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十六章 王牌

自秦以來,曆經漢唐,漢民族對周邊其他民族,都體現出了較大的優勢,不單是在文化上,軍力上,同樣如此!秦朝,可以北擊匈奴,南服蠻越;漢代,有衛青霍去病的遠征,也有犯強漢者雖遠必誅的豪情;唐代,更是將整個北方的遊牧民族,都打得服服帖帖,太宗皇帝,也被稱為天可汗。

可到了宋代,形勢就變了。泱泱大國,億兆子民,不單是打不過遼國,竟然連巴掌大的西夏都奈何不了!為了苟且偷安,不惜每年進貢歲幣。甚至連小小交趾都丟了,變成了日後的越難。

終北宋一朝,漢人們,就像把自己的戰爭能力進行自我的閹割了一樣。空有富庶繁榮,而無保護自己的能力。

然而,趙匡胤之所以出此下策,其實也是被嚇的。能嚇到趙匡胤的,不是其他,而是發生在唐末五代間的武夫之亂

對這曆史知識,王延興所知不多,對其中的一些細節,更是知之不詳。就拿這武夫之亂來說,被稱為武夫的,可不單單是各藩鎮的將領,同樣要包括他們手下的那些兵,尤其是牙兵和牙將!亂得也不隻是哪一個地域,而是是整個國家的軍事力量,都處於一種不受約束的混亂狀態。

方鎮不受中央控製,軍閥也是沒辦法完全約束住部署。為了讓手下的牙兵給自己賣命,給牙兵們遠超常規兵員的待遇,且放縱牙兵搶掠。這直接的後果,就是牙兵們日益驕橫,牙兵牙將反噬其主的事例,在唐末五代史中,多有發生。不說遠了,王潮便是奪了主帥王緒的兵權之後,才有的今天。

牙兵們對王潮都沒有太多的敬重之心,對王延興自然更不會有多恭順。一路上,那二十個牙兵對自己冷冷淡淡的,王延興也沒有覺得有什麽不妥的:畢竟這些人是王潮的牙兵,怎麽可能無條件地給自己賣命?

可現在,王延興總算是見識到了,這些牙兵,當真是無法無天了!

當王延興帶著人去接收鐵做的時候,那二十個牙兵也去做了一件事:強搶軍戶們的屋舍!

在鐵做做事的兩撥人,被陳霸先派過來做雜役的軍戶們,在匠戶們的草棚子不遠處,動手間了一棟簡單的土樓,雖然不算很大,可畢竟是正兒八經的屋舍,版築的土坯牆,圍成一個整圈,牆體十分厚實不說,在牆體的下部沒有開朝外的窗戶,隻留了一個進出的門戶,用厚木板打了兩層門。如果遭遇匪患,還可以憑借這結構固守。這目光所及之處,也就這裏,還像是能住人的地方,結果,就讓這群牙兵看上了!

軍戶們哪肯罷休,自然是奮起反抗。可牙兵終究是牙兵,力氣、護甲,每一樣都要遠遠強過這些幹雜役的軍戶。還是這些混蛋知道不能殺人,沒有把橫刀抽出來用刀刃砍,要不然,那些軍戶早就被斬瓜切菜般殺得落花流水,哪裏還能像現在這樣勉強僵持?

王延興心中那是一片拔涼拔涼的啊,舉目去尋鄒磐:這些牙兵是鄒磐帶的,自然隻有鄒磐能管。可明明剛才還看到鄒磐就在一旁的,現在卻不見了蹤影。

“TMD!”王延興心裏狠狠地罵了一句,鄒磐可以不見蹤影,他王延興卻無法也裝作不知道,不管不問!

他快步走了過去:“都給我住手!”

混亂之中的兩派人見王延興發話了,好歹還是給了點麵子,各自退開。

待王延興走近了,軍戶那邊站出來一人,卻是軍戶中的一名十將,剛才看過名冊,知道他叫羅杆子,五十開外的年紀,皺著張樹皮一樣的臉說道:“請衙內為某等做主啊!”

三言兩語,把現場說了一下,讓王延興知道事情大概原委,王延興再問牙兵的十將:“你們想幹什麽!”

王延興跟那兩個十將隻是打過照麵,知道名字而已。一個叫張四麻子,因為大概是因為臉上的麻子而得名;另外一個叫胡老二,看著一副老實人的模樣,不過,在這群牙兵中會有好人?怕也是幹慣了欺負人的事。

聽到王延興的質問,胡老二縮了縮,沒有吱聲,張四麻子卻嬉皮銷量地說道:“衙內!我們是牙兵,自然是要住好點地方!他們,可以另外再建一間嘛!”說完,嘿嘿地幹笑兩聲。

軍戶中又站出來一名年輕人,哪肯服氣,額頭爆著青筋:“憑什麽!”這人叫羅大牛,是軍戶中的最為壯實的年輕人,剛才對照名冊認人的時候,知道這個個頭不小的家夥,其實才十八歲。

“就憑我比你力氣大!怎麽著?”張四麻子自然不會示弱。

羅大牛一聽,作勢又要衝出來,卻被旁邊羅杆子和另外一個叫曾老頭的十將拉住:“那也行!我等可以把屋舍讓給你們,可是,你們總要將行軍帳篷留下!”

