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四章:到任署衙
到靉陽堡之前,陳濤一直急著趕路。可真到了靉陽,他反倒是不急了。
在沈兆霖的陪同之下,他帶著從沈陽帶來的兄弟,從城門入堡,鬆開馬韁,僅憑雙腿控馬,慢悠悠的在堡內街道上穿行。耳朵聽著沈兆霖的講解,口中不時的回應兩句,眼睛卻一直停留在街道兩旁。
這裏地處靉江北岸,遵照山南水北為陽的理論,靉陽的名字,多半就是源自於此。
此地是遼東鎮長城的河東段,也是明長城的最東端。先有鎮朔關,而後才有靉陽城,實際上,靉陽堡本身也是明長城的一部分。
陳濤這個靉陽守備,同時負責鎮守鎮朔關,這周圍包括靉陽堡在內,一共有大大小小十二個軍堡歸屬他統轄,駐軍理論上而言,應當是三千餘人。其中,靉陽堡駐軍最多,達千人左右。
而通過沈兆霖的介紹,陳濤也大致了解了這座軍堡的布局。
軍堡分為東西兩城,中間以城門相連。其中東城稍大,西城稍小。堡內既有駐軍及軍眷屬,也有普通百姓。
自遼東震**以來,尤其是經曆了薩爾滸一戰之後,願意到遼東任職,尤其是任職親民官的文官簡直是鳳毛麟角。軍堡內原有的其他官署如今形同虛設,破敗的不成樣子,也早已沒有官員任職。
可以這麽說,陳濤這個靉陽守備,此時就是靉陽城內最高軍民政長官。
隻不過,從沈兆霖的隻言片語之中,陳濤也聽得出。雖然他並沒有直接說出‘棄城逃跑’這樣損傷士氣的話,但對於戰事的預想卻是極不樂觀的。所謂靉陽守備,麵對著韃虜鐵騎,在沈兆霖的眼中,也其實已經做不了多久了。
一眾人等慢悠悠的從城門順著街道晃悠到靉陽守備署衙門口的時候,被沈兆霖下令召來的大小軍官們已經在署衙門口恭候了。所有人都穿著綠油油的官服,在周圍雪景的映襯下,怎麽看怎麽覺得冷極了。
陳濤在署衙門口下了馬,在沈兆霖的陪同下由中門而入。
原本沈兆霖是打算先將陳濤請到大堂去接受僚屬參拜的,但在陳濤看來,那些繁文縟節都沒有半點兒用處。別人的地盤上他沒有辦法,自己的地盤上卻是怎麽都不耐煩照本宣科的。
總歸靉陽堡內現在他最大,沈兆霖便順勢應了他的意思,直接將他帶到了二堂,守備辦公的位置。
進到堂內,沈濤當仁不讓,徑直朝著‘弦威鎮朔’匾額下方擺著的公案走過去,上了一階矮台,繞到案後,在太師椅上坐了下來。
再抬頭時,沈兆霖已經帶著一群青袍子、綠袍子的小軍官兩邊按班序站好了。
靳一川雖是沒見過這樣的陣仗,但到底是夠機靈。一擺手,便讓麾下總旗的官兵們接管了整個二堂的護衛。隨後將陳濤的官印、佩刀一一擺上大案,自己按著刀站在矮台側前方,倒真是有幾分威風凜凜。
唯一格格不入的,大概就是王行了。
此時正是白天,他那一身不倫不類的打扮本來就紮眼極了。
他怕死了靳一川和靳一川手下的兵,近幾日都是寸步不離跟著陳濤,拿陳濤當護身符保平安的。此時當然也不例外,見靳一川派人把控了堂內,連忙就一路小跑到了陳濤身邊,脖子一縮,戰戰兢兢地站在那裏。窩窩囊囊的樣子,引得旁人一陣圍觀。
陳濤此時倒是懶得理他,對沈大人說道:“沈千總,我初來乍到,從前跟諸位兄弟並不熟識,還請沈千總為我引薦一下。”
沈兆霖當即出列,對陳濤道:“不敢!卑職沈兆霖,山西人,武舉出身,副千戶銜,忝任靉陽堡千總。這幾位把總都是定遼右衛軍戶籍的世職武官,百戶銜把總陸鼎,百戶銜把總杜福波,試百戶銜把總唐望,試百戶銜屯田把總宋汝良……”
沈兆霖每說到一個人,便有對應的人出列,向陳濤躬身行禮後再退回班列之中。如是說過一圈之後,陳濤已經基本上摸清了底下人的情況。
讓他有些意外的是,沈兆霖居然是山西民籍,靠武舉上來的副千戶。
這個時代的武官,十中有九,都會是世襲軍戶出身。祖上傳下來的官職,不想幹也得硬著頭皮去幹。而剩下的那一個,大概就是通過募兵從軍,幾場戰役打下來,死人堆裏頭賺出來的官位。
隻不過,戰場上如此凶險,能夠活下來已經是不易。還要削尖了腦袋,和世職軍官去搶位置,實在是很困難的事情。尤其是遼東,李成梁治下的遼東軍山頭意識極為嚴重,不是本山頭的人,幾乎沒有出頭之日。
像是沈兆霖這種,好好的民籍出身,不去考正經的科舉,當文官。反倒要考武舉,這樣的人實在是少見得很。
在大明,武舉雖然也是科舉的一個門類,但相當受人歧視。除非是本身就有世職在身,否則,以此為出頭的路徑,幾乎是不可能的,同時也會被很多人看作是白癡。
舉個顯而易見的例子,即將上任的新任遼東經略熊廷弼,本身就是武舉出身,還考了個本省頭名。因為被人恥笑,忍不了,才又棄武從文,去考了正經的科舉,如今才有了這樣揚眉吐氣的出頭之日。
武舉出身,看樣子還能降得住這群丘八大爺,看上去倒是似乎有兩把刷子。
不過,有沒有真本事,並不是這一眼之下就能看得準的。
在沈兆霖介紹過二堂內站著的所有部屬之後,陳濤才說道:“我是第一次見各位,了解不會太多,但各位的名字,我暫且是記下了。我呢,署衙應該也接到過銓敘的命令了,對我大概有個了解,我是寧遠衛世職百戶出身,之前隸屬山海關總兵官麾下夜不收軍。如今是正千戶銜,自今日起,接任靉陽守備。諸位以前如何,我不知道。我不是個喜歡翻舊賬的人,對各位的過去沒有任何的興趣。既然今天初次上任,那一切就從現在重新開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