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章 阿奇

第二十章阿奇

找了一張長椅坐下,點開與你瘋而行的聊天窗口。

你瘋而行首先發來了信息:等你比賽結束後我們再比過!

千小歡微微笑著回了四個字:一言為定。

第二輪淘汰賽24小時後開始,請玩家期間注意維修武器檢查裝備補給。

關閉了官方郵件提醒,千小歡直接攔了一輛出租車飛奔回服務大廳,百變偽裝需要修理了,破損度太高,都快變成乞丐裝了。

“總共388金幣維修費。”服務大廳維修部美女npc笑吟吟地說著。

“好,我給。”表麵痛快地拿金幣卡在讀卡機前一刷,心裏還是肉疼得不輕,抵一箱大碗麵啊,就這麽沒了。

npc技術員速度就是高效,才花了五分鍾,千小歡剛開始啃第二條王牌牛肉幹就搞定了,頭盔衣服都恢複了原初,戴起來又感覺精神奕奕了。

“算了,下線吧。”

比賽結束後一種心疲感浮現,選擇下線放鬆一下才是正確選擇。

起身一如既往的餓,遊戲裏吃飽了沒用,現實裏也得填飽肚子啊。

泡麵也懶得泡了,拿起錢包拖著拖鞋出門,拖鞋不拖怎麽叫拖鞋,“噠噠噠”聲在樓梯間裏回**。

走出租房的巷子,來到一個公園,現在是晚上八點鍾,榕樹下不少老人正圍著打牌,大媽們則獨霸一大片廣場,大喇叭裏放著神曲跳著廣場舞,各種吆喝聲好不熱鬧!

千小歡隨便掃了幾眼就穿過大媽群,來到了河邊圍欄的一處路邊攤檔,找了張空桌子坐下。

“老板,來份特大魚片螺肉炒飯,再加一杯冰凍豆漿。”千小歡向拿著鍋鏟的一個光頭大叔招手。

“好咧”。

江邊吹來陣陣晚風,很涼很冷,千小歡不禁搓搓手掌,深秋的夜,是不是都格外冰涼。

看著江的另一邊,霓虹很迷人,然而此刻自己不正是身處一片霓虹之中?隻是不曾發覺,總覺得另一邊更美,這不就和“身在福中不知福”的原理一模一樣嗎?

此刻此情此景,真的特別適宜回憶,然而,千小歡猛地長長吸了一口冰凍的豆漿,翻滾躁動的情緒終於被壓了下去,然後大口大口扒著飯,把喉嚨裏撕心裂肺想喊的話吞回肚子,埋藏在記憶最深處。

有時想起某個人,真的卑微地覺得回憶的資格都沒有。

走在大街,收到了一條短信,千小歡看到發信人名字雙眼瞬間一亮,然後立馬變得通紅,有晶瑩的東西在眼眶打轉,輕輕說了兩個字:“兄弟。”

信息內容也很簡單:兄弟,我醒了。

千小歡回了一條信息:我馬上去看你。

然後狂奔去東平車站,忘了明天的課程,忘了遊戲裏的比賽,忘了此刻自己穿著拖鞋在跑,一路上被汽車揚起的灰塵迷了眼,淚水迷糊了眼前的粉紅世界。

搭著末班車,行駛了三個小時,來到了距離東平大學80公裏外的一個陌生城市——北洲,東平隻能說是三線城市,但北洲卻是一線城市,醫療條件是全省最好的。

一個城市即便再陌生,但有熟悉的人在那就覺得無比親切了。

北洲人民醫院,94號病房,千小歡推開潔白的房門。

一束蘭花,一籃子水果擺在病床旁邊的桌子上,空氣彌漫著淡淡花香和檸檬味道,千小歡放輕腳步,穿著拖鞋也不發出絲毫聲響,忽然看到自己兩手空空,神色略微尷尬起來。

但一看到病**的那張清瘦蒼白的臉內心又激動起來,坐在床頭邊的凳子上:“兄弟,我來看你了。”

一聲兄弟,一生兄弟。

那緊閉的雙眼睜開了,望著千小歡,忽然笑了,露出潔白的牙齒,伸出掛著吊瓶的右手,與千小歡的右手緊緊握住,兩人的眼睛早已通紅,而千小歡早已流下兩行清淚。

“阿奇,當年如果……”千小歡的聲音有些嘶啞。

躺在病**的就是他的兄弟,阿奇。

阿奇對千小歡微微搖頭,打斷他的話:“小歡,過去的就過去了,當初的事我沒有後悔,我隻是失去一雙腿,而救了你的一條命啊,值了,真的值了,我這輩子唯一做過最不虧本的事就是這件事。”

