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零四章:心結(1)

隨後的幾天裏,李孝恩事件果然引發了全社會範圍的軒然大波,各大主流媒體紛紛跟進報道,好些個所謂專家學者帶頭口誅筆伐,群情激奮人們的在網絡上、在生活裏無休無止的聲討和謾罵,罵辦案人員無能,罵政府軟弱,聲勢之浩大前所未有,似乎不把李孝恩扣留下來槍斃就決不罷休。

然而麵對這愈演愈烈的民情,有關部門隻搞了一個不到十分鍾的新聞發布會來澄清整個事件的處理過程都有法可依、有章可循。李孝恩最終也沒有被扣留在中國,而是在兩周後在韓國首爾的地方法院接受了審判,所判定的罪名僅僅是**易和不正當牟利,判處吊銷行醫執照和兩千萬韓元的罰款。

“兩千萬韓元,折人民幣能有多少錢?”

徐木升幾乎是在首爾那邊宣判的第一時間就從韓燁口裏知道了這個消息。確切的說,是韓燁親自開車把他從江北大拉到了現在所處的濱江郊外的這一處武警部隊射擊訓練場裏一邊練習射擊,一邊等待韓國方麵的審判結果。

“十萬出頭吧。”韓燁抬起手中的92式警用手槍,瞄也不瞄,“啪、啪、啪、啪、啪”就是五槍。

徐木升根本來不及帶上隔音耳罩,每次槍響都被震得一抖。他覺得如果李孝恩還能出現在韓燁視野裏,這幾槍鐵定會打在他腦殼上。

“報靶!”韓燁大吼一聲,比槍聲還響。

“3號靶,9.9、10、9.8、10、9.9!”一位武警戰士從報靶係統上查看成績,大聲報了出來。

“操他媽的,居然有9.8!”韓燁很不滿意的把槍擱在靶位前放槍支彈藥的小桌上。“該你了,試試看,別說你個大男人不敢開槍啊,我可是專程帶你來發泄的。”

切,說得好聽,明明是你自己想發泄吧。徐木升白了他一眼,不過本來想問“就這麽算啦”一類的問題也就問不出口了。

拿起自己麵前的這把92式,徐木升感覺入手的實際重量到的比看似去要稍微沉一些,算上射擊時產生的後坐力,他可沒有自信像韓燁那樣一隻手就拿得穩。還好以前逛軍事論壇也了解過一些用槍的知識,他用左手托著右手腕,伸直手臂擺出一個標準的對等三角茶杯式據槍法,閉上左眼,眯縫起右眼,扣下扳機。“啪”的一身槍響,強大的後坐力震得他手臂發麻。

“不是我說,你的手抖得那麽明顯,沒吃中飯嗎?”韓燁鄙視道。

“不是剛吃了幾口就被你叫出來了嗎?”徐木升沒好氣的說,“啪”的又打了一槍。

韓燁也再次拿起手槍,“啪、啪、啪、啪、啪”又是五槍打了出去,看他那舉重若輕的樣子,接近1斤多重的92式就像個玩具。

徐木升隨即也打完了自己的第一組五發子彈。韓燁高喊了一句:“報靶!”

“3號靶,10、10、9.9、10、9.9!”

“2號靶,5.6、7.2、6.9、7.7、8.2!”

韓燁聽了之後,問徐木升:“還可以啊,越打越準了,你是第一次打把嗎?”

“大一軍訓打過一次56式。”

“就那一次?沒打過手槍?”

在中國軍隊的武器體係中56式是一個包含半自動步槍、突擊步槍、輕機槍、四聯裝高射機槍的大槍族,不過徐木升口中的56式既然是在大學軍訓時用到的,那一定就是其中最常見的56式半自動步槍了。那玩意沉得要死,後坐力極大,跟手槍射擊的感覺差遠了。

“開玩笑,平頭老百姓哪能隨隨便便碰得到槍的。”

“那可以啊,很有天賦嘛。”

“跟你比差遠了。”

“跟我比?哈哈。”韓燁笑了。 “知道我打過多少子彈嗎?”

