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0、 心太軟?

靜。

清靜。

人在病中,特別煩燥。

最最渴求的,就是個——清靜。

魏國塚宰公孫坐大人,就為求這個靜字,已經搬到第五進院房,可依然聽得見第一進院房內,公人們刻簡時,刀在竹簡上劃出的刺耳聲。

“再搬!”

“大人,再搬就到後園了!”

“搬!”

仆人趕緊閉嘴,輕手躡足的抬起病榻。搬到後園的涼亭中。

半躺在榻上的公孫坐,看見綠葉、藍天,方覺心靜。他輕咳一聲,仆人門悄然退下。

看似易得的清靜,今兒是讓公孫坐大人難求了。大人剛一閉目,鄰牆那邊又突然響起了弦歌聲。這屬於靡靡之音的朝歌,又怎能入塚宰之清耳?頓時氣得大人恨不能撞牆過去,殺盡這班奏朝歌、惑主公的佞人!

遺憾的是,此時的塚宰大人,連翻身都要人扶。再說塚宰大人即使是貴體安康,用大魏權柄,殺幾個貴族容易,要想殺一個佞人,僅僅就隻是個夢想。

公孫坐大人氣惱至極!他氣的不是別的,是氣自己。自己為何要將自己的府第,修在這討厭的王府旁邊,還與主公的樂宮為鄰。

唉——

朝歌,紂之樂也。

紂王樂之,萬民殊心。

諸侯不附,天下畔之,紂身死國亡。

文侯(文侯。春秋時代魏國侯,魏國立國時的強國之主,武侯的爹)為此下令:

凡魏子孫,永不可聞朝歌。

祖訓碑刻,宗廟正門高立巍聳,郝然顯目。魏王登位,也對碑立誓銘記。可,僅十年而已,就全然忘記?公孫坐煩燥的一翻身,袖一拂,把個榻案上的羽觴(羽觴。戰國時代器皿)、盤、杯拂掉在地。器皿落地的聲響,喚來驚慌的仆人。公孫坐止住了仆人的收拾,令仆人扶起自已!走到庭中看著王宮那豪華的屋頂,悲哀的長歎。

牆那邊的佞人,似乎懼怕了這聲哀歎,悠閑的朝歌聲,嘎然而止。

靜。

清靜。

當清靜真的來了,公孫坐大人突然感到不適和恐怖。他剛要喊人,門吏慌張奔進稟報:“大人!主公一行前來探望大人,現已到二門。”

“什麽?主公怎麽可能前來?”公孫坐不信。正要斥責門吏。魏王就從門吏的身後走出,一臉憨笑的走進院來。

公孫坐的後院,本就不大。這後院的涼亭距後院月門不到三丈。公孫坐一眼就看見了魏王,趕忙的翻身起塌,對魏王行禮:“臣公孫坐恭迎主公!”

魏王一看公孫坐,強掙這病體,行如此大禮,連忙急趨數步,彎腰攙扶起公孫坐:“嘖嘖,寡人的塚宰呀!你是病人,行什麽禮呢?來,來,快讓寡人扶你躺到榻上!”

魏王瑩那春風拂麵的聲音,讓老臣的熱淚滾下了臉腮。

魏王輕輕拍了拍老塚宰的手背:“塚宰,魏國的幹城哦,寡人的股肱。你一病,千裏魏國也隨之而病哦——!唉!”

公孫坐,哪敢享受主公對他,這樣的評價?對主公拱手回到:“主公!言重、言重。臣之病,病不當時,不勝惶恐。怎勞主公親來看視!臣感激涕零!老臣不知以何為報——主公!唉,臣這次恐怕不能再伴主公了,請主公——”

魏王大手一揮,用哈哈大笑,阻攔了塚宰的托詞後,馬上用吉言寬慰著老塚宰:“唉、唉,不會的。吉人自有天象,大魏常有奇跡出現,何必呢?塚宰!”

老塚宰今天十分固執,對魏王的寬解搖著手頂到:“主公!別寬老臣了。臣在辭簡中早已奏明,望主公體諒老臣!吝惜老臣這把老骨頭,多看幾天國盛民昌。”

魏王知道:老塚宰是鐵了心,要辭去塚宰之職的。他已經連續接到老塚宰的三次辭職簡;了,已經在心裏同意了老塚宰的辭職。不僅同意,還在內心物色了幾個人選,隻是,自己對這幾個人都有點把握不定。為此,自己反複斟酌了數天,實在猶豫不定,才來到塚宰府,借探視之由頭,前來詢問塚宰之備選。既然老塚宰說道這,也就借勢在涼亭緩慢的踱著步問:“哦——既然如此,塚宰可否告知誰可為你之後?公子卬若何?”

公孫坐想都不想的回到:“心太善,謀而不斷。不可做主帥,乃副將之才,何能勝塚宰之職?”說完,兩個都不說話,各自想著自己的問題。想著想著,公孫坐一聲咳嗽,打破了兩人間的平靜,突然問道:“主公,臣事主公若何?”

