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2章 斬斷執念
夜裏戌時，寮州城的人大都睡下了，城內隻剩下為數不多的一些燈光還亮著。
這些燈光要麽是那些歡場裏的，要麽是有些大戶人家的。
郡守府的燈光還亮著，尤其是郡守張布的書房更是明亮一些。
書房裏點了六支蠟燭，把張布的書麵上照得連個影子都沒有。
書桌上擺著一張絲綿紙，紙上寫著規規整整的小字。
張布靠在椅子上，閉著眼睛，像是在沉思什麽。
到了寮州城也有些日子了，張布的心情一直很差，沒有半點緩解的跡象，即使在寮州城又納了一房小妾，也沒讓他開心起來。
從氣勢恢宏而又繁華的聖京城被踢到寮州城這等苦寒之地，讓張布心中很是不平。
“彭俊啊彭俊，你陷害老夫，讓老夫受這等屈辱，老夫早晚要還回去。”張布口中自語著，慢慢的睜開眼睛，眼睛中露出滲人的陰冷。
“你一輩子都在爭權奪利，為了官位，你什麽都可以不要，張布，你就是為了官位活著嗎？”一個聲音很突兀的從書房外麵響了起來。
“誰？”張布蹭的一下跳了起來，驚恐的盯著窗外喝道。
不由得他不驚恐，聖京城朝爭的手段可不僅僅是將對手貶斥地方，或者是栽上一個罪名砍頭抄家。
還有一種更為簡單的辦法，那就是刺殺。
一殺了之，簡單粗暴。
因此聽到外麵陌生的聲音，張布第一個想到的就是郎中令彭俊派人來殺自己了。
“誰？嗬嗬，我是你的故人。”窗外那人歎息了一聲道：“是啊，你不可能聽出我的聲音了。
知道你來了寮州城，我奔行兩百餘裏，特意來見你，想跟你敘敘舊。”
“你到底是誰？出來！”張布一腳踢開椅子，後退兩步，反手抓下牆上掛著的長劍，唰的一聲抽劍出鞘。
“四十多年了，你肯定不記得我了。”窗外那人歎息道：“或許我在你心裏不過就是一個過客而已。”
隨著那個聲音，書房的門吱呀一聲被推開，一個身穿白色衣袍的人出現在門口。
那人頭上帶著一頂白色的兔皮帽子，臉上還圍著一塊白色麵紗。
張布見來人走了進來，又後退了一步，身子撞在了牆上。
“你是誰？彭俊叫你來殺我的？”張布的臉已經變得猙獰起來，低聲嘶吼著問道。
“彭俊？彭俊是誰？是你升官之路上的絆腳石？”那人問道。
說著，反手關上書房的門，抬手解下臉上的麵紗。
若是張顧在這裏的話，見到此人一定會驚呼出來。
因為來的不是別人，正是胖妞的師父無情老尼姑。
“你……你……你是？”張布隻覺得眼前這人十分麵熟，卻想不起來在哪裏見過。
無情老尼姑歎息了一聲，在一張椅子上坐了下來，看著張布淡淡的說道：“果然，我在你心裏沒有半點地位。
我的聲音雖然變了，人也老了，但是樣貌還有四十多年前的影子。
嗬嗬，看來四十多年前你就沒有記住我的樣貌。”
“你是吳三娘？！”張布終於想起眼前這人是誰了，驚呼了一聲。
無情老尼姑笑了笑，說道：“還是想起來了，嗬嗬。”
倉啷一聲，張布手中的長劍落在地上，他像是不敢置信的看著無情老尼姑，說道：“你還活著？你還活著？！”
“我當然活著。”無情老尼姑笑了笑，伸手摘下頭上的帽子，露出帶著十六個香疤的光頭。
張布看得呆了好半天，這才踉蹌著前行兩步，抓了椅子過來，一屁股坐上去，然後失魂落魄的說道：“既然你活著，你為什麽不來找我？”
“找你做什麽？”無情老尼姑的表情沒有絲毫變化，依然是冷冷淡淡的：“你家裏三妻四妾，歌姬舞姬無數，我找你做什麽？
當年我就跟你說過，你要麽隻有我一個，要麽我離開你。
而你並沒有在意我的話，你娶了一個又一個，我不走做什麽？”
張布歎息了一聲，說道：“三娘，男人誰不是三妻四妾的？
我就算是多娶了幾個，但是我對一樣很好啊。”
“既然對我好，你就不該一個個的娶進來。”無情老尼姑站起身，在房間裏慢慢的來回踱步，口中說著：“當時我懷了孩子，你卻不管不顧的娶了新人進門。
十天八天的都見不到你人，張布，這就是你對我的好？”
張布說不出話來了，唯有長長的歎息一聲。
過了許久這才問道：“孩子呢？還好嗎？”
“死了，生下來就死了，是女兒。”無情老尼姑的聲音沒有半點波動，就像是在說別人的事情一樣。
“死了？”張布一愣，隨即問道：“那你是為孩子來報仇的是嗎？是來殺我的？”
“殺你？”無情老尼姑笑了笑，說道：“要想殺你，四十多年前就殺了你了。
我終究是心軟了一些，對你還是下不去手。”
聽無情老尼姑這麽說了，張布緊繃的身體頓時放鬆下來。
他覺得無情老尼姑說得沒錯，要殺早就殺了，沒必要四十多年以後才來殺自己。
當年吳三娘的武功已經是難逢敵手，就算自己有再多的護衛，吳三娘一樣能隨時把自己的頭割了去。
何況當年自己剛剛步入仕途沒多久，連隨從都沒幾個，哪裏有什麽護衛？
“三娘，那你今日來找我做什麽？”張布看著無情老尼姑問道。
“不知道。”無情老尼姑搖了搖頭：“我也不知道，我隻是聽說你來了寮州郡當郡守，便想著來見見你。
或許有想殺你的念頭，或許也沒有，嗬嗬，我也搞不清楚自己為什麽來見你。
孩子死後我就出了家，修行四十餘年，修為是越來越高了，但是也遇到了瓶頸。
這幾年裏我一直困在這瓶頸處越不過去，這讓我百思不得其解。
直到剛才聽到你的聲音，我才豁然開朗，明白了自己的瓶頸為什麽突破不過去了。”
無情老尼姑一邊在房間裏慢慢踱步，一邊淡淡的說著：“我明白了自己的瓶頸是你，你是我的執念。
隻是如何斬斷這個執念，我還沒有想好。
是硬生生的斬斷心中執念，還是殺了你，執念自然斬斷。
現在我就在想這個問題，有些糾結，張布，你覺得我該怎麽斬斷執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