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六章晦氣
李紅梅一覺醒來,簡單叮囑了幾句便要離開。
她正在雪地上獨自走著,腳下的積雪忽然一陣**,一個圓滾滾的腦袋從地底鑽出。
李紅梅吃了一驚,下意識踢出一腳。
“啊!”
腦袋的主人發出一聲慘叫,噌的一下跳了出來:“紅梅師妹別動手,是我。”
叫聲喚醒了黎明的寂靜,又一道人影從雪地裏爬了起來。
李紅梅認出了這二人,正是平日裏與於勁鬆走得最近的朱、侯二人。
“你們這是?”
二人已經被凍得麵無人色、瑟瑟發抖,若不是方才被李紅梅方才的一腳,恐怕真要無知無覺凍死在風雪中。
李紅梅抬手施法,以火能催生兩道溫暖的熱流衝向朱、侯二人。
二人這才漸漸恢複了一絲生氣。
侯姓修士說不出話,哆嗦著抬手指了指李紅梅後方。
隻見不遠處,一個盤膝而坐的雪人忽然裂開,積雪片片落地,內中之人緩緩起身,一步一步走向李紅梅。
於勁鬆此刻的狀態比朱侯二人好不了多少,牙齒在唇間咯咯直響,鼻息下掛著兩道青綠色的冰柱。
但他為了保持風度,仍強逼著自己在臉上扯出一個自以為從容的微笑,藏在身後的左手,五指早已僵硬到沒有知覺,卻還死死抓著一隻錦盒。
於勁鬆兩條顫抖的腿變成了誇張的內八狀,走路的姿勢就像一個七八旬的老太太。
他剛走到李紅梅麵前,一不留神左腳絆了右腳一下,噗通一聲臉朝下栽在了雪地上。
朱、侯二人見他這幅五體投地的模樣,心想這儀式感是不是太隆重了?
李紅梅搖了搖頭,再次放出一道熱流,替他驅除了些許寒氣。
於勁鬆磕磕巴巴道:“紅紅紅……紅梅師妹,你終於回來了,為為……兄在此等你很久了。”
“回來?”李紅梅眉頭一皺,回頭看向清風居,恰好瞧見一個人影閃爍縮回了山壁後。
她若要所思道:“你們這是怎麽回事?”
於勁鬆的修為本就比朱、侯二人高深不少,此刻氣色好轉了許多,說話也不再結巴了。
他一臉興奮道:“先別說這些,我有一樣好東西要給你看。”
“好東西?”李紅梅一頭霧水,猜不出他又想作什麽妖?
“等著啊。”
於勁鬆一臉神秘兮兮地將右手伸到身後,打開木盒。
他單膝跪下,右手握住盒中的金簪,嗖一下送到了李紅梅麵前。
“你看!”
於勁鬆此刻饑寒交迫,心思全在李紅梅的反應上,卻未注意到附在金簪上的氣勁突然引爆,將此物斷作了兩截。
他抓著半截金簪遞到李紅梅麵前,剩餘的半截與那枚價值不菲的珍珠卻留在了木盒中。
李紅梅看著他攥成白皮鳥爪一樣的拳頭,問道:“看什麽?”
於勁鬆像一隻被凍傻了的鵪鶉一樣呆立原地,尷尬無比。
“師妹,你,我,你看,你看我的指甲修得好看嗎?”他緊握著拳頭,不敢讓掌心的斷簪現身,臉上的笑容像冰雪一樣凍結,聲音越來越小,說到最後幾字的時候無比生硬幹澀,簡直比哭喪還難聽。
此時,於勁鬆的指甲修得好不好看已經不重要了,因為他發現麵前李紅梅的臉色已變得非常難看。
李紅梅一把推開他,黑著臉離開了,過了一會兒她的罵聲才從後頭遠遠傳來。
“果真一出門就碰到了三個髒東西。呸,真晦氣!”
朱、侯二人扭動著僵硬的脖頸對視一眼,欲哭無淚。
他們殷勤獻計,在雪地裏凍了一夜差點把小命搭上,到頭來不但計劃未成,還賠了一支名貴金簪。
冷風嗖嗖,雪地裏寒氣逼人,二人卻感覺身旁傳來一股比風雪更恐怖的寒意。
於勁鬆臉上充滿了猙獰的笑意。
“二位師弟,你們好好給為兄解釋一下,這究竟是怎麽回事?”
