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七章,瘋魔上山

司徒遠主仆三人隨著掌櫃一路上山,路上同行客人甚多,抬頭觀瞧,密集的紅燈沿著屋簷綿延而上,直通山頂。燈火閃著妖豔的媚色,照在此間每一個摩肩接踵的行人臉上,讓人有種莫名的興奮與快感。

隨著眾人腳步加緊,建在崇山峻嶺之中的賭坊逐漸露出了它的真容。

司徒遠年少時曾隨父親司徒正於西南戍邊,麵對眼前的這些房屋布局,他越走便越覺眼熟,等走近些後,立時認出此地幹欄式的房屋建築,無論從樣式還是坐落位置都像極了雲貴川渝一帶的山寨!要說還有什麽不同之處,那就是眼前的這個建築群房間之多,規模之大,卻是十幾個土族村寨加在一起也難與比肩的。

走入有寨牆防護的大鐵門,隻見道路兩旁設置了十幾個戲台,各自表演著拿手的百戲:舞飛叉、拋雙石、頂中幡、耍花壇……。更有在京城裏也極少看到的幻術和靺鞈技。白靈子見到如此多的戲耍之處,左看看右瞧瞧,似被迷得挪不開腿;指兒更是童心大起,大呼小叫不已。

司徒遠正欲回頭催促二人快走,卻見指兒忽然怪叫一聲,興奮的竄上一個正在耍弄飛叉的戲台,那台上的藝人還沒醒過味兒來,但覺眼前一花,手裏的三把飛叉便落入了那小丫頭的掌心,還沒等他叱喝出聲,指兒早已竄到旁邊那個耍花壇的戲台之上,在人們的驚呼中,將一紅衫姑娘正在頂玩的瓷質大缸一腳勾了過來,隨即將大缸和三柄鋼叉先後拋向空中,又迅疾一一接住,引得台下觀眾大聲起哄。由於她手法高超,還能上下其手,腿腳並用;耍到酣處,就連一旁被奪過飛叉和瓷缸的藝人也看得自慚形穢,無地自容。

指兒見台下有人叫好,更要顯擺自己的本事!

不知是因為興奮過度,還是用力過猛,近三十斤重的大瓷缸突然被她奮力一踢,大有直衝雲霄的勢頭,但戲台之上設有用來遮風避雨的頂棚,被她這麽一腳,立時屋瓦四散,砸個稀爛。

“是誰吃了熊心豹膽,敢在此地撒野!”此時,十幾個打手模樣的灰衣大漢扒開看熱鬧的人群,衝了過來。

“沒事,沒事,隻是孩子們耍鬧而已。”掌櫃顯是與這些人十分熟絡,連忙上前打招呼。

“即便是客人,也不能如此胡為,這位公子您說是也不是?”打手中走出個錦袍男子,顯是這幫人的頭頭。他見司徒遠衣著華麗,麵色陰鷙,目光如鷹,便知對方不好相欺。作為一個見風使舵,欺軟怕硬的打手頭目,他總能恰如其分的處理自己與客人的關係。麵對如司徒遠這般的貴公子,他會毫不遲疑的將背躬起,讓原本魁梧的身軀正好矮上客人三分,而他說話的口氣更是變得極為柔和,甚至還有一絲無可奈何的“哀婉”。

“弄壞的所有東西,本公子自當賠付。”司徒遠對這頭目的態度很是滿意,方才暗自握緊的拳頭隨著對方的語氣也緩緩鬆弛下來。他雖不願主動結怨,也從未欺負過任何卑微之人,但每當遭到凶徒的挑釁,那股自詡武將世家的虛榮便立馬發作開來,無論麵對的是皇親貴胄還是市井無賴,他都會變得十分暴怒,往往是對方方才開罵,他便隨後開打,非弄到雞飛狗跳,銀牙滿地,方肯罷休。

