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二章虞美人

壯漢的臉色也有些凝重起來,他深知無缺公子貴為天機門少主,自小到大不知見過多少奇人異士。

今日一個偏僻破落的小當鋪中卻出現了比那些大能氣運更盛之人,如何能不令人稱奇?

但他不知道無缺公子心中的震撼,遠遠超過他不知多少倍。

因為無缺公子先前,隻是看到了墨寒生身上隱隱泄露出來的一絲氣運。

而在這一絲氣運,對於墨寒生來說就像參天冰山上無意展露的一個小角,就像無盡滄海中渺渺漂浮的一粒粟米,卻已是他平生所見之最。

這一個小角後聳立的冰山究竟有多巨大?

這一粒粟米下洶湧的海域究竟有多遼闊?

超出預料!

不敢置信!

無法想象!

無缺公子看著手中的兩顆鮫人淚微微一笑。

萬年前滅族之禍後,鮫人早已於這片土地絕跡,唯有百餘年前,一對曇花一現的鮫人夫婦能成為此族在此界存在過的印證,卻也在露麵不久後就被誅殺於世。

鮫人夫婦雙雙隕落,死前遺留的兩顆淚珠最後落到了誰人手中,世間鮮有人知,但這其中卻不包括自己這位天機門的少主。

“落日宗現任掌門呂化仙,百餘年前曾與一凡俗女子相戀,後誕下一子取名呂乘風。但依那人的境界年齡來看,卻不可能是呂乘風本人。呂化仙也算是一大情種,在那名女子死後更視鮫人淚如命,除了呂乘風外怎肯輕易交於外人?如此一來,他如何得到此珠就值得玩味了。”無缺公子取出兩隻木匣將珠子分開收藏,遙遙看了一眼遠方,心中暗道,“兄台,我能幫你的就隻有如此了。你氣運如此之盛,區區一個呂化仙,應該難不倒你吧。”

“即是如此,你為何不直接斬殺了那小子,將氣運嫁接到自己身上?”

壯漢的一句話打斷了無缺公子的思緒,惹得他一陣白眼:“你當氣運是田地裏的大白菜,隻要力氣大就可以掠奪到自己手中?這種天大的氣運須得是福緣深厚之人方能承載。須知世間有些事不可強求,誰若是妄作非分之想,隻怕非但不能如願,反而招致殺身之險,甚至滅族之禍。”

壯漢對他的說法嗤之以鼻,自己雖然受了無缺公子雇傭,卻不會真的將自己當做他的奴仆,聽從他的教誨。

他縱橫修仙界多年,遵循的隻有一字——爭。

天不予我,我便要爭。

不爭,何以在這亂世生存?

壯漢惡狠狠道:“若是有朝一日再讓我遇見那小子,我必定親手將他斬殺,奪其氣運。”

無缺公子勸道:“恐怕真到了那時,死的人隻會是你。”

但看對方的模樣,知曉其全然沒有將自己的勸誡當回事,他歎了一口氣,又道:“就不知那間當鋪的主人又看出了那位兄台幾分底細?”

護衛嗤笑道:“連我都未曾瞧不出那小子的不凡,區區一個初入築基境的掌櫃能看出什麽花來?”

“原來,你到現在都未看出當鋪的真正主人是誰。”無缺公子嘖嘖道,“都說撼山族肉身強橫、力大無雙,但靈識孱弱不堪,此話果真不假。”

壯漢皺紋道:“什麽意思?那間鋪子一共隻有三人,不是那名儒生,難不成是前門那老頭扮豬吃虎,總不可能是那名侍女吧?”

無缺公子並不回答,隻是反問道:“你是何時發現那名侍女的?”

