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七十九章:安全漏洞(1)

張煒這一次是真的死了。不管這個結果是多麽讓人難以置信,他現在已經是一具冰涼並且呈現出輕度腐壞的屍體,再也玩不出什麽花樣。

馮大海在得到消息後立即抽調法醫骨幹對他進行全麵屍檢。當天晚些時候,包括徐木升在內的專案組成員就都拿到了詳盡的屍檢報告。

張煒的確切死亡時間是19日22點40分左右,幾乎是馮大海和徐木升在洪山公園地鐵站通向錦繡江山小區的那條小巷子裏找到他手機的同一時間,而他的死亡地點就是發現屍體的地點,在小巷子旁邊那片未完工小區的地下車庫裏。他的左肋部皮膚上有輕微的燒灼痕跡,附近的肌肉組織緊繃,這是典型的電擊傷,九成九是高壓電棒所為,但不足以致死。真正的殺死他的是衝著他喉部幹淨利落的一刀,從照片上看他的喉管和器官被一刀割開,切口深而齊,看得出下手之人異常果決。

綜合這些信息很容易想象出這樣的畫麵:張煒橫穿小巷子前往茶館去見顧軍,卻在半路上被人用電棒電暈,此人隨即把他拖到小巷子旁邊未完工小區的地下車庫裏對他實施了割喉,而在他下手的時候,馮大海、侯靖和徐木升距離他其實不過兩百米遠。

那麽是誰如此大膽,敢在警方的眼皮底下殺人?

結合20號淩晨周郝在自家門口拿電棒擊暈黃海明一事,凶手的真實身份是顯而易見的。專案組一直都懷疑張煒有同夥,現在也基本確定這個人就是周郝,沿著這個思路想下去,周郝殺死張煒的動機也就很清晰,那就是獨吞贖金並且將唯一可能指向自己的線索給斬斷。

事情的大致經過很可能是這樣子的。去年10月蘇倩倩雇傭鬥鵝調查自己的丈夫方誌堅並順利取得方有外遇的證據,最終與方離婚並獲得兒子的撫養權。她在離婚官司中隻要兒子不要財產的反常態度引起了張煒的好奇心,當然,這其中她出眾的容貌估計也是重要的誘因。

張煒拉著羅蘭燕和許岩私下調查蘇倩倩,可能由於人手不足,他還拉了周郝入夥。經過一段時間的調查,他們發現了蘇倩倩的秘密。至於蘇的秘密是什麽,警方尚不清楚,不過懷疑是蘇的兒子方陽並非她與方誌堅所生,而方陽的生父很有錢。在這種情況下,張煒四人發生了分歧,原因很可能是張煒和周郝提出要勒索蘇倩倩但羅蘭燕和許岩不同意,於是張煒夥同周郝殺害了羅蘭燕和許岩並綁架方陽以勒索蘇倩倩。

根據兩人商量好的分工,張煒負責吸引警方注意力,周郝鑽下水道神不知鬼不覺的拿走垃圾堆裏的贖金。本來按計劃張煒在完成吸引警方的任務之後就扔掉所有裝備去見顧軍,編一套理由給自己洗白,而周郝拿錢之後裝作什麽都沒發生,該幹什麽幹什麽,兩人等風頭過了之後再分賬。

然而張煒信任周郝,周郝卻存了私心,行動當天他沒有一直等在下水道裏,而是在張煒去見顧軍的路上截殺了張煒,再轉頭回到下水道取走了錢。由於周郝從頭到尾都沒有暴露過,在羅蘭燕、許岩、張煒全都身亡的情況下,警方真的很難追查到他頭上。可以說他這一招“螳螂捕蟬黃雀在後”耍的十分的完美。

案情大白之後,馮大海和其他專案組成員是即慶幸又懊惱。慶幸的是,徐木升在苦無頭緒的情況下,因為周郝曾經在水務局工作過,猜想張煒可能是從他那裏接觸到的下水道圖紙,而自己這邊還真就死馬當活馬醫的派黃海明和何鋒到周郝家去找他配合調查。誰想誤打誤撞在周郝家門口堵到他背著贖金三更半夜從外麵返回,這才識破了他的真麵目。否則,一旦被周郝進到屋裏,藏好錢銷毀掉作案衣物和工具,這樁離奇的綁架案很可能成為懸案。

