女兒的男人商量，把女嬰送給了他。男人本來是不想要的，畢竟是個女嬰，而且自己也已經有了女兒，可是那個剛結婚的青年幾番懇求，男人也不忍心，就說，先抱回家看看。這一看，就看了15年……
我從書上看過太多這樣的故事，聽爸爸說完，卻總覺得跟我無關，就好像是在聽另一個故事，隻不過，這次，故事的主角是我自己。按照我看過的故事，這時候的女孩總該難過傷心，可是當時我一點都不難過，真的就像是聽了一個故事，我無法把這種俗到不能再俗的橋段跟自己聯係起來。聽了就聽了，一點感覺都沒有。不過，我突然想起了另一個問題，“爸，姐她……知道嗎？”
“不知道。我和你媽沒有告訴你姐，不想讓你們姐妹倆有隔閡。”
“可是，你們收留我時，姐姐已經三歲了，她……一點都不知道麽？”
“一個三歲的孩子知道什麽！別說根本不記事兒，她連自己發生什麽事估計都不知道。”似乎我的反應有些出乎爸爸的意料，爸爸有些驚異的看著我一臉平靜的問他問題，遲疑道，“閨女兒，我和你媽從來都是把你當我們自己親生的孩子一樣看待，從小到大從不讓你做重活，對你比對你姐姐還好，你姐也是從小到大什麽事都讓著你……今天這事兒是翻出來了，爸爸希望你不要有什麽…唉，你要有什麽想法，你要是想去找你親生父母……我也不攔你……”
我真的一點都不難過。可是爸爸的話卻讓我莫名其妙的默默流起眼淚來，我衝動的喊道，“不！我沒有什麽親生父母！他們不要我就永遠沒有我這個女兒！我隻有你和媽媽！嗚嗚嗚……”
話出口的那一刻，我心裏竟然充滿了對我親生父母的怨恨。是的，我恨，我恨他們拋棄我，不管有什麽理由、哪怕是有什麽苦衷，我都不會原諒他們。第一次，我的生命裏真真切切的感到了恨！
似乎爸爸對我說出真相以後，我的棄嬰身份就可以光明正大的被村裏人拿來討論了。我不知道明明是爸爸在家裏跟我自己說的事，為什麽第二天整個村子的人見到我都會說上一句，“若雲，你長大了可要好好報答你爸媽啊~要是沒有你爸媽，你不定能不能活到這麽大呢！這麽多年我們都看在眼裏，你爸媽對你是真的好，比對你姐還要好！你可要好好報答他們啊！”為什麽幾乎每個人見了我都會說上這些大同小異的話，為什麽每個人都來告訴我，我就是那個棄嬰，我就是那個被拋棄的人，為什麽每個人都告訴我爸媽對我比對姐姐好，為什麽所有人都隻會說讓我報恩卻不會有人考慮到我會怎麽想！三天，整整三天，隻要我一出門，這些言論就像是躲不掉的魔咒充斥在我耳邊。每個人都在說，若雲，你是個棄嬰，沒人要你，所以肯收留你的爸媽是你這輩子回報不了的恩人，也因為你，才讓你姐姐白白受了那麽多苦！我還是恍惚，還是無法把他們說的人和自己聯係在一起。聽著他們一個個語重心長的囑咐，似乎隻要他們不說，我就不知道姐姐為我受苦、就不知道爸媽對我有恩，我就會忘恩負義、虐待父母似的！我卻隻能一次又一次地笑著承諾，是我的錯，是我的幸運，我一定一輩子拿自己的命來報答爸媽的養育之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