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八章杜家往事

杏花村,杜家小屋。

“不行,我絕不準你去!”一個女子的聲音異常堅決。

“我就要去!”房門“砰”的一聲撞開,杜星宇奪門而出,一腳踢飛一隻路過的老母雞,眨眼的功夫就跑出了老遠。

“星宇!”身著素衣的杜晚秋衝出房門,門外早已沒了人影,唯有一隻倒插在草叢中的老母雞在“咯咯”地叫。

杜晚秋跌坐在地上高聲呼喚,顯得十分淒涼無助。

一陣腳步聲從背後傳來,墨寒生緩步走來,對著地上的女子伸出一隻手。

“有勞墨公子。”杜晚秋扶著墨寒生的手臂起身,微微側身,取出一條青絲巾擦拭眼淚。

墨寒生唇齒微動,卻又不知如何開口。

“公子欲言又止。”

“我不知是否該問。”墨寒生猶豫道。

“你是想問我為何阻止星宇去修仙吧?”杜晚秋平複了一下情緒,才將一切娓娓道來,“其實,星宇之所以如此熱衷於修仙一事,與家父有關……”

原來許久前,杜家姐弟的父親杜子川便是因為修仙一事消失無蹤,至今下落不明。

十年前,杜家姐弟的母親難產離世,杜子川隻是一介窮酸文人,眼見愛妻亡故,竟連一口像樣的棺木都買不起。

恰在那時,有兩名自稱山上來的修士不知怎的找上門來,說杜子川有修仙的資質,想收他入門修行。

杜子川膝下還有一雙兒女尚未撫育成人,如何放心得下,便一口回絕了此事。

那兩名修士並不死心,從鄰裏口中打探了杜家的底細,掏出一筆銀兩讓杜子川將妻子安葬。

二人還承諾,隻要杜子川隨他們前往修仙,每月都可領到一筆豐厚的銀錢補貼家用。

杜子川看著嗷嗷待哺的幼子和懵懂的女兒,一咬牙便狠心答應下來,將一雙子女交付給了年邁的老母親,次日便隨二人離開了杏花村。

這一走就是十年,至此了無音訊,生死不知。

五年前,杜母辭世。

杜晚秋在幾位好心鄰居的幫襯下,勉強將幼弟一直拉扯長大。

杜星宇長大一些後知曉了真相,便一直想要去尋回生父,想知道他是生是死,為何一直沒有消息傳回。

杜晚秋極力阻止,自然是怕杜星宇步了父親後塵。

“父親走了十年,其實我心裏知道他多半是回不來了。如今我唯一期盼的,便是星宇能夠平安無事地長大成人。”杜晚秋眼帶憂色直盯著墨寒生,“墨公子,你能否告訴我,這一次來的兩位仙師究竟是真,是假?”

墨寒生搖搖頭道:“我不能肯定。”

杜晚秋臉上閃過不安的神色,思索了片刻又看向墨寒生,言辭懇切道:“墨公子,我學過醫理,看得出你不是尋常人。小女厚顏,鬥膽在此懇請你在路上幫我照應星宇。”

墨寒生問道:“你為何不求我將他強行帶回來?你救過我一命,隻要你開口,我一定會答應。”

“他先前的態度如此決絕,我攔得了一時,卻攔不了一世。”杜晚秋臉上露出一抹濃濃的愧色,“這些年都怪我沒什麽本事,讓他吃了太多的苦。”

墨寒生神色微惘,心像被什麽觸動了一下,沉默了一會兒,開口應道:“我答應你。”

“請公子稍等片刻。”杜晚秋聞言麵露喜色,轉身快步走進屋去。

墨寒生靜立等待。

“這隻黑色包袱是那日遇見公子時發現的,我從未打開過,這兩隻白色的是給你們在路上用的。”不一會兒,杜晚秋從屋中走出,將一黑兩白三隻包袱交到墨寒生手中,鄭重施禮道,“墨公子,請你……千萬要保他平安。”

“我盡力而為。”

墨寒生點點頭接過包袱,轉身頓了頓,道:“也請你答應我一件事。”

杜晚秋微惘,道:“公子請說。”

“其實你做得已經足夠好了。”

杜晚秋微微一怔,墨寒生卻已轉身離去。

“照顧好自己。”

“我會的。”杜晚秋撇過頭去,淚眼模糊了風景。

————

杏花村村口。

一名十歲不到的男孩正在與親人道別,一群遠親近鄰將他四周圍得水泄不通。

這孩子正是被測出木行靈體的小韓,他長相普通,皮膚黝黑,看上去十分靦腆的樣子。

人群中,一名沒有被選上的少年小聲嘀咕道:“這小子長得黑不溜秋,一幅呆頭呆腦的樣子,居然有修仙的天賦,我這麽機靈,怎麽就沒被仙長看上呢?”