懊惱的是,黃海明的警覺性實在太差,居然會念在以前的同事之誼上對周郝講客氣,結果被周郝一個打兩個還搶了搶。

案情發展到這個地步,疑惑沒有了,局麵卻變得不可收拾。周郝已經知道自己暴露,情急之下隨時可能會撕票,而且他手上的槍對所有參與破案的幹警都是致命的威脅。

專案組經過連夜討論,最終由秦江橋親自拍板封鎖出城通道,在全城實施最為嚴格的搜捕,以期望在周郝狗急跳牆前逮住他,這也是沒辦法的辦法。

***

隔天的上午九時許,三輛黑色小車悄然駛近鴻源小區。車隊在小區二號門的路邊停穩,頭車和尾車上各下來一位高大的黑西裝,其中一人四顧張望,另一人走向小區的門衛室進行交涉。

“我都說了,不要搞怎麽張揚,你怎麽就不聽?”坐在中間車上的秦江橋皺起眉頭,對馮大海的安排很不滿。

馮大海卻有自己的顧慮。“秦廳,我主要是考慮周郝手上有槍。他當年離隊是您批示的,我怕……”

“他要是有怨氣直接衝我來就好了。現在他幹的是什麽?是綁架勒索,是殺人越貨。這就不是鬧情緒,而是從骨子裏心術不正。我們不能再犯黃海明的錯誤,一定要把他當成最危險的罪犯來對待。”

馮大海連連點頭。黃海明是他著力培養的對象,如今捅了這麽大的簍子,他的壓力可想而知。

這時候門衛室那邊已經交涉完。攔在進小區車道上的欄杆緩緩升了起來。三輛車駛入小區,在靠著街道的樓前停下來。前後車上立即又下來兩個黑西裝,即便這個時間小區裏幾乎看不到人,兩人還是神色嚴肅的監控著四周。

“是這裏嗎?”秦江橋問。得到馮大海肯定的答複後,他說:“就我們兩個上去吧。”不過很快又改口說,“不,讓佟楠楠也一起來,人家就一個女人,還是有女同誌在場比較好。”

蘇倩倩心神不寧的渡過了兩個晚上。前天夜裏把錢扔進那個垃圾箱之後有警方的人把她送回家,再然後便沒有了進一步的消息。她昨天打電話給那位叫張朝暉的警官詢問情況,張朝暉隻是推脫說還在追查。她知道情況肯定很糟糕,但卻不敢再多問,生怕僅剩一點點的希望也會被否定掉。

聽到有人敲門,蘇倩倩的心情十分忐忑。“哪位?”她隔著門小心翼翼的問。她真希望聽到的兒子的聲音,可卻是個女聲。

“蘇女士,是我,佟楠楠。”

警察!會是什麽消息呢?

蘇倩倩打開門,看到站在門口的三個人,心猛的一緊。

“蘇女士,這位是我們公安廳的秦副廳長,這位是刑偵一隊的馮隊長。他們過來跟您溝通一下最近的情況。”三個人中佟楠楠警銜最低,她自然而然地擔負起介紹領導的責任。

蘇倩倩扶著門框,顫抖著問:“難道陽陽他……”

“不是!不是你想得那樣。”秦江橋中氣十足的說:“我們還沒有找到他,但也還沒有出現最壞的情況。”

“進來吧。”

蘇倩倩把三人讓進屋。雖然馮大海和佟楠楠都說不用客氣,她還是堅持到廚房倒了三杯水依次遞到三人手上。

秦江橋這次親自登門,主要目的是來安撫一下家屬。他讓馮大海先介紹一下最新的情況。馮大海有意隱去一些敏感環節,隻是簡單的說了一下。

“您的意思是說,除了張煒之外還有一個綁匪叫周郝,我兒子現在在他手上。”蘇倩倩理解得很到位。

“是的。”秦江橋道。

“我不管他們是一個人還是兩個人,他們已經拿到了錢,為什麽不放了我兒子?”

“這裏有一個情況大海沒有講,周郝把張煒殺了。他以前還有其他暴力記錄,是個很危險的人。”

蘇倩倩雙唇微張,眼神抖動。“那現在要怎麽辦?”

“我們正全城通緝周郝,一旦他露麵,我們會立即實施捉捕。如果沒有把握第一時間擒獲他,我們會擊斃他。所有的行動以確保人質安全為最優先。”

“可你還是沒有辦法保證陽陽他不會有危險,對不對?”

“我也不相瞞你,確實不敢保證他覺得安全,應該說他目前處境很危險。”

佟楠楠和馮大海聽秦江橋這麽說都驚訝的瞥眼去看他。怎麽能這麽刺激家屬呢?這絕對是和家屬交涉的大忌啊。

蘇倩倩頓時就軟在椅子上。“你過來就是要和我說這些?”

“你是個理智的女人。這其中的危險就算我不說你也能體會到。我過來是希望你能夠理解我們的工作,就算隻有百分之一的希望我們也在全力以赴。另外就是,不管結果如何,希望你能夠按自己的想法把自己的生活走下去。明白嗎?”

自己的想法,自己的生活?蘇倩倩恍然若失的擺擺頭。怎麽可能!

