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五十章：情不自禁（2）
接近12點，依舊一無所獲的徐木升離開市公安局去赴韓燁約。從市局距到步行街坐地鐵不用換線，他覺得自己12點半之前就能到。利用路上這三十多分鍾，他得趕緊調整思路。說真的，這幾天實在太亂了，先是對前任公安廳長王和民自殺的複查無意中翻出了關於“紅鬼”的傳聞，後又因調查羅蘭燕被殺案牽扯進對孫健的捉奸，還引發了大規模械鬥，這已經不是一波三折可以形容的啦，自己腦袋真有些切換不過來。
“牛逼啊！一個人打十個，包括一個背著2條人命的A級通緝犯。有機會我一定給小丁升職加薪，名師出高徒嘛。”
徐木升來到仁慧路上的花語咖啡，沒想到韓燁居然先到了。旗袍服務員轉身剛走出包間，這公安廳長就肆無忌憚的擠兌起他來。
“哪有，對方總共就八個人，我就對付了兩三個小嘍囉而已。那個光頭通緝犯是張隊長他們趕到之後才抓住的。”
“哼，還知道謙虛。我可聽說了，當場所有人就你最凶，打骨折了兩個，打傷卵蛋的一個，被槍指著還敢瞪人家。丁航是這麽教你的？”
打傷卵蛋的一個。徐木升差點沒憋住笑出聲來，那還真是丁航的真傳。不過另外還打骨折兩個，他還真是沒想到。
“幹嘛，你這是專程來教訓我的嗎？”
“嘿，是我找你嗎？不是你前兩天打電話找我說想聊一下的嗎？”
“明明是去公安廳舊樓看現場的時候，你放了鴿子好不好？”
“好好，算我的。這頓記我賬上。我點了榴蓮酥、薯條、芝士蛋糕和三明治，還給你點了咖啡，不加奶不加糖，你還要加點什麽？”
“差不多吧。”其實徐木升真不習慣吃這麽多甜的當午餐，等下聊完他還得去吃碗刀削麵。
很快，旗袍美女把食物送過來了，在她又一次離開後，韓燁反鎖上門，稍稍嚴肅了自己的神色。
“朝暉跟我說了，你覺得舊樓的那間辦公室有條件偽造出密室。”
“我當時就給出了一個方案，他沒跟你說嗎？”
王和民自殺的那間舊樓辦公室的窗戶下沿有明顯的縫隙足夠穿過一條細繩，唯一麻煩是窗戶把手反鎖時需要向上搬起，就像時鍾的指針從9點運行到12點，從窗戶下沿直接將繩套掛在把手上隻能將它往下拉，這與反鎖的動作完全相反。徐木升給出的解決方案是將繩子在天花板正中間的吊扇上繞一圈以改變方向，後麵的事情就水到渠成了。
“啊，我聽說了，還是你腦子活。”
“我現在越來越覺得大部分事情都是事在人為，密室啊、殺人啊也是一個道理，隻要想幹總能想出辦法。”
“你這話還挺有高度嘛。”韓燁果不其然還是最鍾愛榴蓮酥，往自己嘴巴裏塞了一個。“這就夠了。事情過了那麽久，我不指望能有一個確切的答案，隻要知道是有可能的就行。”
“你到底在懷疑誰？”徐木升怎麽感覺他這句話裏透露出寧可錯殺一千的意味。“還有，你為什麽在結案報告上寫王和民是紅鬼。我聽張隊長說了，紅鬼隻是很多年前的一個不怎麽靠譜的傳聞。”
韓燁正在往嘴裏塞第二塊榴蓮酥。聽到“紅鬼”二字，他停下動作，顯然是有幾分吃驚。
“他也知道紅鬼？他怎麽跟你說的？”
徐木升不確定自己是不是跟張朝暉惹麻煩了，但還是把那天張朝暉跟他說的話一五一十又說了一遍。
韓燁拿著半塊榴蓮酥半天不說話，徐木升知道他在思考什麽，或者更像是在猶豫著什麽。
