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章、夜半話鬼（上）
再次高聲告訴眾人，自己無力再戰乃是遮掩之辭，讓大家安心，更是強提真氣，綻放氣血陽罡之氣，濃鬱的血光驅散颯颯陰風，讓街坊們頓時安心了下來。
轉過頭，魏離淵就一臉的酸爽表情，剛才的那點真氣，差點沒把他榨成人幹。
但是想想自從師父離開後，街坊們對自己的照顧，魏離淵就覺得是值得的。
看著在燭光下，相互依偎著睡去的街坊們，魏離淵跳上屋頂四周觀望，頓時就被周圍的景色驚呆了。
雖然大霧彌天，可是那令人驚悚膽顫的氣血陽罡之氣在不大的羊安縣城中，如同淨世蓮花般，朵朵綻放。
黑沉的濃霧根本無法遮掩其半分光彩。
真的沒有想到，小小的羊安縣城，百姓尚不足一萬，竟然隱藏了這麽多的武道高手。
“嘿，這你就驚呆了。這也就是現在，放在三四十年前，那個風卷雲湧的時代，混元多如狗，真意滿地走。魏殺神一路青衫一路血，一刀劈出生死路。多少高手死的如同秋日麥田，引不得半點漣漪。”
劉半仙“哼哧哼哧”地從梯子上爬到屋頂，看了一眼周圍的紅芒，不屑地對魏離淵說道。
魏離淵則古怪地看著劉半仙說道：“三四十年前，半仙你才多大。”
劉半仙頓時被噎的不輕，氣呼呼地坐在魏離淵身旁，一巴掌拍在魏離淵後腦勺說道：“聖人說，尊老愛幼。你這樣的，以後定然討不了丈母娘歡心。”
魏離淵撇撇嘴，不屑反駁，一個老光棍，哪裏來的底氣說自己的。
看了看周圍，魏離淵正色問道：“半仙，鬼到底是什麽？”
雖然隻是問了一個鬼，但是這隻是一個引子，他想問的，劉半仙自己心中也是明了。
歎了口氣，劉半仙整理了一下思路，開口說道：“鬼，人之反，地之煞，怨天，怨地，怨蒼生。憎愛，憎恨，憎不得。癡心，癡妄，癡破天。乃是三界至邪，至惡的存在。有句成語叫做，鬼話連篇，意思是，鬼說的話，你半個字都不要相信，誰信誰是傻子。”
魏離淵一頭黑線，提醒道：“走題了！”
劉半仙瞪了魏離淵一眼，說道：“要說鬼，先道人，若說人，當知三界。三界，天地人。天居神，地居鬼，人間凡道人畜蟲魚禽千百萬生命。人生，為人。人死，善為神，惡為鬼。人有三魂七魄。三魂，分天地人三魂，掌善，惡，精氣。七魄掌七情六欲。人死，七魄散，清氣升於天，濁氣沉於地。三魂天魂主善，歸於天。人魂，主精氣，散於人間，反哺人間。地魂主惡，歸於地獄鬼府，償還生前罪孽，曆經萬般苦楚，若是大徹大悟，則可百舸爭流，尋那地府一線生機，投胎轉世，重新做人。”
劉半仙悠悠歎了口氣，說道：“然而，三魂不全，本就渾渾噩噩，惡魂心中多有怨恨，再受鬼府怨憎陰晦，邪煞之力侵蝕，何談大徹大悟。隻有生前平安喜樂，少怨憎，死後惡魂才能保留一絲清明。”
魏離淵好奇的問道：“為何不是多為善，少作惡。”
劉半仙白了魏離淵一眼，懟道：“看你也是讀過書的，連這麽點道理都不明白嗎？什麽是善，什麽是惡。誰定的，誰又能定。聖人嗎？聖人也是人，隻能定一時之善惡，又如何能夠超脫生死，定論永恒善惡。今日之惡，何曾不是曾經之善，今日之善，又何曾不是曾經之惡。善惡本就不定，隻有上善若水，利萬物而不爭。明心見性，見識本真，才是大道。”
魏離淵一愣，他是讀過書的，雖然不能和那些秀才先生相比，但是他習自師父的阿鼻六道刀，本就是以人道為根本，以善惡分神鬼的曠世絕學。從一開始，魏離淵就覺得，善就是善，惡就是惡。即便有時世情繁雜，糾纏難斷，但抽絲剝繭，總是能定善惡。
今日聽劉半仙一言，回想曾經看過的史書，竟然有些難以反駁。
昔日古人殺妻烹肉款佳友，傳為美談，人皆以為善。而如今天下太平，道德流水，昔日佳話，今日大惡。
昔日古人，埋嬰孝母，視為大仁大孝，被夫子大儒視為真孝，而今定然被天下唾棄，視為人倫大惡。
今日天下大定，三十載人口凋零，男子慕少艾，偷嚐禁果，視忠貞為迂腐。女子改嫁和離，視為真性情，視為平常之事，乃為善。昔日思想禁錮繁牢，視忠貞不渝為善。
種種時代帶來的改變，告訴了人們，昔日善，今日惡。昔日惡，今日善。
善惡本就不定，也沒有誰能定。
這時，魏離淵想起師父曾經說，路走錯了。不知道是否是在說善惡。
搖了搖頭，魏離淵不知道。也將這能夠想的腦袋爆炸的事情拋之腦後。就像師父說的，是對是錯，自己走過才知道。自己才十八歲，聖人都無法解決的事情，自己一個二九小子，要是能想分明那才是笑話。
灑然一笑，魏離淵對著劉半仙說道：“半仙，別管什麽善惡了，快說說鬼吧。”
劉半仙其實一直都在觀察著魏離淵的表情，隻見他的表情好似夏日天空，陰晴流轉，忽明忽暗。不過隻是片刻，就是雨後彩虹，晴空萬裏。對於這個小子，劉半仙當真有些震驚了。
想當年自己入道，師父也曾經如此考問自己，劉半仙整整想了三年，才想到一個善惡在心，才讓自己艱難爬出這問心關，苟延殘喘那麽多年，都不敢再細思。
歎了口氣，劉半仙接著說道：“人死，三魂分，便有了各自的歸宿，可是地魂為惡，誰定之？同為三魂，卻天壤地別，心中充滿怨恨。又終年居冥府地獄，以陰氣為食，受煞氣，晦氣，七魄濁氣日日侵蝕。終究隻能化成惡鬼。遍覽道經三千卷，隻聞人成仙，可曾聞鬼成仙？”
“所以！”劉半仙看向魏離淵，語重心長地說道：“魏小子，你要記住。鬼無善類，萬不可生憐憫心。”
魏離淵深吸一口氣，愣愣地看著劉半仙。雖然這是劉半仙關心，叮囑自己的話，可是魏離淵卻看到了不遠的未來，惡鬼卷人間的可怕場景。
鬼無善類，那人鬼同處於世，人族的未來還有路可走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