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章 生死之間
午後的奧尼城一片靜謐，毒辣的太陽下令最能忍耐的苦力也躲在牆角的陰影裏打起盹，但這世上總不缺少特立獨行的人。這不，老遠外有一個人跟被債主追著似的，死命的在跑，看方向是衝著城門而去，難不成真是偷了東西被人發現，妄圖跑出城避風頭？不少看到的人這樣想到。
狂奔而跑的不是別人，正是已經開始失控的克裏斯，此時他的情況很不樂觀，精神雖然還能理智的思考，卻發現已難以控製自己的身體行動，要不是心中的那份要跑出城的執念支撐，恐怕徹底失控鑽入下水道都有可能的。
“莫泰拉在上！一定要保佑我順利趕到納維亞莊園啊！求您了，熬過這次後，我真的會皈依在您的身前，做您最忠實的信徒，您可一定要保佑我啊.....”除了不斷祈禱，克裏斯是真的一點辦法都沒有了。
處在神國的幸運女士，真的會傾聽一個泛信徒的祈禱嗎？答案顯而易見。再說就算她想降下神恩幫他一把，因為對方不是虔誠信徒的緣故，會消耗她額外很多神力的，她可不是某位信徒泛濫成災到玩起教會分裂的太陽神，得精打細算才能過好日子。
克裏斯的家距離城門並不是太遠，貧民居住的區域總是被排擠在城市的邊緣，以他狂奔的速度，不過幾分鍾便看到了城門的影子，這不禁令他欣喜起來，隻要出了城，十裏路也就二三十分鍾而已，不算遠的一段路。
但顯然幸運女士沒在保佑他，從城外忽然跑進來一架由兩匹純色駿馬拉著的車，趕車的車夫料定了此時街上人不多，因而入城後也沒有絲毫減速，帶著大片煙塵飛奔著。
克裏斯望著百多米外的煙塵，心中暗道一聲：不好！如果直直的這樣跑下去，鐵定會撞上去的，而那馬車一看就是貴族的車架，對方肯定不會躲著自己走的。
完了完了...這下真要死了....克裏斯不甘心，但卻根本控製不住自己的雙腿，隻能眼睜睜的看著馬車和自己的距離越來越短。
另一邊，駕車的馬夫顯然也看到了前麵直衝著跑過來的人影，他並沒有理會，隻要這人不傻，路這麽寬，還能不會躲？再說後麵車裏做的可是奧尼城的主人，尊貴的哈尼瑞伯爵大人，這塊土地的主宰，誰敢攔他老人家的道？嫌自己命不夠長了？
但馬夫很快就驚奇的發現，對方根本就沒有躲的意思，難不成真是個傻子？要不然怎麽解釋？
“快走開，賤民！”馬夫大吼道，鞭子揮舞不斷擊打在馬臀上，車的速度依舊不減。
我到是想躲啊....克裏斯心裏哀怨不斷.......
