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章 噩夢之始

這是一片永遠彌漫著煙氣的土地,紅色的焦土和昏黃的天空是這兒唯二的色彩,克裏斯想不通為何他會出現在這裏,也許是夢吧,但鼻子裏傳來的濃濃硫磺味道是那麽的真實,讓他不敢相信這會是夢境。

在一處盈滿沸水的大坑中,他彎下身子,靜靜看著倒影,自己清秀的麵貌清晰的映在上麵,摻雜著些棕色的碎金短發,認真看東西時會不自覺眯縫起的小眼睛,微微隆起的鼻梁,還算白淨的牙齒,和平時的自己沒什麽兩樣,隻是臉色蒼白了些。

斷脖子街的老奶奶不是說夢裏照鏡子是看不到人的嗎?克裏斯的常識又一次被打破。算了,不去想了,反正自己不可能忽然從奧尼城來到這種奇怪的地方,這肯定是夢!克裏斯試圖不去糾結這個問題了。

但就在他起身想要離開這處水窪的時候,眼角忽然撇到水中的倒影發生了變化,仔細看去,卻令他嚇了一跳,差點就跌到沸水中。一個巨大的三頭鬼影突兀的浮現在水中,就在他倒影的背後!

克裏斯膽戰心驚的扭過頭,想確認下自己身後是不是站著這麽一個恐怖的三頭怪物,他已經想起來了,這個鬼影是他被女盜賊的匕首刺中時出現在腦海裏的幻影!

還好身後空無一物,克裏斯長長出了一口氣。

“吼~吼~嘶~”

但就在此刻,克裏斯的耳畔忽然響起了雷鳴般震耳的低吼,就在自己身前!很近!甚至已經能感到有一股腥臭的口氣噴打到自己身上!

雖然已經有了些心裏準備,等他鼓起勇氣把頭轉回時,身前的怪物還是把他嚇得尖叫了出來。

這是怎樣大的一隻巨獸啊!克裏斯一邊叫一邊死命的往後跑去,試圖遠離那隻三頭的怪物。他敢肯定,這怪物要比巨龍還要龐大,雖然他沒見過真正的巨龍,但酒館的遊吟詩人經常唱到:巨龍張開了它的血盆大口,一口就將騎士連人帶馬吞了下去。

可這個怪物,大到超乎克裏斯的想象,它簡直就像是一座小山蹲在那裏!在它腳下,自己簡直就是隻螻蟻!

怪物似乎對克裏斯有些興趣,舉起爪子,對著他抓去,但就是這麽一個簡單的動作,直接掀了一股大風,將正在狂奔的克裏斯吹倒,從天而降的巨掌輕易的把他捏起,拿到怪物中間的頭顱處。

此刻克裏斯早已嚇傻了,而怪物似乎又對他失去了興趣,直接張開巨口,爪子輕輕一丟,就將克裏斯吞下.......

哈姆街的一間不起眼的小店鋪裏,藥劑師傑斯正照著一本破舊的羊皮書配製藥劑,他身後是兩排小架子,其中一個架子上麵擺滿了奇奇怪怪的藥材,有甲蟲的殼,有老樹的枯根,有剛被剝下還血淋淋的皮;另一個架子上放的則是裝著五顏六色**的瓶瓶罐罐,這些是傑斯已經配製好的成品。而在兩個木架子之後,還有一張單薄的木板床,平時是傑斯用來休息的地方,今天卻躺了另外一個人。

克裏斯,住在後麵斷脖子街的一個混混,傑斯對他並不陌生,甚至可以說很熟。頭幾年克裏斯剛成為一名‘有前途’的混混時,打架沒啥經驗,幾乎隔幾天就受次傷,然後就會來這裏找他醫治。

傑斯偶爾也勸勸克裏斯,讓他別當混混了,去找個正經的活幹,碼頭、糧行、車行都是隻要有力氣就有錢賺的地方,但克裏斯堅信他能混出個摸樣,繼續走他的混混之路。

今天這個小夥子又來了,隻不過和往常不一樣的是被人背進來的,這次傷的挺重,胸口處被捅了一刀,而且時間拖得有些久了,傷口都開始腐爛。

送克裏斯來的人倒是很大方,出手就是一個金幣,讓他好生治療。金幣在上,傑斯是竭盡所能,不僅拿出了珍藏的銀製匕首(平時他都是直接抄起切藥材的刀來清理病人身上爛掉的腐肉),他還讓自己的女兒燒了些熱水,幫克裏斯清洗了全身。