“我們還要回指揮部督促辦案,這段時間讓楠楠陪你。你多保重。” 秦江橋說著起身告辭。

在他威武身姿的籠罩下,蘇倩倩淚流滿麵。

***

韓燁今天的心情極好。他剛剛把中組部派下來的工作組送到機場。工作組牽頭的領導和他相熟,私下透露說經過這一輪的談話基本讚成他對三位副廳長的調動意見。這次大規模人事調整完成之後,江北公安係統就算真正置於他的掌控之中了。不論紅鬼真身是誰,這個隱患也都隨之煙消雲散。韓燁的官隱其實不大,但這是國家交給他的任務,雖然有些強人所難,好在他差不多也算完成了。

回到公安廳,韓燁立即讓秘書邀請三位副廳長到自己辦公室來聊天。被中組部談話是調動的前奏,身在官場的人應該都懂。他覺得很有必要開個安心會平複一下三人的情緒,確保在部裏給他調來新幫手前各方麵的工作能夠正常開展。可是秘書很快就回話說三位副廳長此刻都不在廳裏。畢廣清說是去省委匯報工作了,魯濤身體不舒服在醫院看病,而秦江橋則去看望前兩天發生的那樁綁架案的家屬。

韓燁沏了一壺好茶等著三位副廳長過來,這下好,他隻能自己獨享。魯濤身體不好他是知道的,就算自己不做這次大清洗,以他的年紀也應該要退二線了,想必他對這次的調動不會有什麽意見。畢廣清今年五十二歲,如果能再上一級台階還可以延續政治生命力,估計是到省委走關係去了。秦江橋是三個人裏麵最年輕也最有能力的,按說他應該比畢廣清還急才對,沒想到他居然還撲在工作上。

等等,他一個副廳長為什麽要親自去看望綁架案的家屬,難道已經被撕票了嗎?

韓燁最近幾天都在操心人事調動以及和部裏商量補進的人選,這是他的頭等大事,不過他也還是聽聞過綁架案的發生。他可不希望在這段敏感期之際鬧出什麽震驚社會的大新聞。

沒有叫秘書,韓燁自己走到刑偵隊的辦公區域。大部分人都出外勤了,隻有侯靖帶著兩個科員在查資料。他把侯靖叫到茶水間,讓他給自己介紹一下情況。聽侯靖開口就提到徐木升,他板起臉。

“他小子怎麽又摻和進來了?是你們找他幫忙的嗎?”

“不是,不是。”侯靖趕緊解釋。“其實他是報案人。一開始隻是一樁單純的殺人案,後來又出了兩起意外,是他看出了其中的聯係,報案給市局的張隊長。劉局看他已經摻和進來了,幹脆就給了他一個顧問的頭銜。”

韓燁冷笑。“你們還真會使喚人。那怎麽還抓到凶手,他小子不是挺能耐嗎?”

侯靖搞不清楚韓燁怎麽這麽擠兌徐木升,陪著小心說:“其實已經知道綁匪的身份了,隻是還沒有抓到人。”

他有意不說出綁匪是周郝,也不提黃海明丟槍的事。這種壞消息還是由馮隊或者秦廳來匯報比較合適。自己要是先說了,韓燁回頭怪罪下來,馮隊肯定要罵死自己的。

“那人質呢,已經被撕票啦?”

“沒有啊,誰說的?”

“人質沒事為什麽老秦要去看望家屬?”

“呃,是這樣的。”侯靖好不尷尬。“贖金被取走了,劫匪沒有放人。”

韓燁看周郝這表情就知道這肯定還不是最糟糕的地方。“那現在你們打算怎麽辦?”

“昨天專案組開會的結論是在全城發起搜捕,是經過秦廳同意的。”

“好吧,把詳細的資料複印一份送我辦公室。”

韓燁回到自己辦公室,抬手就給徐木升打了個電話。“喂,我聽說你在協助調查那件綁架案。”

“已經知道犯人是誰,剩下的問題是如何抓捕他並且營救人質。已經沒我什麽事了。”

“怎麽,有情緒?他們沒聽你意見,把事情搞砸了?”

“不是,是我被犯人耍了。”

韓燁笑得幸災樂禍。“是誰這麽厲害還能把咱們江北大名偵探給耍啦?”

“他們沒告訴你是誰嗎?”徐木升覺得奇怪。

“沒有!”韓燁也聽出有問題。“難道我認識?”

“周郝,你還記得這個人嗎?”

周郝?韓燁想了一下。“就是那個刑訊逼供被開除的刑偵隊員?”

“對,就是他。他還搶了一把滿彈的92。”

“我操!”韓燁一聽就急了,趕緊打電話讓馮大海回廳裏當麵向他匯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