“好說,好說,您既然是我舅老爺帶來的客人,您多少給點,意思意思,也便是了。”那頭目用眼角瞥了瞥身旁的掌櫃,他那訕笑的樣子確實和這位老掌櫃有幾分相像。

“十兩銀子夠不夠?”司徒遠見對方是掌櫃的親戚,心想也不能太過小氣了。

“太多了,太多了,砸壞一個頂棚哪裏要這許多?”那頭目舔了舔發幹的嘴唇,想要客氣幾句。

司徒遠笑著剛要伸手朝懷裏掏錢,卻聽身後又是一陣人聲鼎沸,回頭一看,指兒顯然沒吸取方才的教訓,此時滿臉通紅的她不知何時已來到了一名表演幻術的老者身後,倏然出手,將之藏在袖中的兩隻鴿子拍了出來!一見那鴿子亂飛,小瘋魔更是來了精神!幹脆一不做二不休,趁著那老頭愣神的當口,把他的帽子一揭,三隻受驚的麻雀急躍而出,臨走前還不忘在它們主人的頭上拉了泡稀屎。台下見把戲拆穿,一片嘩然。

“小靈子,看好你那好妹妹!”見到指兒如此胡為,向來護短的司徒遠臉上也有些掛不住了。他一邊催促著白靈子去將指兒拉下台來,一邊想對小頭目表示,這十兩銀子也包括了賠付幻術師的那份。但他的話語還未出口,便已懊惱的發覺,眼前這位玩瘋了的小姑奶奶哪裏是白靈子可以壓製得住的!

沒等白靈子上前相勸,指兒已然從戲法台上一躍而起,急竄對麵戲台,隨即眾人便聽到兩位拋花磚的小哥,那無助的驚叫……

盞茶的功夫。

所有的客人都在為一個小丫頭歡呼叫好。

十幾個戲台上,那些表演雜技的藝人無不驚得呆若木雞或嚇得痛哭流涕。

就在方才,他們的吃飯家夥被一個瘋丫頭莫名其妙的搶去,隨後都會化為一堆廢銅爛鐵;他們的成名絕技也在這小鬼手裏玩出了新的花樣,雖總是將戲台弄得七零八落,但台下的觀眾顯然更喜歡這種野狐禪般的表演,叫好聲竟比平日裏更多。

“我……我說公子,您這……這位隨從的身手可……可真不得了。”客棧掌櫃早已看傻了眼。

“哎呦,又摔壞一個,那可是景德鎮的上等貨色,貴得很……”那頭目看來更心疼物件。

“不就是錢嗎?我賠!”司徒遠又拿出二百兩銀票交到那頭目手中。他自持身份,不願在大庭廣眾之下親自攔阻一個孩子,同時也想借機擺出一副出手闊綽的架子,顯得格外的與眾不同。心想經這麽一鬧騰,說不定還能誆出此間的主人,探出些虛實。

“公子爺,您的屬下可真是手段了得,就這一小會兒,便快將咱的戲台都拆了去……”那頭目撓撓腦袋,可惜得看著滿地狼藉的戲台,顯得十分惋惜的樣子,但他話說到一半忽然又大叫起來:“哎呦,不好!這丫頭搶了李老三的噴火輪!這位爺,這位爺,您還是喚她下來吧,有道是水火無情……”

還沒等那頭目說完,一串火焰已然將那戲台上的紗帳點燃。圍觀叫好的觀眾頓時轉喜為憂,大呼走水,紛紛躲避……;幸虧那頭目的手下早有防備,提前拿了十幾桶水在下麵候著,一見火情立刻上前撲滅,否則後果還真是不堪設想。

“那……那又如何?即便燒了整座賭坊,老爺……老爺我也賠得起!”司徒遠咽了口吐沫,假借掏錢的動作偷偷按了按有些起伏不定的胸口,稍稍慰藉一下自己那顆驚魂未定的心靈。他心裏可清楚得很,若是連番點著這些戲台,難免鬧出了人命;到時候,身上這萬兩之資可真不夠賠的。不過現下既然沒事,倒不妨再充一充大爺,做出一副橫凶霸道的豪強模樣,或許更有利於今後的探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