砰！巨大的悶聲傳來，路邊納涼的人就看到一個消瘦的身影向後飛了起來，落地後連續翻滾出數米才算停下。而馬車撞了人後，絲毫不帶停頓的，繼續快速前行。倒是馬車的主人，在聽到動靜後拉開車窗的擋布看了一眼倒在路邊完全不能動彈的人，但也就是看了看，什麽都沒表示，然後重新拉上擋布。
“哎，這小子運氣真差，那可是哈尼瑞家的馬車，他竟然敢不躲。”
“誰說不是呢，他肯定是瘋了，剛才拉車的那兩匹馬，一看就是產自北方的優良戰馬，別說撞飛他這麽瘦弱的了，就是全副武裝的盾戰士也不可能擋住的。”
“咦？這不是斷脖子街的克裏斯嗎？今早我還在賭場看見他了呢，聽人說他運氣不錯贏了不少呢。哎，人啊，果真運氣一爆發就容易出事。”
圍觀的人漸漸多了起來，不時有人發出感歎，其中還有認出克裏斯的，對他的遭遇唏噓不已。
“啊？是克裏斯？請讓一讓，我是他的街坊，讓我進去，謝謝謝謝。”忽然一聲驚呼在人群的外圍傳來，聲音的主人奮力推開人群，擠了進來。
她不是別人，正是昨天幫過克裏斯的凱莉。剛在附近一家裁縫店做完幫工的她，正在回家的路上，見到有人圍觀著什麽，就好奇的跑過來看，卻沒想到竟然是克裏斯被馬車撞飛了。
終於擠進來後，凱倫趕緊伸手去試了試克裏斯的鼻息，雖然知道他活下來的可能不大，畢竟是被那麽快的馬車撞了，還飛出去那麽遠，可不確認一下，她怎能安心？
“哎呀，太好了，他還沒死，還有氣。”
“誰能幫我一下，送他去哈姆街的藥劑店？求求你們了，他還這麽年輕，幫幫他吧。”
好心的凱莉低估了人情的冷漠，一聽人還沒死，他們頓時散去，沒有一個願意搭手幫一把的。
怎麽辦呢？凱莉急的眼淚都流了出來，如果是個陌生人，她自然也能裝作看不見，但克裏斯從小就跟她認識，算得上是青梅竹馬，哪怕現在情份很淡，隻是普通的鄰裏關係，她也不能無動於衷的看他死掉。
對了，克裏斯身上應該有錢！凱莉一想到這個，連忙從他身上翻了起來，果真從克裏斯的懷裏找到了一個沉甸甸的錢袋。她當然不是貪圖克裏斯的錢財，而是想到了可以花錢請人幫忙，這個窮慣了的姑娘想了很久才意識到可以用錢來解決眼前的問題。
“克裏斯，這是為了救你。”凱莉取出一枚銀幣，再次站到街邊喊了起來，“誰來幫幫我，把他送去哈姆街就行，我願意出一個銀幣。”
一個銀幣大概是一個苦力勞作半天的收入，僅僅是送一個人到不太遠的哈姆街，是個很有賺頭的買賣，因而很快有人接下這個活。
終於在銀幣的作用下，克裏斯被送入了傑斯的藥劑店，這位經驗豐富的藥劑師此時已經進完貨回來了，他一見克裏斯躺著被送了進來，連忙跑過去檢查起來，但他的臉色很快變得陰鬱：“他被馬車撞了？”
“是的，就在城門附近，別人說是被城主家的馬車撞飛的。”凱莉連忙答道。
“這些該死的貴族，真不把我們的命當回事！”傑斯也是憤憤不已，克裏斯的傷勢非常重，不僅胸前的肋骨盡數斷掉，內髒也受了嚴重的創傷，絕對是被狂奔中速度飛快的馬撞到的。
“那....傑斯大叔他還有救嗎？”凱莉滿臉盡是擔憂。
“哎，我也無能為力，他傷的太重了，本身沒有立刻斷氣就是奇跡。除非去找高階的牧師施展治療重傷，不然....”傑斯拍拍凱莉的肩膀，“你已經做得很好了，凱莉，送他回去吧，我想每個人都希望人生的最後時刻能呆在家中。”
........
