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章 委托

天蒙蒙亮,譚雄卻已經汗津津結束了修煉,他輕輕推開門看到豬苗喜介依然在呼呼大睡,屁股朝自己的姿勢似乎是在挑釁。

“走了,喜介!”

譚雄毫不客氣的踹他一腳。

對方嗚吟一聲費力的坐起來:“奧吆……要到那裏去?”

“去給你找份差事。”

譚雄不願意動用在島津家的關係,但想起春代那無助的樣子,實在於心不忍。

島津家是九州最大的買家,島津家主貴久也是之前跟他們關係最密切的大名之一。

雖然汪直已死,但徐龍所統領的海賊眾依然跟這些買家保持著貿易關係,實際上這也是五峰島海賊眾最穩定的收入。

徐龍既然開了口,就算為了五峰島那些兄弟他也必須鞏固這個大主顧。

兩人一路坐船,騎馬,幾乎是馬不停蹄的來到了小銀山城;這裏是中九州相良家的重要據點,也是僅有的幾個據點之一。

“譚雄先生,您慢點好嗎……”豬苗喜介從沒有出過居所這麽遠,長期遊手好閑好吃懶做使得他體質虛弱,早就撐不住了。

見譚雄不搭理自己,他索性一屁股坐下去,脫下草鞋摳起腳丫子的血泡來。

看著這尊胎神,譚雄無計可施隻得帶他先投宿路邊野店。

“啊!武士大人!”店主滿臉堆笑:“真不好意思,小店粗陋請不要嫌棄,一位收您三個銅錢就好。”

“什麽,三個銅錢?!太貴了吧……”豬苗喜介一撇嘴湊上前去,卻被譚雄狠狠瞪了一眼,不言語了。

這種路邊通鋪野店,確實是髒亂的要命,但比起在大海上漂泊朝不保夕的滋味好太多了。

起碼你知道下一秒腳底下依然是安全的,他們左右躺著的都是趕腳的商販和農民,見到佩劍的譚雄都是一臉訕笑恭敬有加。

在東瀛,這就是王法,各行各業都要忌憚三分。

群雄割據的淩亂年代奉行的是叢林法則,跟和平年代有所不同的是,這一點用不著掩飾。

“太臭了!這是什麽旅店!這是誰的鞋?”豬苗喜介一直沒有住嘴,但傷勢未愈的譚雄已經沒精力再管他。

處於習慣,他還是把身邊的旅客都掃視一遍。

大通鋪旅店沒有門,隻有一塊破氈布遮風擋雨。

靠近門口的位置顯然是最差的,因為每當有人進來總有一股子冷風席卷進來。

“你能不能注意點!沒有禮貌的家夥!”門口的人終於跳了起來,這是壯實漢子,他一把揪住進門的人大罵一通,奇怪的是來者居然低著頭任他責罵,什麽都不敢說。

譚雄感到有點奇怪,隻見那人臉色晦暗氣色陰鬱,被人痛罵一通之後木然的在譚雄身邊躺下了。

“懦夫。”就連豬苗喜介這樣的家夥都有點瞧不起他,他用腳蹬了對方一下:“去!沒見武士在這裏休息?那邊!”

被嗬斥的漢子依舊無聲無息,默默拿起包裹想要走開。

“坐下,這是你的位置。”譚雄躺著沒動姿勢吊兒郎當,但話卻透著一股子不可抗拒的力量。

那男人愣住了,站在那裏有點不知所措。

“武士大人說話了,躺下吧!”豬苗沒好氣的白他一眼:“瞧你一臉哭喪相,誰見到都火大!”

豬苗這句話倒是恰如其分,這個男人約莫三十多歲,相貌平庸的近乎猥瑣,一雙倒八字眉很難看。

“跟你說了很多遍了,我不是武士!”譚雄沒大在意,這種人他也不是第一次見到;兵荒馬亂的年景懦弱有時是最好的護身符。

睡到半夜,他突然感覺有點不大對勁,猛然睜眼!

那個懦弱漢子端坐在自己麵前,目不轉睛直勾勾看著自己。

“你想作甚?!”譚雄警覺的起身,但這種角色還不至於讓他拔劍。

“您真的是……武士?”男子的倒八字眉毛嚇得哆嗦起來,趕緊俯身跪下:“請您救救我們!”

