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七)

周遠在琅嬛玉洞的工作是抄書。

從技術的角度來講,琅嬛玉洞已經是一個完美的藏書之地。主要藏書的空間都是從山岩裏開鑿出來,密閉的空間裏空氣流動緩慢,氧氣含量低。大量的幹燥粉包被放置在藏書間的角落裏,用於抽除室內的水分,另有各種用花卉藥草密製而成的熏香驅走各種書蟲。

盡管如此,圖書還是不可避免會被慢慢侵蝕,加上師生的翻閱,每隔若幹年,許多書籍會被重新製版印刷。但是有一些書籍,卻從來都是以手抄本的形式存放,且任何時候都隻能有一本存在於世間。燕子塢有許多最高層的內功心法和招式秘籍還有一些機密的文史資料,都隻有手抄本。隻有極少數人有資格申請閱讀這些書籍,申請要通過嚴格的審查,即使通過,也隻能在規定的時間、規定的閱讀室裏閱讀。

琅嬛玉洞裏最珍貴最機密的書,肯定是“以彼之道,還施彼身”的教程了。據說有十七卷共三十八冊書,匯集、精編和概括了武林中各門各派的武功招式和內力修習的要訣和破解方法。這套教程已經在燕子塢秘密流傳了好幾百年,隻有每屆的鬥轉星移的博士生才有資格閱讀。

所以謄抄這些書籍的工作,也是一項極其秘密的工作。謄寫員隻限於燕子塢內部的學生,申請人也要經過背景調查。另外,每次抄寫都會由多人進行,而且原書會被拆散打亂,抄完後再重新裝訂。這樣某一個謄寫員一天抄寫的,很可能來自多本書的不同卷裏的不同頁麵,即使想邊抄邊讀,也無法得到連貫的信息。

周遠從大二就開始申請這個工作,直到去年下半學期才通過了書寫考核和背景調查,成為了琅嬛玉洞的謄寫員。

周遠告別張塞,順著旋轉的木樓梯上到五樓。六樓和七樓已經都屬於高級藏館,外部的樓梯是無法到達那裏的,必須要通過五樓藏書洞內部的樓梯才能上去。

五樓通往石洞的入口是一個巨大的石門,那裏每天任何時候都有四名守衛在那裏駐守。石門的兩邊分別是兩個搖柄,搖柄之間相距將近三丈,確保一個人無法同時操作。要打開這個石門,需要兩個經過訓練的守衛同時按照設定的複雜程序順時針逆時針地轉動搖柄,如果兩個人的操作速率稍有不一致,石門就無法打開。兩個搖柄旁邊都有屏風遮擋,出入的人無法看到具體的操作。

總之,外人是無法擅自通過這個石門的,即使使用大量的硫磺火藥,也無法炸開石門,因為這個石門有三尺厚,無論如何,門外的木樓部分會首先被炸塌,這樣想進入的人也無從立足了。

周遠出示了學生字牌,兩個守衛瞪著他看了一會兒,才分別退到屏風後麵去操作。經過了一陣吱吱嘎嘎的搖柄轉動之後,沉重的石門緩緩地向兩邊移開了一道僅供一個人通過的縫。

周遠剛要走進去,卻感到一股勁風撲麵而來,一個人正巧從裏麵快步走出來。周遠看到那人不由得一凜,低下頭退到一旁。這恰恰是他在燕子塢最不喜歡看到的人。

來人身材高大結實,一看就知道身懷武藝,他的頭上窄下寬,像個葫蘆,頭發濃密,滿腮胡須,兩隻眼睛不大,但卻精光四射,極具威懾。這個人的名字叫龐天治,是燕子塢去年剛上任的校衛隊總長。不僅周遠,整個燕子塢的學生都很討厭他,因為他整天掛在嘴邊的一個信條就是,燕子塢的治安威脅來自兩方麵,外部的和內部的,而他的工作不僅是防範外來的侵犯,也包括約束內部學生的紀律。

龐天治畢業於燕子塢拳掌係,後到姑蘇巡捕司任職,十年前返回燕子塢加入校衛隊,去年晉升為總長。他剛一上任就公開批評退休的前任對安全工作過於鬆懈,並表示要重新加強燕子塢的安全管理。

