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二章 開拔!

“哥,醒醒! 哥!”

方圓終於從沉睡中醒來,顛倒的畫麵、光怪陸離的夢境一直縈繞腦海,讓他一時間有點分不清現實與夢境的邊界。

映入眼簾的是**的上身纏滿繃帶,透著斑斑血跡,一條深深的疤、如蜈蚣般扭曲著爬上脖頸,一張略顯蒼白的臉。

“楊子?你怎麽來了?我睡了多久?”

方圓立馬回過神,趕緊爬了起來,如果不是出了什麽事,身受重傷的楊子不會這個時候來找自己。

“哥,你睡了一天一夜,露西姐已經把漢斯領回來了,看樣子出了點事情,你最好去看看。”

方圓意識到,事情可能比楊子說的還要複雜很多,不然以楊子的脾氣,早就一句話禿嚕到底了。

自己睡了一天一夜,也就是說,漢斯傳遞消息用了整整兩天,而且還是被露西帶回來的,難道是將軍那邊有了什麽動作,把漢斯扣住了?可如果是將軍,單憑露西也不可能把漢斯帶回來……

方圓隨著楊子一路小跑到工廠的會議室。

推門而入後,方圓看到露西正靠在窗邊抽煙,她一身長長的紅旗袍,帶著白色長袖手套,還圍了一條圍巾,整個人幾乎都包裹的嚴嚴實實的,這種不倫不類的打扮可不是她的風格。

漢斯正沉默的跟黑麵包較勁,嘴裏都被麵包割出了血,牙齒紅紅的,那股子恨意,看起來像是在咀嚼敵人的血肉。

老張、老萬、小萬、石頭等人也都在場,聽到門開的聲音,不約而同的抬起頭來。

“喲?人挺齊刷刷啊?賴羅呢?他怎麽沒來湊湊熱鬧?”

方圓睡飽了之後,又恢複了嘻嘻哈哈的樣子,主動跟眾人打著招呼。

老張猶豫了一下,哆嗦著臉上梯田一樣的褶子:“阿圓啊,你……你睡醒了?”

方圓有點意外的看看老張:“是啊!睡醒了啊!怎麽了?”

“你之前吩咐我們的事情,我們都有在做……”

方圓看了一眼漢斯,覺得這哥們兒的技能挺好的,於是,惜字如金道:“?”

眾人連連點頭,示意老張說的是真的,他們確實按照吩咐完成了任務。

方圓不解的撓撓腦袋:“我有布置任務嗎?一點印象都沒有,奇怪了……”

眾人麵麵相覷,果然,老大這次的病,犯得比較厲害,睡前的很長一段記憶都完全消失了,而且那段時間就像變了一個人,如果再犯……

方圓也不想跟自己的記憶杠下去,都是不重要的事情,你們說有就有吧!

“現在是怎麽個狀況?”方圓坐在主座上,敲了敲桌子,“憨絲兒,你說說唄?”

漢斯啃麵包的動作頓了頓,反而啃得更狠,連惜字如金都給省了。

房間裏的氣氛十分壓抑,方圓十分不習慣,回頭看了一眼站在身後的楊子,楊子也低著頭沉默著。

整個房間裏依然鮮亮的,似乎隻剩下靠窗抽煙的露西,可不知道為什麽,方圓這個時候並不想打擾獨自在一旁靜靜抽煙的她。

露西掐滅了煙,剛點燃下一支,突然手上一空,抬眼間,是方圓把煙叼在了嘴裏,隨著方圓說話,煙頭還在上下的抖。

“來來來,哥哥看看,到底咋了喲!”

聽著方圓熟悉的話語,露西費了極大的力氣才把眼淚憋了回去,這是她從小受委屈時,方圓便掛在最邊的話。

方圓摘下露西的圍脖,打開領口上死死扣住的扣子,拉開領子仔細看了看,又一把拽下露西的長手套,最後偷偷掀了一下旗袍的裙擺……

脖子上,視線所及之處,全是密密麻麻、大大小小的草莓,紫青、殷紅;胳膊上除了鞭痕,還有一塊塊煙頭燙出來的疤;大腿內側……

方圓深吸一口氣,一點點把長袖手套給露西戴好,顫抖的手指扣了很久才把領口扣嚴,最後把圍巾纏成暖心的樣子,讓露西能夠盡量舒服一些。

方圓一句話沒有說,坐回了位子上,靜靜的抽著煙。

漢斯早就停下了啃麵包的動作,而是緊緊抓在手中,麵包屑從指縫間漱漱而下。

辛辣的煙氣在方圓肺裏彎彎繞繞了很久,才隨著一口濁氣吐了出來,嗆的他鼻子發酸,喉頭發堵。

“誰做的?”

方圓的聲音山水不露,平靜異常。

會議室裏鴉雀無聲,沒人願意回答這個問題,這個時候,任何一句話,都可能成為種花社和其他社團之間血戰的導火~索。

“沒、沒誰啦!都是我自己,癮頭犯了,玩的太瘋……”

露西強笑著解釋,說著說著眼淚已經掉了下來,流過僵硬的麵頰,滑入嘴角,鹹鹹的、有點苦,後麵的話再也說不下去。

“她撒謊!”

漢斯一把拍碎了石頭一樣硬的黑麵包,猛地站了起來。

“漢斯,你閉嘴!”

露西的聲音裏帶著慌張與責怪,底氣不足,充滿了想說又不能說的矛盾感。

漢斯並沒有閉嘴,反而更大聲了。

“是弗朗西人!”漢斯布滿血絲的眼睛盯著方圓,“我返回的時候,為了躲避將軍的眼線,不小心發現了弗朗西人的夢幻劑工廠……我沒有提將軍的名號,而是報了種花社……來接我的,是露西……他們……”

“你是說,他們?”