最後處理完傷口,敷上藥,包紮完畢後,傑斯還破例的留下昏迷中的克裏斯,讓他在店裏睡一晚,明兒醒了再回家。

傑斯的一番表現不是沒有回報的,送克裏斯來的瑞特很滿意他的治療,臨走的時候又給了他一枚金幣,叮囑他要替自己好生照料克裏斯。

“沃金在上,克裏斯是真要發達的了,竟然有了個這麽闊綽的朋友!”傑斯攥著兩枚金幣不禁感歎起來,他竟然都覺得混混這一職業也是蠻有‘前途’的。

奧尼城的夜很安靜,傑斯最喜歡的就是在別人都睡下後,才開始配製藥劑,這時候沒有人打擾,也不用擔心別人在窗外偷學他的技藝。但今夜這份靜謐很快就被克裏斯無助的慘叫打破了,傑斯連忙放下手裏還沒配好的一瓶紫色的幫助人入睡的藥劑,跑去看克裏斯。

**似乎處在巨大痛苦中的病人,讓這位開了二十年藥劑店極有經驗的老藥劑師感到費解,他已經在敷傷口的藥中加入了足量的有鎮痛作用的霍安草,病人應該繼續安靜的昏迷到明天中午才對啊。

但看克裏斯的樣子,雖然都痛的渾身泛起青筋,臉上也是有大滴大滴的汗液如豆子般花花滾落,眼睛卻沒睜開。難不成做了噩夢?但什麽樣的噩夢能讓人如此的痛苦?想不通的傑斯眉頭都快擰到了一起。

店裏麵的慘叫聲也驚醒了住在後院的藥劑師女兒,這個瓜子臉上有些小雀斑的姑娘慌亂的穿著睡衣赤腳跑了過來,她還以為自己的父親出了什麽事。

“哦,珂琳,你來的正好,去井裏打桶冷水過來,我想他需要一些幫助。”傑斯看到女兒跑來,快速的吩咐道。

天天在藥劑店裏幫忙,都算得上一個助手的珂琳立刻執行了父親的指令,從後院的井裏頭打上來一整桶的還冒著絲絲白氣的冷水,然後吃力的拎到店裏。不用傑斯吩咐,珂琳自覺的抄起一塊布,在水桶裏投了兩下後擰幹,便開始為克裏斯擦拭。

冷水似乎起到了一些作用,克裏斯的掙紮不再是那麽的劇烈,但渾身泛起的青筋依舊是無比的猙獰,傑斯皺著眉頭靜靜觀察了半天後,轉身去架子上取來一瓶粘稠的綠色藥劑。

“掰開他的嘴!”傑斯說道。

珂琳熟練的用一根鴨舌形狀的木棍敲開了因疼痛緊咬在一起的牙齒,傑斯瞅準時機將藥劑灌了進去。這種藥劑能幫助昏迷的人早點恢複意識,傑斯認為克裏斯如此痛苦的根源是陷入了某種噩夢,必須令他恢複意識。

“再去燒點水,等涼透了慢慢給他灌一些。”傑斯自己則擼起袖子,開始用雙手幫助克裏斯按摩全身的肌肉,幫他減輕痛苦。

終於在父女兩人大半宿的忙活下,克裏斯在黎明前喘著粗氣,醒了過來,看到熟悉的藥劑店,熟悉的藥劑師傑斯,還有他可愛的女兒珂琳後,他終於鬆了口氣,整個人癱軟下來,連一根手指都抬不動了。

夢境中,他一次次的被那個三頭怪物吃掉、撕成碎片、碾成肉末,然後又一次次回複原樣,再被戲耍,再被殺死。有時那怪物會讓他跑很久,跑到精疲力盡,距離遠到克裏斯看它的時候都不再覺得巨大,然後才會邁著讓地動讓山搖的步子,輕鬆追上來,用爪子將他碾碎。不管是被撕裂時感受到的劇痛,還是一次次麵對死亡產生的驚恐,都讓克裏斯覺得自己快要瘋了,他不知道這樣的恐怖循環還要持續多久,直到自己都麻木,都不再去思考,認命般的任由怪物折磨....

“謝謝您,傑斯大叔,當然還有珂琳。”等到早上被喂了一碗肉湯後,克裏斯終於恢複些氣力,開口對藥劑師父女表示感謝。

“你感謝替你付錢的那個朋友就行了,他給的報酬值得我為你這樣服務。還有你再休息下,就起來回家吧,傷口應該沒什麽問題了,這兩天多吃些好的,少走動就能愈合了。”傑斯揮動著因為一直給克裏斯按摩已經酸痛的手說道,的確沒有金幣的話,他是不會如此的。

“那個...傑斯大叔,您看我家裏也什麽人,幹什麽都不方便,這兩天我能不能就呆在您這兒?您放心,我會給您房費的。”

“孩子!”傑斯忽然端起嚴肅的長輩架子,然後語重心長的對他說道,“恐懼因逃避而揮之不去,因懦弱而如影相隨,我不知你昨晚夢到了什麽,但我希望你能像個真正的男人一樣去直麵它,戰勝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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