琅嬛玉洞招聘謄寫員這種事例來都不用校衛隊過問,但是龐天治上任後也要插上一腳。周遠就是因他多次否決,才遲遲無法通過。上學期周遠終於獲得資格後第一次去琅嬛玉洞開始抄寫工作時還特意被龐天治單獨叫到了他的辦公室裏訓話。龐天治指著他冷冷地說,像你這種無父無母,來路不明的人,換了我,是絕對不會錄取的!我警告你,不要以為圖書館給了你這份工作就萬事大吉了,我會盯著你的!如果給我發現任何不軌行為,我一定讓你在“烏啼堡”裏吃夠苦頭。

這是龐天治對學生一貫的說話風格,粗魯,野蠻,充滿了攻擊性。每一個學生在他眼裏首先是個罪犯或者奸細,直到實在找不出茬來為止。周遠每次看到他都盡量躲得遠遠的,不想今天卻在這裏狹路相逢。

讓周遠意外的是,龐天治隻是略微地掃了他一眼就匆匆下樓了,仿佛有什麽心事。這對於龐天治來說極為罕見,在路上攔住一個學生訓斥一番是對他來說是巨大的享受。周遠舒了一口氣,走入藏書洞裏。厚厚的石門隆隆地合上了。

石門後麵是一個廳堂,周遠到一個櫥裏拿出一件白色的褂子套上,然後走入左手的熏香室。

那是一個點滿了各種奇熏異香的屋子,煙霧繚繞,周遠在裏麵坐了一刻鍾,消毒完畢,才從另一扇門進入了謄寫室。

裏麵其餘的謄寫員已經坐在各自的位置上,圖書館的文員已經捧著經過編號的書頁開始分發了。周遠趕忙坐下,開始工作。

雖然說這工作環境和待遇比食堂要好得多,可是工作強度卻一點都不弱,整整兩個時辰的抄寫,中間隻休息一刻鍾。一般抄到結束前大約半個時辰的時候,手臂的酸痛會到達極限。剛才和張塞相處的那種愉快的心情已經漸漸消散,周遠又返回了他一貫的憂鬱的心境。楊冰川教授那句冷冷的“酉時三刻到我辦公室來”開始在他腦海裏回**起來。

周遠不知道等待他的會是什麽。他已經對保研不抱希望,隻要不是龐天治那樣的訓斥和懲罰就已經很好了。

周遠在煎熬中終於完成了今天的任務,交還了抄畢的書頁,然後趕上酉時那班渡船回到燕子塢本部。

周遠上岸後看了一眼梨花渡口的更漏,離楊冰川教授說的時間還差不到兩刻鍾。

周遠踏著小徑,沿著湖岸走回到語嫣樓附近。他遠遠看了一眼靜靜佇立著的王語嫣塑像,想按照張塞建議的那樣,去桃林中找個地方休息一下,靜靜地思索待會兒見了楊教授應當如何道歉和解釋。但是他想了一下,卻做了另一個選擇。

而這個不經意間的選擇,最終卻完全改變了周遠的命運。

周遠離開小徑,翻過一堆雜亂的山石,在幾叢雜樹間穿梭了幾個周折,最後從一塊大岩石攀下,來到了湖邊一處僻靜無人的空地。這裏是燕子塢島的最西南端,鮮有人至。周遠二年級的時候發現了這裏,從此在他想獨處的時候,或者無處可去的時候,都會來到這裏。

今天整個太湖都彌漫著濃霧,幾丈以外就完全看不見事物,秋天蕭瑟的湖風在穿過岩縫時嗚咽著,預示著一個格外冷的冬天將提前到來。

周遠找了一處背風的山岩坐下,稍微揉捏了一會兒酸疼的前臂後,閉上眼睛,開始吐納氣息。

盡管周遠在理智上知道自己連半點前途都沒有,他卻並沒有完全放棄武功的習練,自從六歲時母親帶他去接受那個失敗的丹田通經測試之後,周遠就被一種莫名的痛苦折磨著,那種讓母親失望卻無能為力的痛苦。

