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章 撫弦弄清影

在中國飲食文化的曆史長河裏,宋朝是一道非常明顯的分水嶺。

在它之前,無論漢朝飲食、魏晉飲食,還是隋唐飲食,統統都屬於古代,跟今天的飲食習慣和烹飪手法差別太大。

隻有從宋朝開始,杯盤碗筷這些餐具才逐漸齊備,煎炒烹炸等烹飪手法才基本完善,“現代化”的進食方式在宋朝才完全定型。

北宋時期出現的煎炒烹炸,隻有個別少數能在高檔的酒樓中才出現,並沒有普及到平民當中。普通的飯館酒肆大多數是以煮和燉為主。南宋之後才逐漸為百姓所知。

所以韓清在軍營裏吃的各種燉菜,煮的食物,還有就是炊餅、燒餅、烙餅等,陳冰張原等眾人拉著韓清出來打打牙祭,讓韓清終於可以換換口味了,同時也看看宋朝人的生活。

待眾人吃飽喝足,一幫人說笑著要去那勾欄瓦舍,找幾個粉頭兒樂嗬一下,韓清也想跟著去看看這宋朝的娛樂場所,被張原勸住了。

“韓醫官,你現在身子骨還未長齊全,這些地兒還不是你能去的地方,你和陳冰一起轉轉吧”。說罷衝韓清揚了揚眉毛,戲虐的一笑,和眾人就朝著集市後麵的風月場所而去。

陳冰因為身上還有傷,去那風月之地恐怕是施展不得,於是便和陳冰在街上閑逛。

二人一路走走看看,聽著陳冰介紹這城裏貨品價格和城外榷場的價格相差之大讓韓淸乍舌,很多人都想著去城外做榷商,無奈各種審批手續資質都不過關,那些有門路的人才能拿到符計牙牌和買賣手續。

正在邊走邊聊,便聽到一陣的琵琶聲傳來,循著聲音望去,看到的是二女正在當街賣藝,旁邊樁上拴著一匹馬,馬背上還掛著二胡和一柄紅穗長劍。

其中一個年長一些看著十七八歲的樣子,身著淡綠衣裙,峨眉淡掃雙眸似水,麵上不施粉黛卻帶著淡淡的冰冷,麵容豔麗無比,一雙鳳眼媚意天成。

玉手輕挑銀弦,雙手在琵琶上撥動著,聲音宛然動聽。

此女麵前放著一個盒子,裏麵扔了一些銅錢,路過的人偶爾駐足聽聽就走了,旁邊一個年紀看著十二三的女孩兒,身著粉色衣衫正坐在側麵吃著麵餅。

韓清對此比較吃驚,吃驚之一是這賣藝的二人居然有馬?要知道在北宋時候是很缺馬的,就因為缺馬導致北宋的步兵在對抗草原牧族的騎兵吃了極大的虧,澶淵之盟設立的榷場,宋朝明令不準交易鐵器給遼國;遼國明確不準交易馬匹給大宋,雙方就是各自抓對方的痛腳。

這賣藝的兩位女子居然有馬,就如同在北京的南鑼鼓巷看到過幾次開著捷豹保時捷擺攤的。

韓清吃驚之二是,這女子明明是個絕色美人,帶著一個年幼的女孩兒闖江湖,怎麽不見到軍痞流氓惡霸來欺負啊?

於是他就問問陳冰能否看出門道,大宋的治安真的這麽好嗎?

陳冰指了一下女子左手袖子上繡的一隻藍綠色的孔雀,明顯的隨著袖子的擺動上下紛飛,又指了指馬屁股上的軍印,低聲悄悄告訴陳冰:

“一看就知道是雀武衛的人,誰敢打主意?”

“雀武衛?這是幹什麽的?”

“雀武衛乃是柴郡主協助楊大帥抗遼時成立的。鹹平二年冬遼軍攻到遂城,城小而無準備,遼軍攻城又很急,合圍攻城數日,柴郡主收攏一些會武藝的女子起名叫雀武軍,協助夫君守城。

後來官家念及雀武軍的忠勇,便將雀武之名號一直延續下來改為衛,招募的都是會武藝的精壯男子女子”。

陳冰看看那女子彈奏琵琶,又接著說:“雀武衛仍舊是柴郡主管轄,柴郡主為周世宗柴榮之女,過繼給太祖被敕封皇禦妹金花郡主;柴郡主從小是被太祖恩養,夫君又是楊大帥,誰敢惹雀武衛?殿前司的捧日、天武、龍衛、神衛這上四軍都要給三分薄麵的”。

韓清聽明白了這雀武衛由來,看看這倆女子的攜帶的行頭,又奇怪的問陳冰:“雀武衛的人怎麽會街頭賣藝?”

“或許是千裏尋夫?家道中落?迫於生計?”陳冰也不得而知的回答。

韓清看那女子停下來歇息時候,走上前作揖行禮道:“這位美女娘子,我是路經此處被琴聲吸引,但是身上卻無半文資助,容韓某奏兩隻曲子做為聽琴的回報吧”,說罷指指馬背上的二胡。他知道這時候稱呼女子為娘子,要是喊個小姐估計就被大耳刮子抽死了。

在這個時代叫人家小姐是妓女的意思。這常識還是在前世設計遊戲對話時候才知道的。

那女子在歇息的時候看見韓清走上前來,已經是滿臉的警惕,聽到叫她美女阿姊皺了皺眉頭,狐疑的看看韓清,又看看韓清後麵的陳冰。

感覺這唇紅齒白的少年不像是有惡意的,便沒再說話,放下手中琵琶取了二胡來交給韓清。

韓清摩挲著手裏的二胡,深深地做了個呼吸,壓抑住心裏的悲傷。

在前世的時候,韓清自幼就被父親強迫著學馬頭琴,在考到八級水平的時候,由於奶奶的極力反對戛然而止;反對的原因是學學就行了,但是不能把孩子培養成拉弦子的,韓清那是第一次聽到拉弦子這個名詞。

