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十章 心若冰清

這是地獄中的火焰在相互吞噬。

一邊是黑白二色構成的如同虛幻一般的空間,另一邊則是熾熱燃燒著的羽毛組成的一顆顆巨眼。

監牢內的所有犯人都感受到了這股令人窒息的高溫,洶湧的氣流在洞穴中呼嘯,掀起狂風,將那些懸掛在半空中的鐵籠刮得搖搖欲墜。

但這並不是一場勢均力敵的戰鬥,勝利的天平逐漸向黑白色的界域傾斜,業火在不斷蠶食著那隻由隕落心炎凝聚而成的夜孔雀。

甚至隱約之中,可以聽到業火發出的愉悅的響聲,那是炸裂一般的咀嚼聲,像是一個饑腸轆轆的人在麵對飽餐的食物時,不顧一切的進行著吞咽。

它實在是太饑渴了,有如餓了數萬年之久,這一次勢要將天地間的一切都吞食殆盡!

王欞察覺到了這一點,他發現業火正在逐漸脫離他的控製,原本是他驅動業火進行反擊,但是沒過多久,業火的氣勢就已經壓倒了對麵的隕落心炎,並逐漸將其包圍起來。

王欞心裏有些急了,他隻是想擋住這一招夜孔雀,卻無意傷害閻魔淚的性命。

但是業火太霸道了,而且有著驚人的嗅覺,它仿佛是聞到了閻魔淚體內的業火,那與它同根同源的火焰,是它最好的補品。

轉眼之間,業火已經穿越了重重火羽,猶如一隻離弦之箭,直奔閻魔淚而去。

“不好,快躲開!”

王欞大喊,同時竭盡全力的控製著業火的走勢。

閻魔淚被嚇壞了,剛才那一刻,她看到自己麵前由隕落心炎組成的火牆,被業火毫不費力的穿透,自己的正前方破開了一個巴掌大的小洞。

按理說,這等大小的漏洞,不消一會兒,就會有遊離的火焰來進行彌補。

但事實是,業火對她的火焰進行了殘酷的壓製,沒有任何一縷火焰膽敢上前填充這一缺漏。

眼看著業火即將燎到她的額發,閻魔淚花容失色,恐懼化為淚水奪目而出,但轉眼就被業火烤幹,隻在她麵前化作蒙蒙的霧氣。

她閉上了眼睛,半天不敢睜眼,嘴巴微張,無意識的幹咳著。

但是等了很久,想象中的炙烤並沒有到來,周圍雖然依舊炎熱,但卻並沒有那種灼燒的痛感。

她顫動著睫毛,將眼睛睜開一條細縫。

卻見王欞跌跌撞撞的後腿,一直退到後背撞上牆壁才停下,他背靠著牆緩緩的坐下來,業火也在他體表起伏不定,將背後的石壁熔出一個人形的大洞。

在剛才的危急一刻,王欞拚盡全力收住了業火,業火隻燒到了閻魔淚麵前就被他生生遣返。

而這樣做的代價就是他此刻氣息紊亂,心跳如鼓,全身肌肉都在承受著業力反噬的巨大痛苦。

他輕輕一歎,嘴裏飄出一縷輕煙,像是風中即將熄滅的燈燭。

閻魔淚愣住了,她默默的想:“這個男人究竟是為什麽,要對一個曾對他痛下殺手的敵人手下留情?”

王欞卻咧嘴笑了,他仿佛看穿了閻魔淚的想法,低沉的道:“請別誤會,我隻是覺得,美女的死法至少應該體麵一點,而不是成為一具焦屍。”

閻魔淚翻了一個白眼,這人還算懂得憐香惜玉。

不對,仔細想來,他似乎一直都是這麽憐香惜玉的,幫忙打開牢籠的時候也好,潛行時的故意示弱也好,還有強行控製業火時的手下留情,如果不是自己一直這麽咄咄逼人,或許他根本就沒打算動手。

“你叫什麽名字?”

直到現在,她才想起問王欞的名字。

“王欞。”

他勉強撐起身軀,每說一個字,嘴裏就會有業火湧現出來。

閻魔淚心裏重複著這個名字,擔憂的問道:“你現在怎麽樣了?”

她這樣說未免有些惺惺作態的嫌疑,但王欞卻能看得出來,她這句話是發自真心。

王欞一愣,難道說,這妞被他力挽狂瀾的壯舉給感動了?

