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

第四章

“我沒有娶別人。”於自強專注地盯著李冰,神情十分複雜。

李冰溫婉地笑笑:“你歲數還不算大,事業又那麽成功,自然可以慢慢等,總有更好的出現。”

“我跟你說過我沒想娶別人!”於自強的話裏已經帶出幾分怒意。

“何必呢,女人的青春都有限,不說別人,林倩跟了你沒有八年也有五年了吧,她就算現在年輕,又有幾個五年可以耗呢?”

“我跟你說過那是她主動貼上來的!”於自強眼神更加淩厲,鼻子出氣的聲音也粗了起來,“我是男人,男人在外麵難免逢場作戲,我從來沒想過要娶她!”

李冰有些不安地看了郝靚一眼,發現她不動聲色,眼觀鼻鼻觀心地在吃一客冰激淋,從表情上看那冰激淋十分美味。李冰踟躇了一下才開口:“自強,大家都不是小孩子了,不管過去如何,我們現在已經離婚了,我也有了新的家庭,不管你娶不娶,娶誰,那都是你自己的事情,沒有必要告訴我。”

於自強冷笑:“難道你不關心誰會成為你兒子的繼母?”

對這個問題李冰倒十分坦然:“當時我給過他選擇機,他可以跟著我生活,是他自己不願意,那孩子性格倔強,男孩子小時候多經曆些挫折磨磨性子也好,再說了,不是還有你家老太太嗎,他畢竟是你於家的長孫。”當年兩人鬧離婚大戰,關係最惡劣的時候,於自強的母親也沒虧待過自己孫子,雖然她重男輕女,對孫女也還說的過去,畢竟都是他於家的後代。

於自強眼睛裏閃著了然:“你還在怪我媽?我說過我媽沒文化,你別跟她計較,她也不是誠心跟你做對,就是覺得兒媳婦太出色給她壓力了,老人嘛,哄哄就行了,她也是當年受了我奶奶不少氣……”

“然後呢?她受了別人的氣,就要在無辜的人身上報複過來嗎?你奶奶當年有沒有往她被子裏放老鼠?有沒有拿她的牙刷刷馬桶?有沒有在她懷著你的時候鼓勵你爸出軌,還不惜親自動手拉皮條?”李冰大聲打斷於自強的話,情緒十分激動,郝靚被嚇了一跳,抬眼看過去,隻見李冰雙手抓住桌子的邊緣,指尖泛白,顯見是用了大力氣的。

於自強從出現開始就陰冷憤怒的臉終於動容,帶出一絲慚愧,他放緩了聲音勸道:“我知道,我知道你委屈,我都說過她了,她現在也後悔,對浩洋也很好。再說以後我們絕對不和她一起住,隻在逢年過節的時候看看兩位老人好不好?”

聽見這話,郝靚瞬間覺得嘴裏的冰激淋沒了滋味,緊張地看著一愛憐寵溺的於自強,又看向李冰。

李冰聞言先是從憤怒轉向錯愕,然後表情就很奇特,像是感到匪夷所思,她十分艱難地開口:“你說什麽?以後?”

於自強雙手撐著桌子,氣勢沉穩麵容篤定,深邃的眼睛流露出遮不住的情意:“冰冰,我一直都隻愛你一個人,別耍性子了好不好?乖,跟我回去,我保證以後對你更好。”

李冰“哈”了一聲轉向窗外,半天才調整好情緒麵對於自強:“於自強,我想你誤會了,我剛才說那些並不是想博取你的同情憐愛,那隻是一個被惡意對待過的人,激動之下發泄的不滿罷了,現在都過去了,那個人再也沒有機會那麽對我,我現在也很幸福,所以對不起,我們沒有你說的以後。”

於自強眼睛微微眯起,一種慣於發號施令者淩人的氣勢撲麵而來,他的話還是懇求,卻已經帶出了一絲不耐:“冰冰,別鬧了啊,我都已經低聲下氣求你回來了,我媽也做了保證,我還答應你再不去林倩劉萍那裏,你還要怎樣?要我去電視台公開致歉?”最後一句話已經帶出了調侃的意味。

李冰怒極反笑:“於總,我說過我已經又結婚了,您耳朵沒毛病吧!”

於自強也板起了臉,一掌拍在桌子上,咖啡都灑了出來,他魁梧厚實的胸膛也隨著他的怒氣一起一伏:“不過是個沒用的教書匠,自己老婆都看不上他跟別人跑了,他憑什麽跟我爭你?敢動我老婆,我跟你說我不找人廢了他都便宜他!”最後一句,則是對著郝靚的方向在吼。

於自強這一側臉不當緊,卻發現原本愜意品嚐冰激淋的女孩不知何時已經來到自己身旁,正麵如寒霜地看著他。於自強一臉厭惡,剛要再開口訓斥,眼前銀光一閃,張大的嘴巴被塞進一個小拳頭,閃電般地又退了回去,他還來不及思考,隻覺喉嚨一痛,已經克製不住地流下眼淚,繼而又捧著脖子嘴巴一陣驚天動地地狂咳,當他懷疑自己膽汁都要咳出來的時候,伸手一看,咳出來的不是膽汁,而是鮮血,而此刻他的喉嚨還火辣辣地疼著,根本說不出話來。