正好在這個時候手機響了，他拿起來一看是顧軍打過來的。他當然不會接，也不好直接掛斷，隻能按滅了聲音任由手機抖動。他知道顧軍既然可以跟自己打電話，說明他已經從警察局出來了，這多少算是個好消息。
“朝暉隻是知道點皮毛。”等徐木升的手機徹底不動了，韓燁終於是開了口。“實際情況是，公安部在前後十幾年的時間裏陸陸續續得到過四次關於紅鬼的口供，信息都是一致的，它潛藏在江北省公安係統的高層，控製住全省的毒品分流渠道，和各個黑惡勢力關係密切。可以說，這隻鬼是江北道上真正的大王。”
徐木升盯著韓燁，揣測著他這是在開玩笑的可能性。然而韓燁很嚴肅，一反常態的嚴肅。
“既然是這樣，部裏難道沒有進行過調查嗎？”
“當然查過，朝暉說的那一次是第一次，後來又陸陸續續進行過幾次暗防，但是什麽都沒查到。江北的治安環境在全國數一數二，可以想象這其中也有紅鬼的功勞，他有效的壓製著本地的各個黑惡勢力，同時也把自己隱藏得很好。”
“悶聲發大財！”
“沒錯，根據公安部從全國各省匯集到的販毒信息，江北這些年風平浪靜的環境下，毒品消費量也冠絕全國。”
韓燁喝了口茶，把那板塊榴蓮酥咽下去。他其實是給時間讓徐木升消化他的震驚。
徐木升喝了口咖啡，苦澀的味道趕走了習慣午休的生物鍾所產生的困意。看來今天這次麵談能挖到很多內幕。
“部裏一直沒有放棄尋找紅鬼，但他的防範措施真的是密不透風。很難想象，江北在十多年裏居然都沒有發生過特大案件。不過這種情況在最近幾年有所改變，江北省的故意傷人和謀殺的犯案率有所抬頭，而且還出現過幾次小規模的械鬥。部裏覺得，這是紅鬼逐漸對黑道失去控製的表現，他的權力很可能因為某次人事調整被弱化了。”
“從時間上看，誰的可能性最大？”徐木升知道，既然公安部有這樣的猜測，就一點會順著這個思路進行調查。
“江北犯罪率抬頭的時候差不多正好是你老丈人榮升副廳長並引發江北公安廳高層一係列分管範圍變動的時候。那麽誰的權力被弱化了呢？”韓燁搬起手指頭一個一個輸給徐木升聽。“你老丈人接管了刑偵，這是公安係統裏權重最高的一個分支。原分管刑偵的副廳長畢廣清改為分管治安和緝毒。原分管治安和緝毒的副廳長魯濤退居二線，分管黨委、綜合等雜項。”
“如果要說對黑社會和毒品的控製力度，治安和緝毒其實比刑偵更重要吧。”隻是徐木升自己是這麽感覺的。
“你這看法很片麵。實際情況是，販毒團夥之間往往因為利益糾葛引發刑事案件，很多販毒案都是刑偵案牽扯出來的。當然治安控製也很重要。刑偵、治安、緝毒三條線其實是相互配合的。嗬嗬，我這是現學現賣。不過你說的沒錯，在部裏看來魯濤一直以來嫌疑都很重。不過畢廣清的嫌疑也不低，在你老丈人出頭之前他可是江北公安係統最有名的少壯派，有刑偵做後盾，他對實際工作中的方方麵麵都要插手。”
“但是他們兩個在這一輪洗盤中權力都被弱化了。”
“沒錯，不過你不要忘了還有廳長王和民，他的身體也恰好在那段時間出現問題接受了一次大手術，此後便三天兩頭往醫院和療養院跑，從而逐漸被你嶽父架空。作為一把手，他才是最有可能一手遮天的人，”
“所以他歸案之後，你認定他是紅鬼。”
