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 有房才算家
幾天後,伍萊回到了塞內卡城,又一次住進了莫夫酒館那簡陋而且散發著怪味的房間裏。他當然可以去更好的旅館,但他寧可這麽選擇的原因是莫夫酒館其實是整個塞內卡裏最為安全的旅館——沒有哪個小偷樂意來這個窮鬼紮堆的地方碰運氣,意味那不僅意味著你很可能顆粒無收,還得冒著被一群喝醉酒沒事幹的家夥暴揍一頓的風險。
第二天臨出門時,伍萊一邊啃著昨晚沒吃完的麵餅一邊對莫夫吼道:“我就想不明白了,連羊皮本這樣的東西都能造出來的世界,怎麽解手紙還這麽原生態呢?難道這就是奴隸製時代的標識嗎?我每方便一次就得抱怨一回這樣連我自己都很煩你知道嗎?”
莫夫連一句都沒聽懂,怔怔的看著伍萊背著包裹離開後,他聳了聳肩,衝著目光依舊停留在自己身上的酒客們解釋道:“哦,太美妙了,剛才格林多家的伍萊少爺殷勤的為我吟誦了一段歌劇,知道歌劇嗎各位?那可是亞述城裏的祭司們在神殿祈福時才吟誦的玩意,神聖,美妙,讓我,嗯,回味無窮,可惜你們聽不懂,因為你們沒聽過……”
“可是,莫夫,伍萊少爺的表情好像很氣憤。”一名酒客說道。
莫夫臉上飛快的浮現出了不屑:“吉曼,伍萊少爺的表情,是在模仿神祗,你不懂的。”
無論在哪一處的世界裏,票子、房子、車子、妻子、麵子都是被伍萊認為是不可或缺的,而在這些奮鬥目標裏,至今仍舊保有著傳統理念的伍萊的首選自然是房子,在伍萊的記憶裏,他奶奶曾經說過這樣的一句話:“有了房子,其它的事就隻剩下找口吃的了。”
伍萊深以為然。
塞內卡城每隔一段時間便會有房子出售,不過千萬不要以為這是房地產業的興旺,而是緣於戰爭。亞述人和胡利特人的每一次戰鬥,塞內卡城裏都會湧現一小撮暴發戶,他們或者是因為在戰場上發了財,譬如搜刮,又譬如在砍下對手頭顱前的一刻,對方奉上了一個裝著不少錢的錢袋子。這是一個約定俗成的戰場規則,失敗的一方可以用錢財從對方的屠刀下買回自己的生命,這個戰場規則甚至已經升華到了一種無限接近神聖的儀式,以致於雙方都樂意接受這個,而且絕不會在完成儀式後毀約——收下錢袋子的會爽快的放對手離開,並且不會因為砍死對方同樣可以拿到錢袋子而痛下殺手,奉上錢袋子的一方也不會在對方收下錢袋子後轉身時暴起偷襲從而奪回錢袋子。
伍萊的酒鬼老爹對伍萊津津有味的講起這些時,伍萊覺得很有些匪夷所思,然後,他開始覺得有些不以為然。
“如果是我,便不會這麽幹,多傻。”伍萊當時這麽對酒鬼老爹說道。
酒鬼老爹驚愕的看了伍萊好一會兒,然後用罕見的嚴肅口吻警告伍萊道:“不,如果將來有一天你也踏上了戰場,你就必須遵從這個規則,記住我的話,那可以救你的命,也可以讓你放過一條不該死的生命。”
但即便存在著這樣的戰場規則,也不可避免的出現死亡,或許是沒來得及“舉行儀式”,又或者是掉以輕心以為下一刻自己就可以成為那個收取錢袋子的人,甚至,還可能是走出營帳戰鬥時忘記揣上錢袋子又或者揣了不過因為戰鬥的太激烈而丟失了,所以,與暴發戶們一起出現的,便是原本屬於戰場殞命者的房子空了。
為什麽空?原因很多,但通常是殞命者的妻子帶著細軟、奴隸搬去了另外一座房子裏與其他人共同生活,這個其他人一般是指戰場殞命者的戰友,或者某個覬覦她許久的小貴族、有錢的商人,這些寡婦們都有著一個同樣的理由——住在舊房子裏會讓她們睹物思人,然後多半會在悲傷中死去。
伍萊知道這是一個蹩腳的借口,但他同樣知道,在這個世界裏期望女人們對丈夫忠貞不渝是一件很愚蠢的事,因為那根本就不可能,女人們永遠需要男人的照顧和撫慰,哪怕沒有撫慰,她們也需要一個男人來給自己提供衣食住行。
伍萊想買的就是這樣的房子,因為這樣的房子通常會賣的比較急,所以它的售價往往要低於原本的造價,如果運氣不錯的話,還可能得到一兩名奴隸的“附贈”。
可伍萊才十二歲多,離著亞述法典上明文規定的成年標準十四歲還有一年多的差距,所以,他還沒擁有簽訂契約的資格,但這不代表他不能夠購買一所房子。因為伍萊早已想到了辦法。
三個多小時後,已經看過了房子的伍萊出現在了塞內卡奴隸市場。這兒其實就是搭建在空地上的連片木棚,衣不蔽體的奴隸們就吃住在這木棚裏,像貨架上的貨物那樣等著被出售。木棚裏的奴隸常年保持在百十來左右,因為奴隸販子們覺得,若是少於這個數字,沒準便會讓市場就此衰敗下去,但若是超出這個數字太多,便又會增加奴隸販子們的壓力,別的不說,每天兩頓的供給便是不小的開支了,雖然給奴隸們吃的都是最次的攙了麥麩的黑麵餅,但那也需要錢購買的不是。