一隻粗糙的大手捂住了他的嘴,小聲訓道:“別亂說話,小心給他聽見,這種表麵上看上去憨厚老實的人,背地裏卻是最小心眼和記仇了。”

杜星宇站在路旁一臉焦急,桂花村的老村長熱情地站在他旁邊咬耳朵,之前收的那六十文錢早已如數歸還。

不遠處一輛馬車旁,兩名藍衣道士立如鬆柏。

二人身板挺直,神色平和,表麵閉目凝神,心裏卻在罵娘。

那個穿黑衣的小子不知道幹什麽去了,磨蹭這麽久,害他們腳都站麻了。

偏偏附近如此多村民都在看著,二人若不是為了維持仙家風範,早就一屁股坐地上了。

麻臉道士眼皮抽了抽,壓低了張嘴的幅度,輕聲道:“師弟,你頂一頂,為兄先去車裏待一會兒。”

肥唇道士道:“師兄,我跟你一起去吧,我也撐不住了。”

“不行,那個黑衣服的小子資質太好……太值錢了,你我務必留一人在村口盯著,決計不能讓他跑了。”

“那便一起等吧。”

“你這是想要同歸於盡啊?”麻臉道士話語中有幾分怒意。

肥唇道士也不甘示弱道:“反正我不能吃虧。”

麻臉道士冷哼一聲,咬牙切齒道:“那便看誰能笑到最後吧。”

又過了一會兒,肥唇道士忍不住開口道:“師兄。”

麻臉道士得意一笑,道:“師弟這是要認輸了嗎?”

“不是。”肥唇道士伸手悄悄在臀上扣了一下,“我是想問,咱們為何非得打著落日宗的名號在這裏收人?”

“為兄也不想啊,現在的村民都變作人精,不似以往好騙了。我記得十年前還流行用銀錢引他們上鉤的法子,可惜這種敗金法子不適合咱們兩個窮光蛋。況且這些年各種亂七八糟的套路早都被同行用盡了,不扯個大宗門的招牌出來根本唬不住人。”

“道理我都懂,隻是落日宗的山門離此可不算太遠,萬一找上門來,你我豈非是自尋死路?”

“放心好了,這種窮相僻壤,落日宗這等大宗門怎麽會看得上眼。我已經早早通知老大來接應了,做完這一票咱們就收手。這三個小子尤其是那個黑衣服的小子絕對能賣上個好價錢,正所謂十年不開張,開張吃十年。”

麻臉道士悄悄用左腳尖蹭了蹭右腳脖子,繼續說道:“就算真被落日宗抓到了,師兄我也有後手。”

肥唇道士驚疑道:“師兄莫非還有親戚在落日宗混?”

“師弟你想的有點多。”嗬嗬一笑道,“你看一眼旗上的字。”

肥唇道士快速扭頭瞄了一眼立在馬車上的白旗,然後閃電般收回,問道:“我看了,又如何?”

胖道士神秘一笑,道:“你沒發現嗎,為兄特意將那個“日”子寫得扁平許多。萬一被落日宗之人撞到,我們就自稱是“落曰宗”的。反正你我從沒親口承認過自己是落日宗之人,就推說是這些愚蠢的村民自己搞錯了。我倆隻說是青州一個山野小派出來的,不熟悉中州修仙界勢力劃分,一時無知才犯了忌諱。到時他們總不可能真的跋山涉水、千裏迢迢跑到青州去求證吧。如何,為兄這個計策妙是不妙?”

肥唇道士擔心道:“師兄,萬一他們問都不問,直接一劍砍了我們咋辦?”

“呃……落日宗怎麽說也是名門正派,不至於如此心狠手辣吧?”

“但願吧……”肥唇道士說完,開始輕誦藏地大悲咒祈求保佑。

“師弟,我們是道士,不要念佛經。”

“師兄,我是個假道士,隻會念佛經。”

轉眼又過去小半個時辰。

麻臉道士雙唇顫抖道:“師弟。”

肥唇道士問道:“師兄,你要認輸了嗎?”

“我認你作龜兒子!”麻臉道士怒不可遏,雙腿夾得很緊,整個臀部都在抽搐,“那個混賬龜兒子怎麽還不來?”

“師兄,注意形象。”

麻臉道士扯了扯嘴,笑容麻木道:“嗬嗬嗬嗬,那位慢條斯理的小居士要是再不來,貧道積蓄已久的水庫就要爆閘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