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二章謊言本身

呂乘風出言打斷,神情已經開始不耐煩起來,眼神逐漸淩厲,透出一絲警告的意味。

墨寒生迅速低下頭,心中驚怒不已,這呂乘風果真心存不軌。

隻是沒想到對方如此急不可耐,這麽快就露出了真麵目。

事到如今,要如何渡過此次危機?

墨寒生心念急轉,忽地雙手一顫,水杯順勢跌落。

就在杯子將要落地之時,墨寒生目光驟然凝固,水杯竟穩穩懸在空中一動不動。

以氣禦物!

墨寒生自然不指望這樣就能擺脫危機,他的手早已不經意間伸到背後。

後腰間藏著一把鋒利的短劍,正是那日從寧汐桃手中奪來的那把。

此時呂乘風的注意力定然都集中在水杯上,若是出其不意,或許可以打他措手不及。

墨寒生緊握劍柄,足尖輕點地麵,身體微微前傾,整個人都已蓄勢待發。

他眼中閃過一絲殺機,抬頭卻看到了令人毛骨悚然的一幕。

呂乘風的左眼珠向下飄向水杯,右眼卻似一根利箭死死盯住自己。

這家夥究竟是人是鬼?

墨寒生頭皮發麻,他也曾見過一些特殊的眼睛,眼珠或內聚於鼻梁,或外翻於兩頰,卻從沒有誰像眼前之人這般詭異離奇。

但墨寒生不可能就此坐以待斃,他的反應不可謂不快,忽起一腳將水杯向上踢飛。

杯中的茶水潑灑而出,直撲呂乘風麵門而去,一時間遮住了他的視線。

潑出的茶水來到呂乘風麵前,卻是被一道無形的氣牆阻隔,飛濺四散落向地麵。

與此同時,墨寒生座下的竹椅頃刻四分五裂,整個人已如離弦之箭飛射出門口。

就在出門的刹那,墨寒生腳尖輕輕一勾,將竹門匆匆帶上。

隻聞一聲炸響,竹門被轟作粉碎,呂乘風一步跨出門外,隻見那道黑衣身影已在穀口一閃而逝。

“哼,你逃不出落日宗!但此事卻不能讓其他人知曉,須盡快找到他。”呂乘風快步走出清風居,一麵裝作若無其事,一麵在幅員遼闊的落日山中四處搜尋著墨寒生的蹤跡。

一直到夜深,一道紅色身影才悠然出現在穀口,正是那名負責將杜星宇與小韓護送回村的紅衣女子。

“嗯?”她抬腳正要入穀,耳畔襲來一陣風聲,一道黑影直撲而來。

紅衣女子手中銀光一閃,黑影被一分為二化作兩塊碎布。

這黑衣隻是佯攻,真正的殺機卻在之後,一把冰冷的短劍刺向她的咽喉。

紅衣女子冷笑一聲,對著來人伸出右手,掌心微微亮起一道紅光。

“是你?”紅衣女子看清了來人的麵目微微一怔,掌心紅光熄滅,而短劍已經架在了她的脖子上。

紅衣女子周身湧現一股不易察覺的氣流,笑道:“沒想到,你身手這麽好。”

墨寒生目露寒光,冷聲道:“帶我離開這裏,否則,死!”

“帶你離開?難道你發現了呂乘風的意圖,還在他眼前成功逃脫了?”紅衣女子隱約猜到了幾分,神色訝異不已。

墨寒生沒有回答她,隻是冷冷道:“照我說的做。”

“並非我不願意,而是我做不到,山門不是可以隨意進出的。”紅衣女子無奈地攤攤手,“我能進來也是外出執行任務,領了返宗手令的。”

墨寒生手中利刃冷光森森:“你撒謊!我分明看到呂乘風用那枚令牌就可以打開入口。”

“那枚令牌並非尋常弟子可以擁有,況且我連尋常弟子都不如。至於呂乘風,他的身份非同一般。”紅衣女子輕笑一聲,渾然沒有一絲陷入險境的覺悟。

“那就委屈你暫時做一段時間人質了。”墨寒生抬起手掌,就要將她打暈。

“你想將我作為籌碼和呂乘風談判,沒有用的。”紅衣女子搖搖頭,道,“你在他心中的分量遠勝於我,他不可能為了救我放棄你。”