“正是如此。”韓燁坦率的說：“部裏認為你嶽父的迅速崛起打破了紅鬼對江北的控製，當然，這裏麵也有紅鬼年紀增大能力下降的緣故，所以他們把我空降到濱江，本打算進一步整合江北公安係統的權力，希望能把紅鬼找出來。沒想到你嶽父真是厲害，居然醞釀了一次大規模掃黑風暴，提前把我的工作都完成了。”
“那不是幫了你大忙。”雖然對韓燁現在就把秦江橋說成是自己嶽父有點不滿，但徐木升還是很高興聽到他能讚賞秦江橋。
“是啊，我也樂得清閑。不過最近一年部裏都在核查掃黑風暴的效果以及王和民的案子，發現了一些疑點。”說著，他伸手去拿最後一塊榴蓮酥
徐木升趕緊把盤子給搶了過來，他最討厭被人吊胃口了。“別賣關子，說完再吃。”
“其一是，501掃黑風暴從表麵看陣仗很大，但實際繳獲的贓物贓款有限，歸案人員的口供對紅鬼隻字不提，涉及毒品分銷渠道的內容也比較少，看得出這些都是外圍人員。其二是，即便十多年間濱江毒品銷售的黑錢中隻有十分之一流入紅鬼口袋，那也絕對是個天文數字，而從王和民處追繳的不明財產數額看似龐大，相比之下卻是小巫見大巫。再加上你現在又懷疑他的死有問題。”
“喂，是你懷疑，不是我！”徐木升趕緊糾正。
“好吧，是我懷疑，但你也認同，對不對？”
徐木升並不否認，不過韓燁也是夠腹黑的，一步一步把自己給牽扯進來。這就像是一個圈套，可自己偏偏不爭氣的往裏麵鑽。他很討厭韓燁這種調調，更討厭自己的好奇心。
“那現在你懷疑誰？”
“都懷疑，包括但不限於畢廣清、魯濤和秦江橋。”最後一個名字，韓燁刻意加重語氣。
“秦江橋！為什麽會懷疑他？”這一點徐木升之前就有所感覺，但非常不能理解。“怎麽看他都是掃平江北黑勢力的有功之臣啊。”
“有部裏的高參認為他有意控製了501掃黑風暴的打擊力度，隻是清掃了黑勢力外圍人員，目的是為即將金盆洗手安享晚年的紅鬼擦幹淨屁股，或者說他自己就是紅鬼，雖然從年級上看他好像小了點。”
“放屁！”徐木升再也忍不住了，拍桌子站起來。“這是誰他媽想出來的，太有想象力了，怎麽不去拍抗日神劇。”
“坐下。坐下。”韓燁對他的激動和不敬不以為然。“這麽說吧，部裏對江北本地的領導以及失去了信心。後麵會有進一步動作。”
“難道都雙規！”徐木升一驚。
韓燁橫了他一眼。“雙規這個概念已經過時了，雖然是打算寧可錯殺不可放過，但還不至於做得那種程度。我前兩天去了趟部裏專門商量這件事情，目前的設想是將他們調離現有崗位，然做離任審計，隻要能通過審計，還是保證級別、待遇都不變，可以安度晚年。”
徐木升吸了口氣，想說什麽又說不出來。畢廣清、魯濤他沒有直接打過交道，但都見過，年級都比較大，提前退二線也可以。可秦江橋還年輕，正是大展拳腳的年級，這樣對他實在是有失公允。
“我跟你說這些隻是想打消你的顧慮，王和民以及紅鬼的事情你都不用再操心了，目前的應對方案可以說萬無一失，而且對那些真正無辜的人也算不錯。好了，該說的不該說的我都說了，老規矩，保守秘密，爛在心裏。”韓燁點了點徐木升的心口。
徐木升心裏暗罵，明知道我和若瑩的關係你還說給我聽，然後又要我守口如瓶，有沒有考慮我的感受，是不是故意折磨我啊！官僚，真是官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