“我都說了不是武士……”譚雄不假思索的回道:“你有事情白天不說,非得半夜把人吵醒嗎?”

對方連頭都不敢抬:“小人……

看到對方那般老實巴交的樣子,譚雄沒再責備,見周圍人都熟睡他放低聲問道:“什麽事?你好像遇到麻煩了。”

“武士大人!求您救救我們!”男子的頭深深伏在地上:“我叫八兵衛,我們的伊豆村被薩摩黑岩的海賊占領了,他們搶走所有糧食,還把女人們抓走……”

說到這裏八兵衛泣不成聲:“我妻子美原子,也被……”

“你求我對付海賊?哈哈!”譚雄不知道自己該哭還是該笑:“那你知不知道,我是什麽人?”

男子不知道譚雄這句話什麽意思,突然看到他手背上的刺青。

這是兩個漢字“五峰”!

“啊!你是!五峰船主的人!”男子嚇得連連後退,九州人有人不知道將軍是誰,但無人不知五峰船主的名號!

盡管汪直死了很多年,他在九州留下的匪號依然是響當當;嬰孩聞其名嚇得不敢啼哭。

男子嘴唇哆嗦著,倒八字眉毛顫抖不已:“那!你是!你是!”

“不過沒有什麽好怕的了,我現在已經不是海賊了。”譚雄見對方嚇成那樣,不忍心再逗他:“實話實說,我在這片海域這麽多年,沒聽說過什麽黑岩軍呢。”

這句話委實沒有虛張聲勢的意思,譚雄以及五峰島眾對東瀛所有的水軍勢力幾乎了如指掌;在物資貧瘠的東瀛,這些所謂的水軍隻是占據險要島嶼淺灘割據一方的烏合之眾,很少有像熊野,伊部那些成型的水軍勢力。

海賊跟蟊賊之間,是有本質區別的。

像以前汪直他們,搶的是各國商船甚至是某國的運糧運餉船,並且是明目張膽大刀闊斧;他們根本沒興趣搶奪這些貧瘠的農莊,有時候為了招徠水手方便還會接濟一些靠海的村落。

幾十艘大船鋪天蓋地,幾乎都不用放槍放炮就把對方嚇尿了。

“您是說……這些搜掠我們伊豆村的是冒名者?”

譚雄淡淡一笑:“很多人假冒自己是海賊為非作歹,這樣人們就不敢報官——你們一定沒報官吧?村子在哪裏?”

原來被盜賊搜掠的村子,正是自己要拜訪的島津家島津藝虎領地,這些村民懼怕賊人報複,又以為是海賊官府來了也毫無成果,所以才推選這個人來招募浪人武士。

這個國家戰事頻繁,今天是衣著光鮮的大將,明天沒準就亡國無主衣食無著。

眾多浪人四處飄**,有的成為山賊為禍一方,有的成為海賊侵擾鄰國海岸線,

“原來是冒名者!這些混蛋!但他們人數眾多,我們還是抵擋不住啊!”八兵衛再次俯下身子低聲咽唔起來:“做農民就是這樣了,官兵來了,要征稅;山賊來了,要糧食要錢要女人,我們都無力反抗……還要雙手奉上糧食錢財和女人……高聲討饒……”

“混蛋!是誰大半夜吵人?”門口那漢子一咕嚕爬起來:“有完沒完?找打不是?”

八兵衛嚇得瑟瑟發抖,正欲鞠躬;卻被譚雄一把拉住回頭看看對方:“是我,怎麽了?”

那漢子愣了下,隨即乖乖躺下去無聲無息了。

譚雄示意對方躺下說話,八兵衛戰戰兢兢的靠邊躺下,好像譚雄身上有刺。

“這事情交給我吧。”譚雄閉上眼睛:“明天跟我們一起啟程!”

“對了,您是五峰船主的人,是不是可以幫我們說個情?”八兵衛試探著問道:“我們可以給您錢,雖然不大多但……”

“不需要,三餐足矣!”譚雄說罷扭過身子:“睡覺了,這件事就這麽定了。”

八兵衛呼吸急促起來,含著眼淚在身後咽唔著;但這譚雄已經呼嚕呼嚕的打起鼾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