伍萊看似隨意無比的走著,實則暗地搜尋他的目標,他的目標當然不是奴隸,而是奴隸販子,他需要一名能說會道的掮客,在塞內卡城裏,最低級的掮客自然便是奴隸販子了。
今天的奴隸市場裏有些冷清,奴隸販子們無奈的坐在木棚前,偶爾抬起眼皮打量過往的行人,或是揚起手裏的鞭子,呼喝著讓展示肌肉的男奴隸和扭動腰肢兜售風情的女奴隸更賣力一些。
盡管奴隸市場裏的奴隸販子數量達到了十多個,但沒有任何一個主動向伍萊打招呼,在他們眼中,伍萊無非就是個普通的自由民孩子而已,到奴隸市場來的八成是為了看那些衣不蔽體的女奴隸——經常有像伍萊這麽大的孩子這麽幹。
轉了兩圈後,伍萊朝著一名奴隸販子走了過去,他捕捉到了這名奴隸販子臉上的焦躁,也猜測出了焦躁的原因——這名奴隸販子的木棚裏有十六個奴隸,這說明他的生意並不像他之前期望的那樣好。
看到伍萊靠近時,這名奴隸販子的眼眸裏掠過了一絲疑惑。
“請問,這名奴隸的價格是多少?”伍萊隨意的指向了一名強壯的男奴隸,問道。
“別開玩笑了,小孩。”奴隸販子苦笑著搖了搖頭,周圍注意到這一幕的奴隸販子隨即發出了哄笑。
“我是認真的。”伍萊的臉板了起來,“我猜你沒能弄懂我的身份,我叫伍萊格林多,我的父親是格林多莊園的主人西蒙格林多,也就是說,我是有身份的亞述公民。”伍萊口中的亞述公民,便是亞述貴族的自稱,在亞述法典裏,亞述人分為公民、自由民(平民)兩種,盡管法典上並未賦予公民太多的特權,但也足以讓他們在自由民麵前驕傲的仰著下巴說話。順便提一句,無論是在亞述還是在這方世界的任何一片領地裏,奴隸都是主人的財產,而不是一個階級。
奴隸販子一怔,旋即擠出了一個笑臉,故作輕鬆的問道:“那麽請問伍萊少爺幾歲了?到了可以自己拿主意購買奴隸的年紀了嗎?”他的話雖是詢問,卻也不是質疑,而是提醒伍萊——你還沒有簽訂契約的資格。
“我隻需要你回答我的問題,你應該知道,作為一位公民,熟讀法典和神殿神典是八歲前就該做點的事情。”伍萊說道,他說的沒錯,至少在亞述領地裏,亞述法典和神典一樣還具有啟蒙教材的特性。
“好吧,他很強壯,還會修理房子和做車輪,而且還很聽話,所以價格略微有點高,一百二十枚銀幣。”奴隸販子故意說出了一個很高的價錢。
“不,你這是在欺騙,像他這樣的奴隸,頂多六十枚銀幣。”伍萊笑著說道,“雖然你說了一次謊,但我還是希望你能真誠的回答我的下一個問題,賣掉他你能賺多少?”
“不,這是我的秘密,伍萊少爺,即便你是貴族,也無權打聽……”奴隸販子的話戛然而止,因為他看到伍萊手裏忽然舉起的錢袋子。
“這幾天來你的生意很不好吧?我看過了,在這個市場裏,你的奴隸最多,我猜你或許是想大賺一筆,所以就把自己所有的本錢都投了進去,甚至連足夠的生活費都沒有留出來,對嗎?”伍萊的臉上露出了孩童般的狡黠。
奴隸販子沉默了,他有些驚訝,因為伍萊說中了。
“三十枚銀幣,替我去簽一份契約。”伍萊湊近奴隸販子並壓低了聲音,“如果你同意,那麽便說出你的名字,如果不願意,我另外找人。”
“荷拉,我叫荷拉,尊貴的伍萊少爺。”奴隸販子連忙答道,三十枚銀幣雖不是很多,卻也需要他售出至少三名以上的奴隸才能獲得,現在隻是簽訂一份契約便能弄到手,哪有不答應的道理。
“很好,我喜歡你剛才對我的稱呼,繼續保持,現在,跟我走吧。”伍萊將錢袋子揚了揚。
“好的,尊貴的伍萊少爺。”荷拉笑眯眯的哈了哈腰。
翌日中午前,伍萊從剛剛走出神廟的荷拉手裏接過了兩份契約。一份是房屋購買契約——伍萊讓荷拉用四千枚銀幣的價格買下了在塞內卡城城北比格山山腳的一座帶院子的二層石樓,加上在神廟簽訂契約的費用以及支付給荷拉的報酬,伍萊一共需要支出四千零五十枚銀幣。
伍萊手頭上自然沒有這麽多現成的銀幣,好在他並不需要現在就支付這筆款項——按照塞內卡城的慣例,購買房屋隻需先支付百分之十作為定金,餘下的百分之九十,則可以等到接收房子的那天再一並支付,畢竟還得給房子的原主人留出幾天的時間搬家不是。
不過這並不代表伍萊籌錢的時間很寬裕——在一般情況下,房子的原主人隻需要三天便可以把家搬完,甚至包括拆掉牆壁上那些可有可無並且不太值錢的飾物。
荷拉簽的第二份契約是贈予契約,契約的內容是荷拉把第一份契約裏購買的房子無償的贈送給了伍萊,這麽一來,伍萊便名正言順的成為了房子的主人,對的,名正言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