漢斯痛苦的閉上了眼,他手腕上繩索勒出來的血痕,尚未結痂。

方圓點了點頭,這既是表示事情自己知道了,又是對漢斯個人的認可。

他看得出來,露西和漢斯肯定不對勁兒!雖說他們倆有一腿,還是方圓安排的,但出乎方圓意料的是,倆人明顯不僅走了腎,還走了心……

方圓擺手示意漢斯先坐下,轉頭看向桌子另一邊一直比康橋還沉默的眾人。

“老規矩,你們說吧,我先閉嘴。”

方圓穩穩的坐在座位上,任由手裏的煙靜靜燃燒,不喜不悲。

眾人偷偷打量彼此,誰也不肯當這個出頭鳥。

最後還是老萬被大家看得受不了,生怕躍躍欲試的兒子先發言,才頂住壓力,硬著頭皮發表自己的見解,雖然他還沒想好怎麽開口。

“話說,加特庇護所,合久必分,分久必合……”

“咳咳!”

張哥使勁兒的咳嗽了兩聲,這種廢話你就不要說了啊!

老萬趕緊切入正題:“現在外頭一潭渾水,正是我們休養生息,伺機而動撈一筆的好時機,我覺得應該忍……”

“忍你……”小萬突然醒悟發言的是自己的親爹,無奈之下,隻能放過自己的奶奶,“怎麽能忍!都騎到咱們脖子上拉屎來了,再忍,還是個爺們兒嗎?”

父子倆截然相左的意見,其實代表了種花社對外的兩種態度。老成派和少壯派,哪怕在大目標完全相同的情況下,他們也往往會采取極端對立的行為模式。

一般來說,當內部發出這兩種不同聲音的時候,都是方圓主動站出來協調,但今天,方圓一句話都不想說。

他始終覺得,一直以來,他有很多事情沒想清楚,而這些事,他不得不現在就想清楚……

“放屁!小兔崽子!我是你老子!”

“我覺得小萬沒說錯,憑啥任由人家欺負……”

“小不忍則亂大謀!你們毛孩子懂個屁!”

……

爭吵越演越烈,連方圓身後的楊子都下場開噴,通常,他作為方圓身後的影子,是不會發表自己的意見的。

方圓扔掉手裏的煙頭,長長的煙灰還保持著燃燒前的姿態。

“啪啪!”

兩聲拍手,會議室裏再次鴉雀無聲。

“張哥緊急召回所有在外社員及家屬,安排在廠區,住不下就搭棚子!讓沒來開會的賴羅,負責工廠的守衛工作吧!”

此話一出,小萬等年輕人臉上瞬間布滿近乎絕望的灰色,又是龜縮防守!想當個能伸頭挨刀子的王八都是奢求……

年長的,則艱辛無力的歎了口氣,更多的是無可奈何,廢土之上的生活,便一直是如此,之前更糟……

“我知道,你們很多人都覺得,日子會一天天好起來,現在已經比當年在庇護所裏忍輻射要好多了。”

“甚至,說句不客氣的話,我比前任那條漢奸走狗強的多得多!至少,我們社裏,再沒有餓死過人,更沒有再扼殺過養不活的嬰兒!”

“你們願意相信我,是因為所有人的生活,都比那時候好,至少有了人的樣子。”

“所以,你們覺得,我說的就是對的。”

“我們一直以來的行動方針,都是麻痹敵人,苟住性命,在夾縫中求生存,哪怕我們人多了,槍多了,依舊如此!難道不好嗎?”

方圓有些痛苦的閉上了眼,又再次睜開,鋒芒一閃而逝,濃鬱的嘲諷爬上斜斜翹起的嘴角。

“這是我定的規矩,你們都沒有錯……錯的是我!”

“我一直都忘了,現在是末世,這裏是他媽廢土!而且,這裏,並不是我們的故鄉!”

“統治這片廢土的,是蠻夷!這無關於先天顏色,而是後天刻在骨子裏的東西!”

“蠻夷,怎麽可能知道韜光養晦這麽艱深晦澀的詞語?他們,懂個屁的敬畏?”

“他們,崇尚的是弱肉強食的叢林法則,奉行的是報仇不隔夜的圭臬!簡單、直接!隻有你露出獠牙,他們才承認你的強大,才不得不把爪子從你的碗裏縮回去!”

“既然他們不懂得文明人之間的遊戲規則,那麽,我們有必要讓蠻夷們知道,鐵與火,永遠是捍衛文明者最不願舉起的武器!而他們,必須付出血的代價!”

方圓一拳砸在桌麵上。

“聽令!”

所有人肅穆起立,頹廢一掃而空,如風中的一杆杆旌旗!

“告知老黑意泰林藥品倉庫情報,讓他帶艾麥肯人搶過去!在我們忙碌的時候,我不希望看到這兩方勢力對我們虎視眈眈、礙手礙腳!讓他們打出狗腦子來!”

“召回情報負責人郎軍,告訴他,如果不在日落前製定出詳細的斬首方案,下輩子也別想賣報紙了!”

“午夜之前,我要看到,弗朗西此次所有參與者的腦袋,都變成碎西瓜!漢斯捉刀,黑山和老鬼兄妹配合!”

“石頭及其所屬,午夜之前,完成所有重要據點清掃!記住!哪個弗朗西人手裏敢拿槍,就把他打成篩子!”

“最後,我親自帶隊,滅了這群不造救命藥、隻配夢幻劑的鬼佬的**!”

“午夜12點前,所有部隊,在弗朗西總督府,完成集結!”

“行動代號,辛德瑞拉!”

方圓將眼鏡妥帖的收入懷裏,憑空拉出一把燃著烈火的戰刀,握在手中。

“開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