自那以後,周遠一直試圖努力些什麽,去挽回母親的失望。在他還不懂張三豐定律的時候,他就常常獨自找一個僻靜的地方,憑著自己的想象去調節自己的呼吸,奢望在下一次測試的時候,那股令他難受的力不會再凝滯在他的丹田。後來他學習了張三豐理論,理解了丹田通徑的概念後,才知道自己這輩子都不可能挽回母親的失望了,但是這種試圖努力些什麽的習慣卻頑固地保留了下來,仿佛努力本身而不是努力的結果也可以消減他內心深處的那種絕望。

燕子塢的學習讓他了解了內力的原理和習練方法,從理論上,他甚至比許多刀劍掌器專業的高材生都更精通內力之道。從二年級開始,他有機會時,就會獨自一人,在這裏按照理論修煉內力。

周遠對於內力的實踐,和張三豐關於丹田通經的理論符合得天衣無縫。

同樣一段內力被激發的過程,對於別人大約隻需要分秒一瞬,但是對於他,卻需要十倍二十倍的時間。周遠手執一塊石頭,需要調息吐納大概半刻鍾,才能以較強的內力擲出,之後又需半刻鍾,才能再次激發內力。在不運用內力的情況下,周遠行走跳躍都無阻礙,但是若要使用內力,做大範圍的閃躍騰挪時,他立刻會因氣息跟不上而跌墜。

但是周遠還是時不時地來這裏練習。每次跌倒在地時,他都會覺得自己很傻,這也是他為什麽會選這樣一個無人之地的原因,他不想讓人看到他的狼狽,他也不想讓人看到他的絕望。所以即使是張塞,他也沒有告訴。

周遠投擲了兩次石塊,都準確地擊中了遠處的樹枝和岩石。通過不斷的練習,他的準度有了提高,但是兩次使用內力投擲的間隙,卻絲毫都沒有能夠縮短。

兩個時辰的抄寫讓他的手腕已經有些不堪重負,他放棄了投石練習,轉而純粹地吐納內力。

每一本教科書都明確地說,丹田通徑是天生的,無法通過後天的吐納增大。但是周遠還是執著地練習著,激發著他那緩慢存儲起來的內力。

不知道過了多久,周遠突然感覺到一種輕微的異樣。他閉上眼睛,耳朵裏聽到一種既不是風,也不是水的聲音。當他再度睜開眼睛的時候,一個人影突然轉過山岩,晃到他麵前。

周遠下意識“啊”地叫了一聲。他的第一個反應就是,完了,這裏被別人發現,以後就不能來這裏做他愚蠢的習練了。他的第二個反應就是,這個人是什麽時候來的?他有沒有看到自己剛才練習時狼狽的模樣?

而那個身影同時也“啊”地叫了一聲,卻是一個女孩子的聲音。

接著就是劍光一閃。

周遠的丹田通徑雖然小,眼力卻不差。在燕子塢,隻要願意,到處都可以看到高水平的對練。所以周遠對於那劍光的移動看得清清楚楚,但是他卻躲不開。如此快速絕倫的劍,不使用內力,是完全不可能閃避的。

劍在周遠的咽喉處停住。

“你不會武功?”女孩子有些驚訝地問道,“你是什麽人?”。

“我是……學生……”周遠說,他的聲音略有些顫抖,畢竟這是生平第一次被人用劍指著咽喉,而且他已經看到,這把劍絕不是燕子塢的佩劍。

“胡說,你是學生為什麽不會武功?”女生聲音裏帶了些慍怒,劍尖又向周遠的咽喉移動了半分。

“我是……武術理論係的學生。”周遠說。

女生沉默了一會兒,仿佛是在思考周遠話裏的邏輯。周遠這時候才有時間意識到,自己的生命,很有可能立即終結。他的腦海裏掠過母親慈愛的臉。

“你的意思是……你是個不會武功的書呆子?”女生終於問。

周遠沒料到這麽一問,哭笑不得,不知道該回答是還是不是。

就在這時候傳來另一股奇怪的聲音,那個女生猛然收回手中的劍,身形一晃,和旁邊陡然出現的一個黑衣蒙麵男子手中的刀“噌”地一交,然後兩人就激戰起來。

這一切的變化是那麽的快,周遠愣了一會兒才真正意識到眼前所發生的事情。

那是一個並不美麗但是很端莊的年輕女生,她的身姿非常婀娜。她使用的,是堂堂正正的峨嵋劍法。蒙麵男子比女生要高大許多,使一柄沉重的大刀。他的刀法非常奇怪,是教科書裏從來沒有見過的。