後來給寶貝女兒報了好幾個課外興趣班學習。學過鋼琴、二胡。說來讓人哭笑不得是:花了不少錢給孩子報班學習,後來孩子沒學會,大人反而學會了。

學這些器樂都是按時間算錢的,孩子注意力一般都在五分鍾左右,學一會兒就沒什麽興致了,這讓報班的家長著急,於是跟著老師也是慢慢學,學完回去能勉強輔導孩子。

韓清本來是不會鋼琴的,就因為給孩子報了鋼琴班,到最後自己反而能磕磕絆絆的彈下來一支曲子。後來看孩子實在不是這塊料,換了馬頭琴。

孩子倒是學的能比鋼琴用心一些,韓清也就跟著學了很多的曲子。

現在看著手中的二胡想起和女兒一起學琴的情景,心裏一陣陣的悲傷:寶貝女兒,你現在那個時空裏冷不冷?餓不餓?吃了飯沒有?睡覺還蹬被子嗎?媽媽怎麽樣了,是不是還在哭?媽媽怎麽給你解釋爸爸還沒有回來?

一去悠揚的《鴻雁》,吸引了很多人前來駐足,曲子裏注入了韓清的悲傷而又思念的情感,鄉愁情感從琴聲中迸發而出,讓聽者心底最柔軟最美好的繾綣慢慢舒展開。

韓清把自己想象成一匹馬,一杯酒、一頭南飛的大雁獨對蒼天,想一想曾經的過往,用力的遙望未來,那裏是不是真的有彩虹掛在天堂。悠遠蜿蜒,直抵內心。

曲終,韓清慢慢睜開眼,發現周圍全是人,都在默默地看著他。旁邊的美女也睜大眼睛在看他,眼神中帶著驚喜和疑惑。那個吃著大餅的小姑娘早就放下食物,走到跟前一動不動的盯著韓清看。

韓清從悲傷地回憶中掙脫出來,撫了一下琴弦,又繼續奏了蔡琴所唱的那首《你的眼神》,將自己前世所學的方法長弓、短弓、快弓、慢弓、自然跳弓、頓弓、拋弓等技巧全都運用在這曲子中。

譬如《二泉映月》和《梁祝》這些神一般的曲子,韓清根本不會。

眼看著盒子裏投進來的錢幣越來越多,那美女看著越來越欣喜,待韓清演奏完之後,盒子裏扔進的錢幣快滿了。

那小姑娘欣喜地跑過去端起盒子,呼啦啦的晃著衝年長的美女喊道“姐姐,今天收了好多錢呐,往日裏三五天都掙不到這麽多呢”。

那女子聽罷衝著韓清施了一禮道:“這位小官人操琴之技如此高超,能把嵇琴使得讓人心隨所往,竹娘在此謝過了”。

韓清忙放下手中的二胡還禮道:“聽竹娘的琴無以資助,奏幾首外人傳授的曲子略表寸心而已”。心裏卻說道:“這個時候原來不叫二胡叫嵇琴啊,我這技術還敢叫高超呢?二把刀而已,可能是曲調蓋過了琴技”。

“若不是小官人這兩首奇特的曲子,恐怕還收不得這許多錢呢”

“竹娘客氣,正好趕上人多而已”

看看天色也不算早了,韓清把陳冰也叫了進來幫忙收拾,趁著收拾的功夫韓清和那喚作竹娘的美女攀談了幾句。

這竹娘果然是尋親的,夫君本是晉陽人,應召到雀武衛從軍,服役滿兩年後回家探親時候遭遇流盜土匪攻入村寨,殺退了土匪盜賊之後不幸被流矢射中而亡。

竹娘便帶著妹妹秀兒打算投奔武遂城的遠房親戚,因為擔心路上被人欺負,便把夫君雀武衛標誌繡在袖口,並要把夫君的馬還給軍營。

不想這親戚據說搬家到東京了,二人沒帶多少盤纏,於是就停留在此處賣藝彈唱,掙些盤纏繼續去東京尋親戚去。

韓清聽罷唏噓不已,這個年齡是正在讀大學的年齡啊,可是卻早早地嫁人,遭遇亡夫之痛而承擔起養家糊口的重任。

不過這個年代就是這樣,芳齡二八就是二八一十六歲,沒聽說過誰家姑娘二九一十八歲還待字閨中,這樣的就已經是老姑娘了。

“萬惡的封建社會!!!”韓清心裏罵了一句。

“這位小官人,剛才操的是什麽曲子?從未聽過如此奇特的曲子”

韓清看著這個和自己差不多大的秀兒,也是心裏感歎一番。回答她道:“第一首曲子名字叫《鴻雁》,曲調中表達的是憂愁思念寄托和鄉愁”。

這個年齡應該是剛上初中的樣子,卻要隨著姐姐投奔親戚。找到了親戚又如何?人在屋簷下,總是不得順心的。

韓清把另一首曲子名字也告訴了秀兒之後,並答應若是有時間就來這裏教她學會這曲子。

看了看時間,陳冰一起向竹娘和秀兒告辭就返回了軍營。

待走到軍營門口,就發現今日裏軍營比以前規矩了許多,地上都灑了水防止塵土飛揚,站崗的士兵也不再像以前懶懶散散的,都是挺著腰筆直的站著目不斜視的樣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