始作俑者的少女,則一個輕巧地轉身來到包間門口,打開門笑嘻嘻地看著他道:“於叔叔,您火氣太大了,吃點冰激淋敗敗火。”隨即一個隔空投物,精致的不鏽鋼小勺又穩穩當當地紮回尚未融化的冰激淋盤裏。

那天的會麵最後演變成了一場鬧劇。於自強強忍疼痛撲過來要打郝靚,被李冰死死拉住,郝靚則趕緊找來服務員,讓他們聯係醫生,說於總不小心卡了嗓子。服務員誠惶誠恐地找來了經理,他們忙活了半天也不明白為什麽客人沒點魚,連帶骨頭的食物都沒點,拿什麽卡了嗓子,可最後看客人實在難受,卻又說不出話來,隻得派車將人送到醫院。

李冰有些害怕,不過確實也幫不上什麽忙,正手足無措的時候卻被郝靚拉著回了家。後來李冰很是為郝靚擔心了一陣子,多年夫妻下來,她了解於自強,那絕對不是個肯吃虧的人,尤其是這麽一個大虧。為此她在接下來的幾個月每天親自接送郝靚上下學,惹得於靜涵又大鬧了幾場,這是後話不提。

然而直到一個學期過去,也沒發現於自強那邊有什麽動靜,李冰才算是慢慢放下心來。

李冰不知道的是,這件事之所以最後不了了之,並不是於自強突然轉了性變寬厚了,而是他雖然氣急,倒也不能真拿郝靚怎麽樣。首先郝靚是個十來歲的小丫頭,傳出去他被這麽個丫頭傷了,他臉麵也就掃地了,所以這件事不能明麵上來。另一方麵,他甚至不能像麵對前妻逞強時說的那樣,去找郝敬的晦氣。於自強早年有黑道背景,後來經商致富之後著力洗白,而且他本人做事極有魄力,能屈能伸,也舍得花錢,因此黑白兩道都還算吃得開,行事就帶了幾分霸氣。但於自強自父母以上都是郊縣農民,在C城畢竟根基尚淺,一些有頭有臉的地頭蛇他都要賣幾分麵子,更何況郝家這樣的C城第一世家。

對付郝家,當年混黑道的“強哥”可能會明的不行來暗的,沒事兒給他們添些惡心也行,但如今家大業大的“於總”卻不敢貿然行事。郝家人員眾多,各個行業部門盤根錯節,幾乎都有他們家人。並且郝家子弟們十分團結,盡管由於門風嚴謹,家訓嚴格,一般不會無故與人為難,但若有人不長眼真的惹上他們,那就基本上別想在本城乃至本省混下去了。

別的不說,就說娶了郝敬前妻的單勇,身為C城副市長主持工作已經一整年了,卻遲遲不能轉正,據說郝家人就在裏麵功不可沒。單勇這人他知道,京城太子黨出身,家裏的老爺子早年戰功赫赫,現在在軍委還有一席之地,是個樹大根深的主兒。這樣的人都拿郝家沒有辦法,他一個平頭商人又能如何?

如果不是如此,他也不用費盡心機截住李冰勸她回頭了,直接上郝家踢館,順便擄人回去都是有可能的。

郝靚不知道於自強後來是否還找過李冰,但繼母沒表現出什麽,一切按部就班,對他們的生活仍是照顧的無微不至,跟父親在一起的時候,那眼裏的滿足和偶爾流露的嬌羞,都不是能裝得出來的,郝靚也就把那天的事情埋在心裏,盡管沒有事先商量,兩人麵對郝敬的時候都絕口不提。

從回憶裏醒過神來,發現於靜涵已經遠遠的把她甩在後麵,郝靚趕緊快走幾步跟上去,不管於家發生什麽事,對這個相處兩年多的妹妹,郝靚都想盡己所能地對她好一些,大人之間的事情太複雜,而小孩子為他們承擔的已經太多。

“哎呀,你是誰?”搶先上樓的於靜涵忽然驚呼一聲,郝靚趕緊三步做兩步地爬上樓梯來到自己家門口,發現隨著聲控燈的打開,埋頭蹲在他家門口的少年慢慢抬起頭來。

“哥哥,你怎麽在這裏,是…有什麽事情發生了嗎?”於靜涵急急忙忙地發問,尾音都在顫抖,郝靚瞟了她一眼,也許是燈光的緣故,於靜涵原本紅撲撲的臉蛋變得慘白。

少年於浩洋看了她們一眼,沒有說話,慢吞吞地站了起來,側過身來靠在牆上,似乎在等著有人開門。

郝靚發現當年身高和自己不相上下的小男孩已經變了模樣,他眉眼開闊,帶些於自強的張狂和霸氣,臉龐卻不似他父親的粗獷,反而頗為秀氣,加上皮膚白皙,看起來是個俊秀的少年。除了個子已經高過郝靚大半頭外,這個少年的精神狀態也發生了很大的變化,不再是當年一身閃亮名牌桀驁暴躁的樣子。他頭發亂糟糟的,衣服也髒的有些離譜,整個人顯得很消沉,他安靜地沉默著,偏偏眼底波濤洶湧,似乎有萬千的情緒找不到決口發泄。

