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十八章:新聞發布會(1)

11月27日,濱江下起淅瀝瀝的冬雨,氣溫掉得很厲害。

“木升,雲婉讓我問問你準備好沒有?她已經ok啦。”

秦若瑩敲了幾下徐木升臥室的門之後不等他回答便把門推開。和她料想得一樣,自己男朋友正撐著陽台的欄杆俯視著雨幕中熙熙攘攘的車流。在現代大都市那高分貝背景噪音的襯托下,他是那麽的安靜,那麽的沉迷——就好像——隨時都會——跳下去!

然而這種擔心顯然是多餘的。實際上自從那天劉蓓森來過之後他就經常是這個樣子,一個人,俯瞰著街景,一動不動的一兩個小時。

若瑩知道,對於樓下那位名叫方韻的女孩子的死,他心裏不舒服。特別是在知道她是自己好朋友等待多年的青梅竹馬之後,他的自責又更甚了。他不是悲劇的男主角,但讀者的心也是肉長的。

“木升!”輕輕的,她走過去攬住他的腰,把臉貼著他背上。

“啊,怎麽啦?”他終於是回過神來。

“該走了,雲婉在等你。”

“哦,兩分鍾就好。”他輕輕拍了拍她的頭,反倒是安慰她,讓她放心。

走進房間,徐木升從抽屜裏拿出一件套頭衛衣,從衣櫃裏拿出一件厚夾克和牛仔褲,然後看了看正以一副“oh my gold”的表情盯著自己的若瑩。

“我換衣服,你,先出去一下吧。”

其實夏天的時候打赤膊也是被見過的,但要他當著若瑩的麵換衣服還是有些不習慣。

“你……”牛仔褲、套頭衛衣、夾克,這可是標準IT民工三件套。如果是平常,若瑩倒也無所謂,但今天他可是要參加新聞發布會啊。“你不會打算就穿這一身去吧?”

“不行嗎?他們要是嫌我這身不合適,那正好,我還不稀罕湊熱鬧呢。”一想到那該死的新聞發布會,徐木升心就不爽。案子的事情已經讓他夠煩的了,居然還在這關頭給他找了如此之大的一個麻煩。

“好啦,好歹是你親舅舅,你就多擔待一點嘛。換套精神的,快,快!”

在若瑩的催促下,徐木升好歹是換成了商務休閑風的襯衣、西褲、皮鞋。

“這太薄了吧。外麵風很大啊。要是吹感冒了怎麽辦?”

“你哪有那麽弱不禁風,這兩天在陽台上風還吹少了嗎?”說是這麽說,若瑩還是從櫃子裏把木升媽媽前兩天從國外寄過來那件風衣拿出來遞給他,然後又幫他重新梳理頭發打上啫喱,這才放他和牧雲婉一起出門。

進到電梯裏,牧雲婉堂而皇之把徐木升上下打量了一番。“真難得你穿這麽正式。”

“哎,還不是若瑩逼的。這種正兒八經的衣服怎麽穿都憋得慌,會不會是小了?”他扯著襯衣領子問。

“不會啊,挺帥的。”雲婉掩嘴笑道。

徐木升有些不好意思,習慣性的抬手去撓頭發,被一把拉住。“好容易順眼一次,別弄亂了。”

“說得好像我平時不梳頭一樣。”他的手有些無所適從。“對了,你今天被安排了什麽任務嗎?”

“沒有,純當看客。”若瑩擺出一個“V”的手勢。她知道徐木升被安排上台協助張東方教授講技術方案,而他最近又特別不想拋頭露麵,這是故意膈應他呢。

“羨慕啊!”徐木升長歎一口氣。張東方教授是計算機係的係主任,按道理應該會找一位計算機係的學生或者老師當助手,選上自己多半又是自己大舅的特殊要求吧,真是會找麻煩。

“俗話‘說既來之則安之’。你也不能時時刻刻都陷在案子裏麵,適當放鬆一下說不定就有靈感了。今天有不少漂亮女主播站台,據說Ariel 安也來了哦。”

“幹嘛特別提她,我和她真不熟。”

“不熟人家三天兩頭打電話請你上她節目?”