千小歡的心很痛,記憶如潮水湧來,那是大二五月份,某個周末兩人相約聚聚,來到了阿奇在北洲的大學,一起租了兩輛自行車,趁周末騎騎放鬆放鬆。

殊不知,一個酒後駕駛的卡車司機,一輛藍色大卡車失控撞來,就在自己要被碾壓時,阿奇跳車猛地把自己的單車推出死亡範圍,而他躲避不及,任由卡車輪胎壓過雙腿……

阿奇膝蓋以下全部截肢,隻留下半截空****的褲管,躺在醫院一晃過了三個月,千小歡期間一個月來一次,但阿奇一直是昏迷不醒狀態,隻能祈禱。

上天終於還是開了眼。

千小歡當晚和阿奇聊了許多,聊著聊著聊到了以前高中的同學,忽然阿奇問:“你和她怎麽樣了。”

她是誰,千小歡當然心知肚明。

千小歡一怔,茫然走到窗前,抬頭看了看窗外的黑夜星空,想起當初對自己承諾過對她的絕口不提,忽然輕輕歎了一口氣:“她很好,真的很好。”

阿奇靜靜看著他,聽出了他話裏的意思,兄弟就這樣,你說的我能懂。

當晚千小歡坐在凳子上睡了,今晚出奇的睡得安穩,好像好久沒睡過這麽安靜的覺了,即使坐著睡。

阿奇卻失眠到了深夜,當年的她,又何止隻有千小歡喜歡呢?

往事不可追矣,多情人自古傷往事。

第二天早上是被手機鈴聲弄醒的,阿奇拿起枕邊的手機。

“喂,媽。”

電話那頭傳來一個中年婦女的聲音:“阿奇,我坐了一晚的火車,現在趕往醫院這邊,預計一個小時後到,你好點……”說到最後聲音戛然而止,傳來了一陣哽咽的抽泣聲。

阿奇哭了,一個大男孩沉寂了許久終於聽到了母親的聲音,此刻終於哭成狗:“媽,我想你了。”

千小歡默默坐著不忍聽,起身朝著忙擦眼淚的阿奇說:“我去買早餐。”

輕輕掩門後,無視走廊來往的護士單手橫靠在牆上,額頭伏在手臂上肩膀不停地發抖……

“兄弟,我對不起你…”

其實,兄弟之間有什麽對不起的,無論為對方做什麽,隻要是對的,都心甘情願義無反顧,哪怕是死。

最怕平平淡淡無疾而終,不如轟轟烈烈為誼而死。

白粥、皮蛋瘦肉粥和魚片粥各買了一份,千小歡不知道阿奇想吃什麽,口味淡還是營養要足,幹脆都買了一份,反正自己也要吃。

阿奇選了魚片粥,千小歡自然而然地解決了剩下的,吃完後阿奇要上廁所,千小歡毫不猶豫地拒絕護士的幫忙,自己要親自幫阿奇上廁所。

阿奇笑了擺擺手:“哥們你也太小看我了吧,雖然沒了雙腿但我還有雙手啊,護士來隻是檢查一下吊瓶的,我可以自己上廁所。”

護士小妞笑得捂住嘴巴,看見病人滿臉笑意心情也跟著陽光起來,對一臉驚詫的千小歡說:“醫院衛生間有專門為殘疾人士設計的坐便器,放心好了。”

然後護士小妞推過輪椅,阿奇動身坐了上去,空****的褲管在飄動,千小歡心裏一痛忙上去推著阿奇去衛生間。

在衛生間門口等了差不多5分鍾,阿奇坐著輪椅出來:“外麵陽光很明媚啊,我想曬曬太陽。”

“好,我們去曬太陽。”

今天確實是個好天氣,清晨的陽光仿佛是暖風照麵,周圍不少病人穿著藍白相間的病服,在住院部樓下的花園裏享受著初生的陽光,一個右臂掛著繃帶的中年人與阿奇千小歡擦肩而過,說著一口地道的南方口音:“你哋好。”

千小歡和阿奇麵麵相覷,倒是阿奇猜出了意思照葫蘆畫瓢生硬地回了一句:“你哋好。”應該是見麵打招呼說的話吧。

中年人爽朗一笑,知道他們不是本地人也不計較,大笑而去。

阿奇問:“我說錯了?”

千小歡想了想:“貌似是。”

“靠。”

“哈哈”。

來到了花圃水池,周圍十二道噴泉往中心的紅色十字銅像噴去,水花飛濺,在陽光照射下幻化出一條淺淺的彩虹。

阿奇和千小歡都看呆了。

“真美。”

“嗯。”

忽然一個聲音傳來:“阿奇?”

千小歡和阿奇同時轉過頭,身後一個穿著棕色外套,右肩提著一個包包的齊肩短發中年婦女,雙眼明顯的黑眼圈,甚至紅腫。

“媽”。

阿奇的聲音哽咽著,千小歡默默走開了,給他們母子一個傾訴擁抱的空間吧,阿奇的淚水需要偉大的母親給擦去,他母親的愛與懷想需要阿奇用力的擁抱才能填補。

世間啊,母愛是多麽的美。

“哢擦”。

千小歡在遠處掏出手機拍下了這最美的一刻,一個母親和她坐在輪椅上的兒子緊緊擁抱,側臉是多美啊,背景是紅花圃和一個噴泉,水花之中,一條七色彩虹橫架著,而陽光正好。

這是一輩子會珍藏的美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