郝靚有些猶豫要不要開門,十四五歲的年紀正是叛逆的時刻,莽撞衝動且無所畏懼,他們幾乎擁有大人的力量,卻沒有大人的清醒和克製,還有對社會規則的認識,他們往往憑著一時之勇就能做出抱憾終身的事。並且郝靚知道,這個少年對她有偏見,甚至帶有敵意,現在沒有大人在家,她不確定有事情發生的時候自己能控製局麵。

郝靚的猶豫隻是片刻,在於靜涵拉著哥哥詢問的時候她很快做出了決定。她先敲開了對麵的門,對著開門的張教授露出甜甜笑臉:“張伯伯,我們今天出去吃飯點多了打包回來,可是我家冰箱壞了,能不能先放您家,明天吃的時候我再來取?”

開門的張教授穿著背心短褲,手裏搖著蒲扇,樂嗬嗬地一邊接過郝靚手裏的袋子一邊招呼她:“你這孩子真懂事,浪費食物是不好,就放這兒吧。明天直接過來吃飯就行,讓你伯母給你們做好吃的,家裏沒個大人還往外麵跑,叫你們吃飯也不過來,現在正好有剛冰好的西瓜,快進來吃吧。”

郝靚一邊婉拒鄰居的好意,一邊錯開身子露出後麵的於浩洋,向張教授解釋:“家裏有客人呢,是靜涵的哥哥,等忙完了再來殺您家的西瓜。”她最喜歡吃的水果就是西瓜,小時候很大一個樂趣就是拿著長長的西瓜刀將西瓜對剖兩半,大叫著“殺西瓜,殺西瓜!”然後在大人們擔心的驚呼聲中笑得像個石榴,熟悉她的長輩都了解她這一點。

果然,張教授聽到她的話又被逗樂了,搖著頭笑道:“張伯伯家的西瓜都留給你殺。”然後看著門外頹喪的少年微微皺起眉頭,雖然沒有說什麽,關門告辭的時候卻虛掩著留了個縫兒。

目的達到,郝靚動手開門招呼那兄妹倆先進去,自己最後進屋,關門的時候同樣留了個縫兒。

於靜涵從來不進廚房,自然對冰箱有沒有壞掉沒有概念,此刻更是被哥哥於浩洋吸引了全部心神,拉著他坐到沙發上就開始盤問:“怎麽樣了?到底怎麽樣了?我是說…那個女人。”

於浩洋抬起頭來,卻不是回答妹妹的問題,而是看著郝靚,嘴角帶一絲嘲諷:“我妹妹也在這裏,你覺得我會對你怎樣?害了你對我有什麽好處?有必要興師動眾地防著我嗎?你要不願意我進屋,直接說就行,我馬上出去!”說著說著,他激動地起來,似乎立刻就要站起來奪門而出。

郝靚並不生氣,她從容地進廚房拿了幾瓶飲料給大家,於靜涵捧著冰涼的飲料瓶才恍然大悟:“啊,你…你撒謊,你憑什麽這麽對我哥?!”

郝靚淡淡地說了句:“防人之心不可無,再說他當年從這裏離開的時候,可是說如果我欺負你們就要我好看的,這幾年來你對我挺不滿的,我一人可打不過你們兩個。”

於靜涵臉漲得通紅:“我才沒有……”

郝靚眼睛一亮:“這麽說你對我這個姐姐沒有不滿?是不是覺得我特寬厚,特有長姐風範?”

於靜涵嗤笑一聲,撇嘴諷刺道:“沒見過這麽厚臉皮的人,盡往自己臉上貼金。”

郝靚仍舊笑嘻嘻的,小丫頭沒有激烈地反對,看來對自己的話還算認同,自己這兩年多的好人也算沒有白做。而於浩洋顯然也是了解自家妹妹的,臉上的激動和憤慨不由緩和了幾分,看向郝靚的眼神也不再那麽尖銳淩厲。

“說吧,到底發生了什麽事,三個臭皮匠賽過諸葛亮,本大小姐英明神武義薄雲天,打架幫忙助拳,”說到這裏頓了頓,對著同時看過來的兄妹倆幹笑道“那是不可能的。”然後在對方惱怒和不屑的眼神中繼續慢吞吞地說:“但是幫忙出個主意啥的,還是可以的。”

作者有話要說:有些感覺你就喊,不管是讚的還是罵的,這都是一個創作中作者所需要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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