“她最近可沒找我了。”

“喔,原來你天天上陽台是鬱悶這個啊。不知道的人還以為你炒股或者賭球呢。”

徐木升被如此一番擠兌,連他自己都笑了。“雲婉,你被若瑩給帶壞了。”

“那我應該什麽樣子才對?”

“應該,應該……”徐木升還真不知道怎麽表達。

雲婉噗嗤一笑。“放輕鬆,放輕鬆。”

“嗯,嗯,我知道,勞逸結合。”

嘴上是這麽說,徐木升的思維還是忍不住回到女主播連續墜樓案上。說起來他最近也確實夠背的。

前兩天他和若瑩一起去看望劉蓓森,向他了解了一些關於他和張韻的事情。張韻的原名叫方韻,親生父親叫方河。方河原是上海音樂學院的一名鋼琴教師,不知怎麽的離了婚,獨自帶著女兒到四川省紅渠縣中學支教,改教語文和數學。劉蓓森是他的學生,和張韻是同班同學。兩人經常一起玩耍,感情特別好。然而方河在劉蓓森和方韻初二那一年病逝了。張韻被她的母親接到上海生活,和劉蓓森從此斷了聯係,但劉蓓森一直對她念念不忘。參加邵天澤生日party的那晚,劉蓓森在電梯裏遇見了張韻,當時就懷疑她是自己多年苦尋的青梅竹馬。富二代周磊糾纏張韻的那次,他之所以挺身而出更多是想替張韻解圍,其實他本來就是打算來相認的,然而張韻不聲不響的走掉了,讓他沒有相認的勇氣,哪知錯了這一次卻是天人永別。

經專案組調查,劉蓓森所說這些信息基本屬實,張韻的生母叫馬麗,在與方河離婚後和張建洲結合成新的家庭,張建洲隻是方韻的繼父。這也解釋了為什麽張韻為什麽跟徐木升說她叫“方韻”,以及為什麽她和家裏的關係那麽疏遠。可費了老大功夫,看似挖出了個大秘密,仔細想想好像和案子也沒有什麽關係,隻是讓自己心裏更加不舒服了。

對張韻的調查無功而返,對李孝恩的調查也停滯不前。這位棒子醫生真不是個省油的燈,那天找他了解情況後他轉身就將此事捅到了韓國在濱江的領事館。韓國領事館立即就此事聯係相關部門表示強烈抗議。專案組一方麵是迫於外交部門的壓力,一方麵考慮到李孝恩和案子存在關聯的可能性其實也不大,也就沒有深查下去。聽馮大海在電話裏怒氣衝衝的說起這事兒的時候,徐木升心裏也是一萬隻草泥馬奔過,韓國領事館就那麽閑嗎?

除開這兩件事,江陵依舊在鬧心。她的微博從一天一條發展到一天十幾條,生怕廣大網民淡忘了這案子。韓燁已經在公安廳內部下了封口令,誰向江陵透露半點消息就調去看守太平間。江陵得不到內部消息就開始有的沒的亂說一氣,公安廳的官方微博對其發布內容提出質疑,她就反咬公安廳不尊重她和公眾的知情權並暗示此案有黑幕。據說韓燁前天已經被傳喚回公安部接受內部調查了。而徐木升也不好過,網上對他的口誅筆伐已經從論壇蔓延到遊戲裏。他的遊戲ID自從WCF就出名了,現在很多玩家在遊戲裏看到他的ID登錄就是一頓罵,搞得他想玩幾把遊戲換換腦筋卻是窩了一肚子火。

你心裏排斥去參加發布會,抗拒上台講方案,其實是怕露臉之後被罵得更慘吧!

出了小區攔下一輛出租車,徐木升坐在後座,偏頭看著車窗上倒影出的自己,連自己似乎都看不起自己。

徐木升,你真是個膽小鬼!