想想也是,自己可是冒著業火反噬的危險強行中止了攻擊,如果這樣都不能感化對手,那她的心恐怕是石頭做的。

嘴上笑笑道:“還行。”

其實他現在的情況很糟糕,業火在他全身上下的血管中像老鼠一樣亂竄,而且每過一處,就會將那裏的血管撐大些許,王欞此時的體表就像是充氣了一般,肌肉腫脹不已。

更令他擔心的是,他現在體內的業火已經不是一枚晶體的形狀,當他跨入結晶境時,業火就以晶體形狀保存在他的小腹之中,但現在已經全部亂了,業火分散成了大大小小十幾個漩渦,占據著血管的各處要道。

想要恢複如初,就必須將這些漩渦重新凝聚。

閻魔淚疾步走來,輕輕碰了一下他的手臂,隨即被燙的連忙鬆開。

“這叫還行?”閻魔淚急的小臉煞白,在她眼中,王欞儼然已經是一個奄奄一息的待死之人。

要不怎麽說,命運總是喜歡捉弄人呢?好不容易讓她遇到一個身懷異火之人,沒想到那人轉眼就要死了。

“不行!我看上的人,即便是死神也搶不走!”

閻魔淚臉色一凜,鄭重說道:“你別逞強,我會救你。我現在告訴你一句口訣,你跟著念。”

“口訣?”王欞心中一動,什麽口訣能夠壓製得住業火?

“心若冰清,天塌不驚,萬變猶定,神怡氣靜……”

閻魔淚每說一句,就稍稍停一會兒,確認王欞重複得沒有錯誤,才繼續往下念。

“奇怪,這口訣怎麽聽起來怪耳熟的?”

王欞正如此想著,卻聽閻魔淚道:“這是冰心訣,是我小時候家裏的一位門客傳授與我的,其實我和你一樣,都身懷業火,正是靠著這句口訣,我才活到現在。”

王欞點了點頭,這冰心訣十分神奇,他不過才念了一遍,體內的業火就已經有了一絲平複的跡象,閻魔淚說的那位門客,恐怕就是那位號稱殺人神醫的毒公老前輩了。

毒公以用毒聞名於世,但醫術也同樣高明,而且為了以身試毒,他還練就了玄玉體和冰心訣。

“其實冰心訣還要搭配十枚金針來使用,但是眼下金針我沒有帶在身上,所以隻能委屈你受點皮肉之苦!”

閻魔淚在半空中一抹,抓住了那把赤炎匕首,也顧不得王欞的皮膚滾燙,卷起他的袖口,在身體的各個關節處挨個劃起了刀子。

一時之間,灼燒與刺痛同時傳來,王欞倒吸一口涼氣,臉色發苦,心道:“我這是招誰惹誰了啊?”

閻魔淚卻冷冷道:“忍著點,一點皮肉之苦還不至於大呼小叫。”

她此時嚴肅起來,臉上就恢複了一開始的高冷。

王欞也隻好忍住痛楚,心想總不能被一個女娃看扁了。

為了緩解痛楚,他隻能閉眼默念那句“心若冰清,天塌不驚”。

這時他才發現,閻魔淚動刀的地方,都是他體內漩渦鬱結之所在,心裏暗暗點頭:“這姑娘也算有幾分門道。”

也不知過了多久,在王欞的感知中,時間仿佛過的格外漫長。

終於,閻魔淚鬆出一口氣,道:“好了!”

王欞睜開眼睛,發現全身各處都被開了口子,濃鬱的黑血一湧出來,就被業火烤幹,若是以外人的眼光來看,王欞現在的這幅尊容可謂是極其恐怖。

傷痕累累不說,還渾身浴血,活脫脫一個血人。

不過王欞卻知道,雖然看起來很唬人,但這些不過是皮肉傷,隻要服下幾顆赤露丹就能恢複如初,這個世界的恢複機製和王欞穿越前不同,以前是鼻青臉腫半個月,傷筋動骨一百天,現在隻要服了藥,很快就能痊愈。

不過王欞現在感受最為深切的,還是體內的業火漩渦。

或許是被匕首割開了血脈的緣故,血液無法在這些地方流通,於是漩渦就開始慢慢向同一處轉移。

王欞明白了,這是利用自身血脈流通來進行的一次疏堵結合,引導漩渦向同一處匯聚。

隻要漩渦匯聚在了一起,那事情就好辦了,隻需將業火漩渦重新凝練成晶體就行了。

到了這一步,王欞體內的危機就可以算是安然度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