判斷武功、劍法的流派,有許多不同的方法。最簡單的,當然是從武功招式上來觀察,不過武當會議以來各門派、武校之間加強了交流,也共享了許多基本理論和練武的方法,因此要模仿某一個門派的一些招式也不是不可能。燕子塢的“以彼之道,還施彼身”幹的就是這個事情。

比看招式要高明一些的方法則是看發招之前蓄力時的小動作。

當一個人刺出一劍時,可以模仿某一門派的招式,其動態、角度都可以模仿得惟妙惟肖,但是在這一招和下一招之間,不管銜接得多麽巧妙,都不可避免會有一個蓄力的過程,這不僅在手和劍上會反映出來,在肩背腰和下肢的動作上都會有所體現。而這些,往往會打上此人在練習基礎內功和外功時的烙印。對決越是勢均力敵,越是需要全力以赴的時候,這些小動作上就越容易暴露出原來的武功根基。

周遠曾經對此略做過一些研究。在眼前二人激戰了二十幾招以後,他已經十分肯定,那修長苗條的女生是從小就受峨嵋武功的熏陶的,她的閃展騰越,進劍撤步,完全是教科書式的峨嵋派,看上去她甚至都從來沒有涉獵過其他門派的武功。

而那個蒙麵男子的刀法卻非常古怪,是周遠從來沒有讀到過的。不過古怪歸古怪,招式卻異常凶悍,那男子憑借著深湛的內力,使出一係列大開大闔,力貫千鈞的招式,每一招都直指女生的要害,仿佛要立即置她於死地。

但是那峨嵋劍法也使得精妙絕倫,每一招虛實不定,進退莫測,防守時能化蠻力於無形,進攻時卻又準確凶狠。

教科書上說,刀劍對決時,刀必須要以力量壓製,劍則必須以靈動牽製。麵前的兩人仿佛是在以實戰做演示,一時間讓周遠看得有些發癡。過了好一會兒,他才想起來,眼前的這兩個人都是燕子塢的侵入者。

那男人蒙著麵,絕對來曆不明,而那女子剛才則險些一劍要了他的性命。周遠想他是不是應該用什麽方法去通知校衛隊。但是眼前的戰局很快發生了變化。

女生顯然是之前就受了某種嚴重的內傷,在激戰了數十招後,內力的運送明顯開始阻滯,精妙的劍法就無法徹底貫徹。一時間,被黑衣男人用沉重的刀法漸漸封住了她騰挪的範圍。之前女生能維持均勢,靠的全是劍法的靈活,當她施展的餘地被漸漸封閉,不得不用劍去和刀做正麵碰撞時,就敗局已定了。

那蒙麵男人很明顯想盡快取勝,他不希望被燕子塢的校衛隊發現,他也意識到山石旁邊周遠的存在。他要做的,就是盡快結束戰局,然後再把這個目擊者滅口。但他還是遲遲不敢發起最後的總攻,因為忌憚對方在招式上的變幻莫測。這樣激烈的對抗一定會讓女生的內傷越來越嚴重,等她破綻盡露的時候再發起製勝一擊,才會萬無一失。

那少女明白蒙麵男人的意圖,心中開始焦急。對方並不全力出擊,而是在把自己護得毫無破綻的前提下,慢慢壓縮她活動的空間。這樣持久下去,自己招法的優勢就會越來越小,內傷也會越來越重。少女這一著急,手中的劍招頓時亂作一團,蒙麵男人終於等到機會,發出一聲冷笑,淩空躍起,搶攻過來。

根據招式優化的原理,任何淩空躍起,自上而下的攻擊,都是孤注一擲的強攻。因為躍起空中的同時,已經限製了自身的退路。隻有高手對低手,或者有十足的把握能壓製住對手時,才會這樣。