***

名為“天宮集團第三代小區安控係統信息發布會”的新聞發布會會場設在濱江市最好的同時也是華中地區唯一的一座超五星級大酒店——風花雪月。

說起風花雪月大酒店,濱江市的老住戶們應該都有印象,那原本是一棟位於江邊極好地段卻擱置多年的規模龐大的爛尾樓,直到幾年前被濱江市城投集團接盤才得以複工。完工後的風花雪月如同脫胎換骨一般,是一組極具後現代風格完全有資格作為濱江地標的超美建築群。它的三個主要構成部分均形如其名,A座寶石館是一座外形如鑽石切麵的多功能場館,專門用來承辦大型活動;B座新月樓是座五層高半弧形高檔酒樓,能夠提供東西方四十多種風格的美食;C座神秘塔是真正意義上的酒店,高達五十二層,有一千多間客房和完善的配套設施,最頂層的總統套房可以俯瞰大半個濱江市。

天宮集團新聞發布會的準確地點正是在風花雪月大酒店A座寶石館。

徐木升在路上接到邵天澤的電話,寶石館的正門外聚集了大量記者,不想惹麻煩的話最好是走後門。車租車那時正在距離風花雪月大酒店不遠的高架橋上,徐木升看到酒店大門口果然被密密麻麻的車輛和雨傘擠滿,他讓出租車饒到酒店後門。邵天澤已經等在了那裏。

“hello!咦,嫂子怎麽沒來?”看到隻有徐木升和牧雲婉從車裏下來,邵天澤有些奇怪,秦若瑩那麽愛湊熱鬧,前兩天專程給她送了門票,她怎麽可能不來參加。

徐木升一巴掌排在他屁股上。“別瞎叫。若瑩她爸爸昨晚上專門打電話囑咐她不要來的。”

“為啥啊?”

“因為他自己要來。”

“這是個什麽道理?”邵天澤皺起眉頭。“隻許州官放火,不許百姓點燈?我爹還想見見未來的外甥媳婦呢。”

徐木升又拍了他屁股一巴掌。“拜托,多動動腦子。某大官和其女同時現身某大企業的招待會,如果被拍到公布在網上,公眾會怎麽想?”

邵天澤“哦”了一聲,總算是轉過了這道彎。

牧雲婉在旁邊忍不住掩嘴笑,徐木升矮了邵天澤一個頭,教訓起這表弟來來卻是有模有樣,難得的是邵天澤還特別受用。

“對了,這是若瑩的邀請函,我答應給王歡的。我昨天和他約在大門口見,你要不找個人幫我過去遞給他。”

王歡是徐木升讀本科時住一個寢室的鐵哥們,邵天澤不但認識,而且對他本性還特別了解。“他是來看女主播的吧?”

“人家現在是Ariel 安的腦殘粉,威脅我說不給他幫這個忙就絕交。”

“行,知道了,我先把你們帶到後場就過去找他。”

“你這董事長公子堂而皇之的跑前跑後不怕被記者纏上嗎?”牧雲婉倒是有些擔心邵天澤的身份被識破。

“不會啊。”邵天澤指著自己胸口的工作牌。“我就是個普通誌願者。邵誌恒什麽鬼的,我壓根不認識。”

徐木升狡黠的一笑。“好,這話我可要說給大舅聽。”

“別呀`~哥。”

徐木升、牧雲婉跟著邵天澤先從風花雪月大酒店的後門進到酒店的花園內,七萬八繞的來寶石館的側門,在接受了安全檢查之後終於進入到了這間巨大場館的後場。後場這邊開辟有好幾個休息室和接待室,重要的賓客和等待上台的演職人員均在這裏等候。

邵天澤帶著兩人走進二號休息室,指著在不遠處一位穿著幹練職業套裝正在向幾個工作人員交代事情的女士說,“那位就是負責流程的人,你趕緊去跟她報個到吧。王歡那邊你放心,我保證把他帶進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