“你們來搶啊!搶得過,就是你們的!搶不過?那就空著養雞!”張四麻子把橫刀扛在肩膀上,囂張地喊著,一邊喊,一邊還跟其他牙兵擠著眼睛。

那些軍戶還不氣爆了!王延興也是堵上了一口惡氣,不過,他還沒開口,孟鹹竟然站了過來,小聲地對王延興說道:“那十將竟然狂妄至此,他們這打算,已經不單是要壓軍戶了,怕是,郎君也計算在內了。”

被孟鹹這麽一點,王延興瞬間意識到:如果在這件事情上,沒能製止了這些牙兵,那以後的事情,隻怕都要讓牙兵們說了算了!

那年輕軍戶作勢要搶出去,被兩邊的軍戶死死拉住:這真要打起來了,軍戶這邊沒有任何勝算!

王延興高喊一聲,“慢!”穩步走到羅大牛前,“小郎君!可否讓王某來處理此事?”

羅大牛見王延興肯出頭,遲疑了一下:“請衙內為某等主持公道!”

王延興朝他點了點頭,再轉過去問那麻子:“你的意思是,誰厲害,誰住?”

“衙內高見!”他皮笑肉不笑地說。現場他占盡了便宜:羸弱不堪的軍戶如何是橫刀在手的牙兵們的對手?至於王延興,難道他還能動手不成?就算他動手,量他細胳膊細腿的,又能如何?

可是,他卻沒料到,王延興這邊,其實是有一張大王牌,隻是一直沒有顯山露水,那就是呂奇。

王延興冷笑了一聲,“那就如你所願!”說罷,朝呂奇做了一揖,“大可,幫我教訓一下我他可好?”

愛好打抱不平的呂道士,早就一肚子的氣憤!眼中噴出來的火苗子能直接把人給烤了了,若不是有之前重傷了王延興的前科,變得慎重了些,隻怕不用王延興請,就已經暴起出手了。聽了王延興話,淡淡地說了一聲:“樂得從命!”說罷,呂奇大步朝那十將走去。

那麻子還不知死活地調笑:“小道士!我勸你是不要多管閑事,傷了你這細皮嫩肉的,衙內得多傷心啊!”

“聒噪!”呂奇本來還想留手,這下徹底暴走了,隻見他快步上前,將佛塵輕飄飄地遞出,往那麻子臉上掃去。

那麻子也是防備了呂奇可能突然襲擊,橫刀順手一抽,正擋在拂塵進擊的路線上。

卻不想,呂奇根本就視這橫刀如無物,手腕一抖,拂塵上的絲線隻在刀背上輕輕一點,那橫刀竟然被一股大力彈開,隨即,那佛塵的銀絲,繼續往那麻子的後腦勺上包了過去。

這呂道士,對人後腦勺還真有特殊的嗜好啊!

麻子的後腦勺並不全無防護,真頂著一頂硬牛皮軍盔,雖然其貌不揚,可終究是正經的硬牛皮所製。這些細細的佛塵絲打上去又能如何?

嗵……那看著輕飄飄的銀絲,打在軍盔上,竟然打出了一聲沉悶的撞擊聲,似乎是一個攻城錘撞上了麻袋一般!這佛塵哪來的這麽大的力?而這道士又是什麽妖孽?

別人不知道,可王延興卻是嚐過這味道,之後,靠穿越技挺過來的!卻不知道,這麻子有沒有特殊技。

本來還等著看好戲的眾牙兵們,一聽到聲音也知道完了,遇上高人了,再去看那麻子,竟然被這輕輕一掃,掃得整個人都往前載了過去。

可呂奇還嫌不夠,抽回佛塵,又是一掃,這一掃卻是掃在對方胸前。

砰……又是一身悶響,那人被一掃,往後倒飛了過去,撞在後麵一眾牙兵身上,撞倒了三四個人,才止住去勢。

當日,呂奇打王延興的時候,王延興前麵也是有兩名刺史府的護衛保護,可是,他們戰力被呂奇直接忽視了。王延興就知道,呂奇打這個麻子應該沒問題。卻沒想到,能贏得這麽輕鬆。再想想,又覺得有點後怕:敢情當日呂奇揍自己還是沒打算往死了抽嘛!如果也用這力度,自己這後腦勺,怕是要直接裂了。