“那你就沒有活著的價值了。”墨寒生話語中透出濃濃的殺意。

“我可以幫你找一個安全的藏身之所。”紅衣女子忽然扭頭看向墨寒生,“你一個外來人在落日山亂闖太不明智。有我幫你打掩護,至少可以保證你不會輕易被人發現。至於如何逃出去,隻能靠你自己想辦法了。”

“給我一個相信你的理由。”

“把匕首放下,你現在除了相信我,沒有更好的選擇了。”

“這個理由說服不了我。”墨寒生冷冷看著她,絲毫沒有收手的意思。

“真是一個頑固的小子。”紅衣女子輕歎一聲,眼中閃過一絲悲傷的情緒,“其實,我與你同是天涯淪落人。”

“說清楚。”

“五歲那年,我雙親被人販殺害,呂乘風從人販手中救下我,但他並沒安什麽好心。”紅衣女子臉上現出一絲追憶,“相信你已經看出幾分呂乘風的真麵目了,我如今的處境並不比你好多少。”

墨寒生沉默不語,靜靜觀察她的眼神,不肯漏過一個細節,似在判斷她話中有幾分真假。

“呂乘風當下必定在四處搜尋你的蹤跡。”紅衣女子脖子上還架著利刃,卻是一副毫不在意的模樣,悠悠道,“這樣拖延下去真的好嗎?”

墨寒生收回匕首,厲聲警告道:“你最好不要騙我!”

“這是一個明智的選擇。”紅衣女子展顏一笑,“我叫李紅梅。”

墨寒生微微一愣,淡淡道:“墨寒生。”

“事不宜遲,現在就隨我走吧。”說完,李紅梅也不管墨寒生是否願意,一把抓起他的手,一手掐訣就要施展些什麽。

“你們打算去哪裏,可以告訴我嗎?”寒意逼人的聲音響起,夜色中,一道人影悠悠現身,攔住了去路。

呂乘風!

墨寒生眼神淩厲,暗自警惕,隨時準備迎擊。

李紅梅臉上笑意全消,轉身麵向呂乘風,雙手寒芒一閃,出現一對精巧的細長兵刃。

“哦,你要為了這個小子與我為敵?”呂乘風看向李紅梅,麵無表情,“理由呢?”

夜風淒切,李紅梅冷冷看著呂乘風,氣氛一時僵持。

墨寒生壓低身子,猶如一頭蓄勢待發的野獸,仔細觀察著二人的一舉一動。

突然,李紅梅嬌羞地輕笑一聲,轉身看向墨寒生。

墨寒生一時不明所以,李紅梅卻已伸出一隻手,食指輕輕挑起他的下巴。

這一番莫名又熟悉的舉動,令墨寒生一陣恍惚,不禁回憶起在藏龍鎮上寧府的那段時光。

仿佛又回到了那個冬天,那棵樹下,還有那名穿著粉色裘衣,在雪中輕盈舞劍的女子。

“看著這樣一張英俊陽剛的年輕麵孔,難道你還不明白理由嗎?”李紅梅說罷再現驚人之舉,鮮紅欲滴的雙唇輕輕印在了失神少年的唇上。

驚詫,沉醉,流連,惆悵,這一吻仿佛蘊藏了世間所有滋味,令人回味無窮卻又悵然若失。

星移鬥轉、滄海桑田、天旋地轉、雪山消融,這一瞬間仿佛跨越了千年萬年,好似亙古永恒卻不過白駒過隙。

一刹的驚愕,墨寒生終於回過神來。

生死關頭,這女人發什麽瘋!

他伸手抓住李紅梅的雙肩,正要將她一把推開,腰間忽感一股輕微的刺痛,脊骨間已被刺入了一枚細長的銀針。

“你,你騙我!”仿佛全身的力氣都被掏空,墨寒生雙腿一軟跪倒下去,左手卻仍試圖抓緊對方的肩膀。

“難道沒人告訴過你嗎?”李紅梅輕輕將他的手撥開,眼中隻剩下冷漠,“女人就是謊言本身。”

墨寒生已連握拳都無法做到,眼皮重似千斤,他用盡最後一絲氣力發出一聲不甘的怒吼,就此昏迷倒地。

李紅梅嫵媚一笑,扭動著妖嬈的腰肢來到呂乘風身側,挽住他的手臂,在其耳邊輕輕嗬氣。

“如何,奴婢這一手逢場作戲的本事可還入得了主人法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