克裏斯被送回家中的時候已到了傍晚，凱莉叫來了幾個老街坊送他回來的，並在大家的見證下，翻出了克裏斯的所有積蓄：錢袋中剩餘的一枚金幣、三十幾枚銀幣和一把銅子，藏在床尾的木箱中的一把銀幣和一堆銅子和十二枚金幣。如果他沒有其它隱蔽的藏錢地方的話，這總計不到三十枚金幣的錢財就是他所有的財產了。
因為克裏斯已經沒有直係親屬，血緣關係最近的也是隔了三代還遠，這筆錢在街坊的商議下，一部分（大概十枚）為他舉行葬禮，剩餘的將會平分給附近的街坊鄰居。這種分發已在奧尼城貧民中流傳了有一百多年，每年總會有幾個沒有親人的人死掉，然後由鄰居朋友張羅葬禮和後事。
鑒於克裏斯還沒有徹底咽氣，錢暫時由凱莉代為保管，她的人品大家都信得過，而且她以自己信仰的太陽神培羅之名起誓承諾，這令大家更為放心。
事情商議好後，鄰居就都散了，他們相約明日再來看望克裏斯，因為他們估計以克裏斯的傷勢，今晚差不多就會咽氣，但凱莉堅持留了下來，她不願意克裏斯一個人被孤零零的放在**獨自迎接死亡，培羅的牧師告訴過信徒：死者需要有人在身邊不斷禱告，才能為他打開通往神國的路。
她的妹妹娜娜也沒有走，這個年僅十歲的姑娘，雖然害怕看到將死的克裏斯，但更不願留下姐姐一人獨自守候，再說她家裏也沒有其他人了，父親早逝，母親去年也撒手人寰，一個人在家她也會怕的。
於是姐妹倆相互依偎在一起，靜靜的守候著**的克裏斯，雙手合十默默的為他祈禱......
這是哪裏？我已經死了嗎？克裏斯望著四周盡是空****的虛無，這和他想象中的地獄或是天堂都不一樣，沒有凶惡的魔鬼，也沒有聖慈的神使。
“也對，我這種泛信徒，是不會有神明願意收留的，我也不算罪大惡極之人，地獄想必也不會歡迎我，那根據傳說，這裏就是無信者之牆？”克裏斯喃喃自語，他的認識有限，隻能根據腦海裏為數不多的知識做出判斷。
這裏自然不是無信者之牆裏麵，沒有神使接引並沒有跟魔鬼簽下契約的靈魂，會先接受死神克藍沃的審判，然後才被丟進牆裏麵，而且牆會慢慢分解吸收裏麵的靈魂，這會對靈魂造成巨大的痛苦。
克裏斯都沒感覺到痛苦，顯然不是被封到了無信者之牆。他此時的狀態很奇特，身體被撞到瀕死後，出於本能，靈魂陷入了自保護的沉眠中，但在他體內作亂的地獄氣息又試圖將他喚醒拉入噩夢之中，這就造成了他現在的情形：意識清醒的被自己封在腦海深處。
他看到的一片虛無，其實是他的精神力之海，也就是法師在施法過程中構建法術模型的地方，不過由於他不是一名法師，不懂任何法術，也連不上魔網，他的精神海自然是什麽都沒有，像是最初的宇宙般空**。
“無聊啊，難道我這輩子就得一直呆在這裏麵了嗎？怪不得人們提起無信者之牆都露出恐懼，怪不得那些牧師總拿這堵牆說事，原來永無止境的無聊是這麽的痛苦......”克裏斯對著精神力之海裏的虛無發起了牢騷。
殊不知他是走了大運！一名天賦出色的法師學徒，也要花費三個月左右的時間堅持修習冥想術，才能打開進入到自己的精神力之海，開啟自己成為施法者的道路！他竟然誤打誤撞就進來了！
而且精神力之海是人身體裏最神奇的地方，它溝通著茫茫宇宙中無處不在的魔網，是人的靈魂潛居之所，一旦走了進來，冥冥中就會有神奇的改變發生。
克裏斯更不知道的是，他由於進到了這裏，那股肆虐的地獄氣息就沒法將他拉入噩夢了，原本逐步改造他讓他失去自我成為地獄眷屬的進程也被打斷，而那股邪惡的力量，在沒法按原進程改造他身體的情況下，隻能在體內四處亂竄，順便修複起克裏斯受到重創的身體。
無意之中，原本要靠去求城外那位法師的難題，就被克裏斯自己解決了，邪惡的力量會在修補他身體的過程中慢慢被消耗掉直至消散，他將擺脫噩夢的困擾，免去變成怪物的命運！
生與死之間，幸與不幸的路口，命運的指針再次旋轉，不知會停在何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