而這張四麻子也是命大,再加之有護甲在身,這第二擊往後倒飛,還得到其他牙兵的緩衝,當其他牙兵七手八腳將他拉起來之後,他竟然還能勉勉強強地站起來,不過,從他眼中深深的恐懼和有些發抖的手腳上看得出來,他已經沒有了再站出來的膽氣。

王延興倒也沒打算把他弄死:既然在剛剛的僵持中,他們沒有把橫刀抽出來,說明他們還是沒有到喪心病狂地步。王延興放過了他,卻看著另外一名十將:“想來,這張十將的屋舍的份子我們是占了,大可,這邊還有一位胡十將,也需要幫忙敲敲,清醒一下!”

那名胡老二見過武藝高強的,卻沒有見過這麽出格的,立即說話都有些哆嗦了:“衙內……四麻子那一什的屋舍,應該夠衙內住了……”

王延興卻不正麵回應他,他回過頭去問羅大牛,“他們剛才怎麽說的來著?”

“他說‘搶不過?就養雞!’”那羅大牛也是直爽人。

“有道理!”王延興很是讚許地朝那年輕人點了點頭。這打架鬧事,總是要有一個打,再又有一個拉,配合好了,才能玩得轉。王延興還擔心這些軍戶見好就收,那自己也隻能順勢收手。現在有不怕事的站了出來,這二人傳才能玩出花來。

對麵的牙兵看著這邊一唱一和的,知道這次是買辦法善了,一個個臉色苦悶,腸子都悔青了。

尤其是胡老二,看著單單瘦瘦,負手而立的呂奇,再看看一臉冷笑的王延興,還有一眾期待一出好戲的軍戶們……心裏是那個鴨梨山大,失了分寸,手裏的橫刀雖然沒有丟,卻是不敢出手了,也知道跑不掉,一哆嗦就跪了下去……

“你們這些狗才!”就在胡老二準備磕頭求饒的時候,鄒磐竟然恰巧從土樓裏鑽了出來,朝那二十個牙兵吼道,“明明讓你們好好和羅十將、曾十將商量!你們就這樣商量的?”那些牙兵哪敢回話?一個個噤若寒蟬,不敢吭聲。鄒磐卻沒有繼續罵了,而是話音一轉,卻又對王延興說,“衙內!既然這裏有現成的軍舍,地方也還寬敞,不妨擠一擠!”

擠一擠?擠你母……王延興心中一陣暗罵。牙兵對待其他兄弟部隊的態度,是顯而易見的驕橫跋扈。現在,在自己和呂奇的壓製下,貌似老實了,可一旦讓他們跟真正弱勢的軍戶待在一起,必然會變回老虎,將現受到的壓製,加倍地報複到軍戶們的身上!

而更可氣的是,在軍戶們受欺負的時候,鄒磐隱身不見,現在,自己控製住了這些牙兵的時候,他就出來,明麵上是在責罵牙兵,實際則是為牙兵推脫。擺著腳趾頭想想也能知道,強搶屋舍之事,隻怕就是這家夥安排的!正如孟鹹所說的,這次是搶屋舍,隻怕下次,就該脅迫自己回泉州了吧!

王延興壓住怒氣,沒有先表態,偏過頭去看軍戶們。這群軍戶卻是有些動心了,畢竟誰都舍不得自己的家。即便那個家多麽地簡陋,即便還需要讓出一半的屋舍來。

可那個羅大牛戶卻是一臉不屑,“休想!某等寧可住窩棚,也不跟這些家夥住一起!”那兩個軍戶的十將,尤其是羅杆子,比較是年級大一些的,生怕他會說出更難聽的,連忙拉住他,製止他繼續往下說。羅大牛也隻好滿地哼了一聲,將視線轉向王延興。

王延興等得就是這個眼神。他走到羅杆子跟前,問他:“擠一擠,某倒是無妨,隻是!牙兵們要是在屋舍裏養的雞丟了,不知道羅什長能不能賠的起呀!”

羅杆子一聽,登時就打了個冷戰,他也是個明白人,瞬間就明白了跟牙兵同住無異於與虎謀皮,那是死路一條,連忙點頭稱是:“衙內說的對,還是分開住好些!”別的軍戶有的沒明白過來,有的卻已經想通了:如果跟牙兵住一起,別說現在的那點家當照樣保不住,隻怕自己的老骨頭都會被啃得一點渣子不剩。畢竟,衙內和那小道士,可不能整天都在的呀!

得了這個答複,王延興再對鄒磐誠懇地說:“鄒叔,合住就不用了,既然牙兵要住屋舍,那就去住吧!隻是,勞煩軍士們將行軍帳篷般過來,讓這些軍戶也有安身之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