壯漢雙目圓瞪,悚然一驚。

“若不是她自行現身下樓奉茶,一開始連我都未能發現她的存在。”無缺公子展開折扇輕搖,緩緩道來,“那間屋子中的擺設雖說精致典雅,卻顯得過於秀氣柔和,有些偏向於女子的品味。屏風上刻的百鳥朝鳳圖,簾子用的偏淡色彩,還有那一股自上而來的淡淡幽香,閣樓二層分明就是此女的閨房。”

壯漢道:“你既然是天機門的少主,不說通曉天下事,也該能猜出她一些底細才是。”

無缺公子腦中閃過插在花囊中的那束紅花,冷笑一聲道:“若非在收取鮫人淚時,察覺到此女心湖間掀起的一絲波瀾,我一時還真無法看破她的真麵目。”

————

落日宗,青霞峰。

“於師兄,快開門啊。”

“於師兄,我們有要事找你啊。”

兩名身著青衣的青霞峰弟子正對著一間木屋喊道。

房門打開,一道人影從中走出。

於勁鬆蓬頭垢麵,滿臉胡茬,長發如雞窩一般淩亂,衣衫上沾滿了塵土,灰撲撲得就像一個深山野人。

他的眼神波瀾不驚,平靜得就像沒有一絲風的湖麵。

“二位師弟有何事找我,我如今一心求道,早已決定了不到築基就不出此地,你們莫要耽誤我修行。”

那二人對視了一眼,其中一名尖嘴猴腮的青年道:“師兄,紅梅師妹來青霞峰了。”

“當真!”於勁鬆的眼睛陡然一亮,迸發出一絲精光,雙手胡亂拍打著身上的塵土,“她是來見我的嗎?”

“那倒不是。”另一個肥頭大耳的弟子道,“她一上山就進了藥堂,已經兩天了,我二人也是剛收到消息。”

“那你二人來找我作甚,若是讓師妹知曉我尚未築基一定會失望的。”於勁鬆怒斥一聲,便要回到屋中。

那名尖嘴猴腮的弟子一把抓住他的小臂,道:“師兄別急著走啊,我們來找你自然是有要事。”

“你說吧,侯師弟。”於勁鬆見狀,也隻好轉身耐心聽他說完。

“聽說此事後,我二人也是先去了一趟藥堂為你打探虛實,你猜我們看到了什麽?”侯師弟一臉神秘道。

於勁鬆皺眉道:“有話快說,少賣關子。”

侯師弟嘿嘿一笑道:“我們二人看到,紅梅師妹竟然在笑!”

於勁鬆麵皮都在顫抖,強忍著一巴掌抽飛他的衝動,破口大罵道:“你二人是特地來拿我尋開心的?整個落日宗,誰不知道紅梅師妹是門內最愛笑之人?”

“師兄,你聽我把話說完啊。”侯師弟抹了一把被噴得滿臉的口水,尷尬笑道,“紅梅師妹是愛笑,但那都是對著他人笑,你何曾見過她一人獨處的時候會笑?”

於勁鬆回憶了一下,發現確實如此,有些疑惑道:“這又如何?”

侯師弟道:“我二人去藥堂待了不到一個時辰,便發現紅梅師妹時常一個人躲在角落裏,摸著頭頂上的一枚玉釵傻笑,這說明什麽?”

於勁鬆有些摸不著頭腦,問道:“玉釵,傻笑,說明什麽?”

侯師弟一臉恨鐵不成鋼的模樣,搖搖頭對那名肥頭大耳的弟子道:“朱師弟,你來說。”

朱師弟上前一步,笑道:“還能說明什麽,自然是她思春了唄。”

“思春!”於勁鬆大怒,一把拎起他的衣襟,喝道,“是誰如此大膽,敢打紅梅師妹的主意?”

朱師弟被衣領勒得有點透不過氣,急忙應道:“還能是誰,自然是你上回說的那個小白臉啊。”

“是他?”於勁鬆鬆開手,大聲否定道,“不可能,不過一個區區雜役,紅梅師妹怎麽會看上他?”

他嘴上雖是如此說,神色卻有些慌亂,明顯是對朱師弟的話信了幾分。

“論身份論修為,那小子自然拍馬也比不上於師兄。”侯師弟奉承了於勁鬆一句後,接著道,“但古話說近水樓台先得月,那小子如今也住在清風居,與紅梅師妹朝夕相對。紅梅師妹又自幼便在山中修行,涉世未深,一時天真被他哄騙了也不是沒有可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