“師,師兄,你冷靜一點。”
“冷靜?我現在確實很冷,但是一點都靜不下來。二位師弟若是想要冷靜,為兄倒是可以成全。義莊的棺材裏夠不夠冷,夠不夠靜?”
“師兄,我二人真的不知道發生了什麽?”
“那就是你二人拿來的金簪有問題,什麽絕世名匠以紫金打造,分明就是地攤上買的贗品。”
“金簪真的是真品啊。”
“師兄,我知道了,金簪會斷定是因為在雪地裏凍了一夜的緣故。”
“放屁,若不是為了這支狗屁金簪,將大半真氣用來護持木盒,老子會被凍得像條狗一樣?”於勁鬆一把將木盒丟在侯師弟臉上,再也沒有了往日的風度,平生第一次口吐髒字,“你們兩個烏龜兒子王八蛋,分明就是存心坑害老子,受死吧。”
“啊!”
“師兄饒命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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墨寒生沒有看完這一出鬧劇,此刻正站在李紅梅的木屋後,手中拿著一把長刀切割著山壁上的岩石。
足足兩個時辰後,山壁上被開鑿出一道兩尺左右的口子。
這道口子位置選得很巧妙,貫通之後,恰有一縷微弱的陽光沿著這條通道灌入穀中,照在那棵無花無葉的小樹上。
墨寒生拍了拍手,從池塘中裏取了些水澆灌了一下,便回到了竹樓中。
他取出那隻與無缺公子交易而來的玉盒。
雖說名義上是交易,但誰都明白自己占了一個大便宜,而這個大便宜卻是對方死乞白賴送上門的,這就十分耐人尋味了。
無缺公子明顯想要結交自己,但他如此做的理由又是什麽呢?
二人分明隻是初次見麵,對方偏偏憑這一麵認準自己,墨寒生思來想去也猜不透自己身上有什麽值得對方如此巴結。
唯有那句“大道有成,勿忘交易之誼”似乎能解釋對方的動機。
但自己不過區區一個煉炁境的低階修士,對方如何確定自己日後一定能夠得道?
墨寒生搖了搖頭,既然想不通,也隻有將此事暫且擱置。
如今自己即將麵臨凶險莫測的雲夢峽穀以及煉妖宗之行,還背負著呂乘風這個血債,可以說是前途未卜、生死難料,也不怕債多壓身了。
隻是世事難料,沒想到在去往煉妖宗之前會有雲夢峽穀一行,否則他也不會將呂乘風的眾多遺物當掉,畢竟其中還有一些不錯的護身寶物。
不過此時再後悔也已無濟於事,眼下當務之急是盡可能多提升一些修為。
思量至此,他終於下定決心伸手將玉盒打開。
霎時,一股攝人心魄的驚人寒氣自盒中噴湧而出,轉眼就彌漫了整座竹樓,屋中白茫茫一片,目不能視。
但萬年寒玉尤不罷休,持續不斷噴吐著冷冽至極的寒氣,向著竹樓之外滲透而出。
片刻間,竹樓已變作了一座晶瑩透明的冰屋,幸虧此時天色已暗,整座白鷺峰被大雪覆蓋,才無人注意到此處的異狀。
屋中霧色漸漸消散,墨寒生睜開雙眼,屋中的桌椅家具,各類擺設無一例外都被厚厚的寒冰凝住。
他伸手觸摸冰層,一股極致的冰冷通過指間,沿著經脈流入氣海之中,那道尚未成型的氣流雛形登時一顫,隨即湧現出無盡的渴望。
墨寒生立即開始閉目打坐,凝神吸收著周身無窮無盡的寒氣。
時光如梭,飛快流逝。
這一日,墨寒生被一股微涼的濕意喚醒,水珠自房梁滴答滴答落下,落在肩頸,落在膝頭,落在案上。
整座竹樓濕漉漉一片,積水沒過了臥榻,凝結在竹樓上的所有冰層已經盡數消融,難以計數的寒氣被墨寒生吸收殆盡。
他睜開眼睛,明日便是與李紅梅約定好進入雲夢峽穀的日子了。
他輕掐法訣,中食二指衝著足有一尺高的水麵一點,積水竟像一道噴泉一樣湧起。
墨寒生並指再點,泉水在他的指引下順著窗口流向屋外。
不多時,屋內的積水和濕意已被盡數排出,恢複了往日的模樣。
墨寒生身上的衣物不知何時也已經幹了,他看了一眼掛在石壁上的山水畫,猶豫了片刻後,打開機關進入了密室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