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八章 披甲應作沙場客,入夢猶喝長策歌

楚青大喊一聲,不管身前的敵人,轉身提槍為劉子希擋下這一刀。

槍尖和大刀碰撞在一起擦出火花。楚青咬緊牙關與他拚力。

劉旺乘勢一劍刺在老三腹部。

老三腹部中劍收刀後退,可臉色卻是滿滿的譏諷之意。

“你救他,那你的命不要了嗎。”

躺在地上的劉子希隻見之前圍攻楚青的人蜂擁而至,而他們此時麵對的正是楚青的後背!

三把刀直刺楚青。

“不!”

劉子希大喊,想揮劍去阻攔。可是手中隻餘下一把斷劍。

刀刃刺穿製甲插入血肉的聲音傳入劉子希耳中。

這一刻,劉子希隻覺得內心翻湧,眼淚奪眶而出。

這一夜如何絕望如何壓抑,都不及此刻。

如果可以,劉子希希望是自己來挨下這一刀。

“不不不!青哥兒,青哥兒!”

楚青察覺到身後的疼痛。轉過身橫掃兩人,一腳將另一名山匪踢下石牆。

做完這一切後,楚青艱難的靠著長槍站立著。

其他山匪看到楚青身受重傷,也紛紛趕來,想了結楚青性命。

這是他們路上最堅硬的巨石!

劉子希見狀撿起地上不知誰的長刀,衝到楚青身前為他攔住這幫賊人。

劉子希發瘋似的揮舞著手中的長刀,沒有任何招式,隻是賣命的劈砍著。腦子裏隻有一個想法。

“把他們通通殺掉!”

楚青眼見如此,顧不得身上傷勢任由著鮮血從背後順著插在身上的刀身處滴落。

提起長槍連斬兩人,口中鮮血噴湧而出,他還欲提槍狂奔向敵人。長槍卻再也聽他的使喚了。

他還想再殺,他還能再殺!

可他再也沒有力氣做任何動作。他隻覺得自己的呼吸漸漸變得緩慢,眼前的一切開始模糊。

用盡全身的力氣杵著長槍站在牆頭上,不讓自己倒下。

他不想倒下,他不願意倒下,他也不能倒下!

可為什麽長槍變得如此沉重,為什麽自己能聽到的聲音越來越小。

為什麽大家都用這樣的表情看向自己。

“都...都別怕...有...我在...”

劉子希斬掉麵前的敵人後望向搖搖欲墜的楚青,眼眶中的淚水不聽命令一般揮灑。

不管是記憶裏的楚青還是自己看到的楚青,都是一個對自己百般嗬護的兄長。

“青哥兒!青哥兒!”

將士們此時再也控製不住這壓抑了一整夜的情緒。

每一個將士都哭做淚人。

對他們來說楚青就是他們的青天,而現在,青天就快倒了!

任何人都可以倒在地上,隻有他楚青不可以!

因為他是楚青啊!他可是楚青啊!

如此數量的敵人,沒有楚青,他們要如何抵擋?

這是他們的信仰,支撐他們堅守的信念!

這彌漫的黑夜就快要將眾人吞噬了!

“楚都頭!”

楚青抬著頭張望著遠方的天空。

時間啊,你再慢一點,自己還能再斬幾人。

時間啊,你再快一點,讓我們的增援快來。

時間啊,你能停下嗎,我還想再看看我守護住的地方。

楚青用力擠出一個微笑。滿是鮮血的手止不住顫抖。

“快看...”

他用盡了全身所有的力氣也隻能將手緩緩抬起,將手指著遠處。

此時的東方已經泛起了魚肚白。

黑夜正欲隱去,破曉的晨光慢慢喚醒沉睡的山林。

“我說過...隻要我在...這青天...就...就...”

楚青的聲音越來越弱,舉起的手也再也撐不住,緩緩垂落,他的頭也沉沉的低下。

順著楚青手指的方向,煙塵滾滾。馬兒的啼鳴如同仙樂一般傳入眾人的耳朵。

一臉急切的秦望正騎在馬上,束起的發冠已然散落。

上天終於回應了楚青的呼喚。

北邊的人,終於是來了!

楚青微笑著閉上了眼睛。

他沒有倒下,和他的長槍一般。

一如既往。

這一刻,劉子希的大腦一片空白。

“為什麽!為什麽!你隻活了一世啊!”

無法用言語形容的情緒湧上心頭。

“為什麽!你為什麽那麽傻!”

劉子希失聲痛哭,自己快要暈厥了。

“楚青!你起來,你起來!”

無論怎麽樣的呼喊,都沒法再喚醒眼前的少年。

他的臉龐沒有了先前的冷峻,彎起的嘴角讓他看起來溫柔可靠。

遺憾都是留給活著的人的,他已經沒有遺憾了。

破曉的陽光照在他臉上,那是他肩膀扛起的太陽。

隻是他再也看不到了。

“楚青!!!"

歸來的大部隊從後方包抄著眼前的山匪,喊殺聲震天動地。

可劉子希的注意力隻在眼前的楚青身上。

劉子希將他身上插著的長刀拔出。

“青哥兒,不疼了,不疼了哈。”

楚青的手依然死死的握住長槍,劉子希費了很大的力,才將他手中的長槍取出。

將楚青緩緩的放在自己的膝蓋前,劉子希哽咽得再也說不出任何話語。

就這樣的靜靜地看了他一會,劉子希把楚青的頭埋在自己的胸前,強行抑製住喉嚨間的堵塞。

“青哥兒,我們回家,我們去汴城河畔喝酒,我們去南市清館聽曲,哦對,你不愛聽曲,那那那,我們去城郊打獵,我烤兔子可好吃了呢。”

回應他的隻有身旁狂奔的將士的腳步聲,以及山匪潰散的討饒聲。

不知過了多久,楚青的身軀開始變得冰冷,周遭也變得沉寂。

秦望爬山石牆,趔趄的跑到劉子希身旁。

束發的玉簪早已不見,頭發隨風飄散,白色長衫早已被血和泥的混合物變得麵目全非。

再也撐不住的眼淚無聲的滴落,聲音也變得沙啞。

“希哥兒,都是我的錯,是我!若是我早一些看穿,不,若是我沒有留你們在這...”

兩人抱做一團,隻剩嗚咽。

原先留守碉樓的將士,隻餘下十來個,或靠著石牆癱坐地上低著頭抽泣,或憤怒的咆哮。

但無一例外,無法接受眼前的情況。

劉旺指揮眾人將受傷的將士抬到碉樓裏醫治,再返回到石牆上。

這個笨拙的少年表達不出內心的悲傷,隻靜靜的陪著劉子希坐著。

“少爺,若是我再快一點,再厲害一點。”

每個人都覺得自己可以做的更好,可以救下楚青。

可楚青也認為自己做了最正確的選擇。

烈日高升。

這一刻每一束光都為楚青送行。

……

生當銀槍斬遊龍,死亦一呼退鬼魅。

披甲應作沙場客,入夢猶喝長策歌。

先道孟婆莫怪罪,黃泉路上皆熙攘。

了卻此間征戰事,再入地獄侍閻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