徐木升自然是搖搖頭。

“普通警員一年也就安排一到兩次實彈訓練。特警多一點,一個月兩三次。我以前在那邊的時候是不限量的。”頓了頓,他接著道,“我們所有人中間就數老陳練最別苦,隻要是在國內修養,早上都是6點起來,先是雷打不動的二十公裏負重跑,然後是力量和格鬥訓練,下午就到靶場練槍。他自己練也就算了,還從來不放過我。我們一個月打掉的子彈恐怕比一般警察一輩子打的還多。”

徐木升知道韓燁說的“那邊”應該是他以前工作過的隱秘戰線,而“老陳”則是陳思的父親。

“老陳總念叨著‘平時多流汗戰時少流血’,然後說等他轉業之後見到女兒要對她怎麽怎麽好。結果就在他複原的前一個月,”韓燁倒抽了一口氣,拚命的把什麽東西咽了下去,“他當時已經衝到門口了,要不是為了掩護我,不會被打中的。他最後抓著我的手就是在念叨著陳思啊陳思,你今年10歲了,媽媽有沒有跟你好好過個生日啊,不會不記得爸爸了吧……”抓起一把子彈,他退出彈夾一個一個往裏麵壓。

徐木升一向不太會安慰人,想到若瑩以前說過,安慰人的時候要真心誠意的關心他,於是問: “你的眼睛是不是也是那次?”

明眼人都看得出韓燁的眼睛要麽有病要麽受過傷,結合他的經曆,後者的可能性更大。

“不是,那是後麵幾年的事情,直接就讓我專業了。我心想,轉業也好,就轉到江北來,反正我家裏已經沒人了,去哪裏都一樣,還可以幫他照顧一下女兒。我他媽真是,沒用!屁用都沒有!”

抬起手臂,韓燁 “啪、啪、啪、啪、啪”又打了一組。

“5.6、7.7、4.3,還有兩發,可能是,脫,脫靶了。”負責報靶的警員報到後麵都不敢出聲了。

韓燁長歎一口氣,“我去辦點事兒,你慢慢玩,以後想來就跟我說”,放下槍,揚揚手,走了。

***

在秦若瑩看來,女主播案應該就這樣結束了。雖然徐木升極不情願,但不可否認的是自從李孝恩被遣返回韓國之後差不多一個月的時間裏再也沒有女性從高樓上摔下來。青檸檬TV的女主播在12月上旬陸續搬進天宮集團精心準備的青春公寓。邵誌恒不惜重金聘請專業安保團隊保障該小區的安全。然而女主播們似乎並不買賬,也就老實了一個多星期便陸續有人違反規定在深夜外出,更有甚者強行帶男性進入,在被製止之後搬出了公寓。不過她們並沒有遇到任何危險。那個一度讓濱江乃至全國女性不寒而栗的連環殺手就這麽消失了。

也許正是因為這樣,民眾們更加認定李孝恩就是女主播案的凶手,網絡上在12月23日,也就是第三位被害者方韻的五七這一天,做了一次總爆發,累計有上千萬人在新浪開辟的專題頁麵裏吊念三位被害者,聲討李孝恩的罪行,並譴責政府不作為。然而隨之而來的聖誕和元旦兩個節日衝淡了憤怒和悲哀,關於女主播案的風潮也就這麽淡了下去。轉年的1月中旬,江北公安廳解散了專案組,僅安排馮大海等幾人繼續跟進事態發展。

李孝恩在首爾受審的那一天徐木升被韓燁拉到武警部隊射擊訓練場發泄情緒的事情,秦若瑩是在他出了訓練場給她打來電話才知道的,她雖然很擔心,不過在見到徐木升後發現他的情緒卻出乎意料的還算穩定。他甚至主動拉上若瑩、雲婉和邵天澤一起去找劉蓓森吃宵夜,把窩在租住的房間裏兩眼茫然的星際2世界冠軍拉到燒烤攤子上擼了兩百多根串,灌下兩打啤酒。劉蓓森邊吐邊哭,鬧到淩晨兩點,要不是有邵天澤在,光憑其他三人還真沒辦法把他搞回家。在把劉蓓森安置妥當之後,徐木升、秦若瑩、牧雲婉三人返回天空苑,秦若瑩、牧雲婉親眼見證徐木升蹲在小區裏方韻摔下來的那塊空地上埋頭哭了。