蒙麵男人這淩空一躍的攻擊,顯然經過千百次的試煉和實戰,實施得精準而連貫,他淩空而下的角度使得他受攻擊的麵積最小,而在使出最後的殺招前,先迅捷地用三個輔助的招法徹底封住了少女任何可以反擊的方向。頃刻之間,少女就要命殞當場。

但與此同時少女的心中卻是一喜,因為自己賣破綻引蛇出洞的戰術終於奏效,她身形一晃,以一個匪夷所思,卻優美無比的姿態由下而上刺出一劍。

這一劍險到極致,卻妙到顛豪。看似不可能,卻實實在在地穿越了蒙麵男人刀招的封鎖,如疾風般刺向他的心髒。而更妙的是,這一劍,竟不偏不倚,正處在他回刀遮擋線路的唯一盲點上。

由這一劍可以看出,這個少女的武功要比她剛才表現的高許多倍,隻是因為她身受重傷,才僅僅打成了平手。

蒙麵男人立刻發出一聲低低的驚叫,知道自己上了當,可是他此刻已經身在空中,沒有了回旋的餘地。少女這一劍既無法躲閃,也無法遮擋。他隻有盡力扭過身體,希望劍不會刺穿自己的要害,同時手中的刀還是按原來的路線劈落,試圖拚個同歸於盡。

少女的劍堅定不移地刺了出去,不管蒙麵男如何躲閃,這一劍必定刺穿他的心髒,他劈落的刀已不再重要。但是在這個關鍵時刻,少女感覺到腹腔一陣劇痛,丹田的內力一散,手中的劍就再也沒有了力道。

她依然可以刺傷對方,但是對方灌注了全力的刀也會劈死自己。

少女也沒有了退路,她閉上眼睛,用盡最後的力量向前刺劍,然後她聽到一絲暗器破空的聲音。

那是周遠用他那寶貴的、半刻鍾才能有一次的內力擲出的一顆石塊。

剛才少女開始落下風的時候,周遠猶豫了一番終於決定留在原地。盡管兩人都身份不明,但是一個使峨嵋劍法的少女當然比一個招數古怪的蒙麵黑衣男人更能獲得周遠的認同。他從地上撿了一顆石子握在手中,暗暗地開始積儲他那來之不易的內力。

石塊劃過一道弧線,準確地擊中了蒙麵男人手腕上的神門穴。

蒙麵男人的刀脫手而出,少女的長劍卻繼續向前疾進,一下子刺穿了他的咽喉,在空中濺射出一串血珠。然後蒙麵男人彎折著身體重重摔到地上,喉頭發出幾下咕咕的怪聲後就蹬直了腿。

少女緊跟著落下,她雖然毫發無損,卻仍然腿一軟跪到地上,喘息了片刻才起身走到周遠麵前。

“書呆子,你還說自己不會武功?”少女的話音裏仍帶著剛才拚鬥時的狠勁。

“我……”周遠不知道該如何解釋,臉上卻不自覺地露出一絲笑意來。他此刻的內心裏正有數種不同的強烈感情在激**著,其中有第一次看到殺人的驚恐,但更多的是興奮和激動。剛才那一幕如此真切,卻又像是夢幻。他運用內力擲出石塊,憑借一次次獨自苦練成就的準度擊落了一個蒙麵高手手中的刀,救了一個劍法超群的少女。即使是周雲鬆,袁亮他們,幻想自己未來的江湖道路,也不過如此了吧?

少女當然不能明白周遠奔騰的心緒,她滿懷警惕地瞪視著這個咧嘴微笑的古怪少年。雖然一路追殺她的五個黑衣人已經都被她盡數殺死,但她也已經受了重傷,而且還被這個少年知曉了自己的行蹤,此時最安全可靠的做法就是殺掉這個不清楚會對她的使命帶來怎樣影響的人。盡管他隻是一個無辜的燕子塢學生,盡管他剛剛出手救了自己一命,但是她肩負的使命卻比包括自己在內許多人的生死要重要得多。她思索了片刻,終於一揚手中的劍。

周遠隻覺得脖子一陣劇痛,倒在了地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