“耿耿忠心。”魏王想都不想的回到。

“臣處事公否?”公孫坐微微一笑,跟著又問。

“塚宰以大公無私得萬民頌。”魏王轉過身來,看著塚宰評價道。

“臣用人若何?”公孫坐嗬嗬一笑,再問。

“外舉不避仇,內舉不避親。”魏王雖然不解塚宰步步緊問是何意,但對塚宰的評價,還是就搞不就低,趕好的說。在他心裏,給一個要退位的塚宰,說幾句好話,寬寬老人之心,也算是善莫大焉的一件好事。

“謝主公!”哪知公孫坐突的掙起,跪在塌席上,認真的對魏王瑩來了個一叩首。

魏王一愣,趕忙扶著公孫坐,硬按著躺下,邊扶邊責道:“寡人的好塚宰喲,何必如此,突然行起如此大禮?快,快躺下說話!”

哪知公孫坐今天偏偏不躺下,依然強行的要跽在席的左邊,把個塌當成公事台,將左邊的主位空出來後,指著主位說道:“主公,議軍國大事,豈可失禮。請主公跽主席!”

魏王痛惜的看著老塚宰,微微搖了搖頭。他怎麽能拒絕這樣一位病入膏肓的老人呢!一國之王嘛,該遷就還是要遷就的。於是同意了:“嗨,好。寡人聽你的。寡人跽席。”

公孫坐又一次叩首後,才一臉嚴肅的奏道:“主公!臣知不能伴王後,就在考慮誰為朕後。老臣排完諸臣,唯一能執大魏塚宰柄者,是老臣門下的中庶子公孫鞅……”

“什麽?奏削富策的那個?”魏王驚訝的在席上挺直身子,怒而喝問。

哪知老塚宰根本不懼,僅僅昂首後拱著手請到:“請容老臣奏完!”

魏王無可奈何的,在心裏念叨:我忍,我忍。在口裏回到:“好、好、好!”

老塚宰一聽魏王說好,就打蛇隨棍上:“是的。公孫鞅年三十六,少就名師,學經邦治國術,深得名師精學。其師薦鞅於朕。在朕門下管公族帳薄六年。老臣凡聽鞅之言,莫不收其奇效,故將愛女嫁之,為魏王留賢。鞅,才高老臣數倍。,主公若得鞅之效力,則六國垂手可得,天子致伯,號令天下。……”

“哦——”魏王用一聲哦,打斷了塚宰的推薦。

塚宰從這聲“哦”中,就已經明白了衛秧無望。一股莫名的悲哀,頓時湧上心頭。這股悲哀還不是衛秧的,而是魏王和魏國的。盡人事,聽天命,還是盡最後之力,來說服魏王留用衛秧吧!於是,他毅然求到“能答應兩代老臣,這一最後的報國之求嗎?主公!”

“嗯——這個,這個很讓寡人為難。一個剛罰俸的低吏,突升塚宰……”魏王吞吞吐吐的,十分不情願的,委婉的推辭著。

“主公……”老塚宰雙眼淚水轉著,祈求的看著魏王,哀道。

“聽說他還賭博?”這聲哀求的呼喊,震的魏王一顫,慌亂的說道。

“成大事者,不拘小節。”老塚宰一步不放的解釋。

“哦,也對。可這畢竟是件大事,一時半會也難定奪。能容寡人想想嗎?”魏王窮盡了,隻好遷就老塚宰,對老塚宰來個拖字訣。

哪知,老塚宰聽後,眼睛一暗,兩顆淚珠就滾了出來。老人的臉色,頓時灰黃,人猛地一晃,被老人用毅力挺住。老人閉了閉眼,深深的吸了口氣後,眼睛突然一睜,眼中精光頓冒,語氣果決的說道:“既然如此,懇請主公擯去左右!臣還有要事稟奏!”

魏王微微的一笑,為滿足老臣之情,揮手擯去左右。

公孫坐長歎一聲後,低聲決絕的奏道:“主公!老臣先君後臣,國為重。請主公為社稷,為自身計,若不用鞅,立殺之!”

“什麽?”魏王大吃一驚!“殺你的女婿?寡人,寡人雖——,也沒——唉——”

老塚宰手一擺,決然道:“主公!老臣不能顧私而忘公。鞅,人傑也,不會久居人下。屈之則它去,奔它國必執柄。執柄,此國必強,強則危魏也。此人不殺,將禍魏無窮盡也。主公!望準老臣所求!”說完,就俯身席麵,叩首三次。

“這,這個嘛,寡人也要想想。塚宰丹心一片,寡人不忘也。請你為國計,保重好身體!寡人還有事,告辭!”魏王已經被老塚宰的一驚一乍的,搞的神經快要錯亂,哪裏還敢再留在此處,受這等水深火熱的折磨。於是,不容公孫坐再言,起身匆匆離去。

無奈的公孫坐,向北人抽去了經血,渾身無力的攤在了榻上。

氣衝衝的走出塚宰府的魏王,若不是看在公孫坐重病的份上,早就對*迫自己的塚宰發怒。寡人一國之王,豈可由你相*?魏王越想煩,一走到車前,突然問隨他而來的將軍魏昂:“塚宰*寡人用其愛婿為塚宰。寡人不答應又勸寡人立殺之。魏昂,你說說!”

魏昂一聽,馬上跪地叩道奏道:“請主公聽塚宰之言!不用則立殺之。”

“呸!你也來*寡人。公孫鞅是你的朋友。糊塗!你休想和塚宰用此計*寡人。哼!”

魏王不再言語,手一揮,華蓋車向王宮馳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