對於徐木升對方韻的那種感情,若瑩嘴上不說,心裏其實是挺吃味兒的。對其他人來說,這就是個轟動性的事件,一樁缺失民族氣節有失公允的案子,看看罵罵而已,過了也就過了,徐木升卻因此發生了極大的改變。自那一天之後,他遊戲玩得少了,一反常態的對鍛煉變得無比積極,每天早上若瑩和雲婉跳健美操的時候他在旁邊練力量,晚上若瑩和雲婉做瑜伽的時候他到小區裏去跑步,算下來一天花費在鍛煉上的時間超過兩個小時,周末還抽空去武警訓練基地。韓燁專門指派丁航給他當老師,一對一教授教他格鬥和槍法,也就一個多月時間吧,他體重沒怎麽掉,腰圍卻小了五公分,全身上下隱隱浮現出肌肉線條,如果再給他一到兩個月,恐怕就能練那些讓女生們流口水馬甲線、人魚線了。這本是讓若瑩無比期待的好事情,可他時不時站在窗台上或者樓下空地上發呆的摸樣都在刺痛著她,他所做的一切都是為了那個從風中飄下的女孩。他不會想到韓國找李孝恩報仇吧?

有一次,若瑩乘徐木升去武警那邊訓練,私下裏向牧雲婉埋怨。牧雲婉抿了一口剛泡好的咖啡。“我覺得吧,不管別人怎麽看,這件事情對他的打擊真的是蠻重大的。怎麽說呢?一開始他陰差陽錯的被拉進了一些案子裏,思想上可能還是抱著那種‘我和柯南、金田一一樣這也算是偵探了啊’、‘賭上我聰明才智,這種程度的手法我一定看得穿’的二次元想法。”

“他沒那麽幼稚吧?”聽閨蜜如此說自己男朋友,若瑩不滿的嘟嘟嘴。

雲婉也是笑著捂著嘴。“你可別跟他說啊,別看他總是一副老神在在的大人摸樣,其實我覺得他大部分時候都挺幼稚的,還是一個大男孩。不是說隻有經曆過一些事情才能變得成熟嗎?別看木升他雖然不像邵天澤那樣是從小就是萬眾矚目天才明星,但也算是一帆風順,沒有什麽苦惱也少了點追求。趙向東和方昀的死都是對他極大的打擊。你不覺得在一開始調查瑪瑙壺案的時候,他也就是隨便出了點注意,隻有趙向東出事之後,他才真正的認真起來嗎?這一次方韻可是死在他樓下了,他能輕易咽得下這口氣嗎?”

若瑩仔細體會了一下,還真是這麽回事。“你是說,他還在查女主播案?他是不是跟你說過什麽?”

雲婉搖搖頭。“我隻是猜的。你們家木升啊,至少在這方麵真的是非常靠譜,自從跟了你之後,別的女孩找他都是不理不睬的。就算是我,也就是個普通的好朋友,跟劉蓓森、王歡他們差不多。他如果連你都不說,就絕對不會來找我。”

“雲婉~”若瑩拉起她的手,既然說到這個話題,她也確實想和她聊一聊。“告訴我,你是不是也……”

牧雲婉愣了一下,笑了出來。“真的有一點哦。不過他不是那樣的人,我也不是。我已經申請了慕尼黑大學的交換生。張教授那天可不高興了,不過他還是批了。”

“你……”

一把把若瑩摟緊,牧雲婉在她耳畔小聲道:“本來如果住在學校裏,到下學期我上研究生也要搬寢室的,你就當我稍微搬遠了一點,過年啊、暑假啊,我都會回來的,以後你們結婚也要通知我參加,我要給你當伴娘,知道不?”

“嗯,嗯。”若瑩實在是忍不住眼淚,不住的點頭。雲婉的心思,她怎麽能不明白啊!

“木升這個樣子,你真的不用擔心,他隻是變成熟了。他應是想要以更積極的狀態生活、辦案和你在一起。不過我估計啊,他也可能保持不了太久就會原形畢露。到時候天天打星際、英雄聯盟什麽的,你可別嫌棄啊。”

“嗯,其實我也知道,我隻是……太喜歡他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