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三章,吉神入宅

“唉,且慢!好端端的,李濟為何要羞辱與我?”

“不對啊!我司徒遠雖擅技擊之術,卻從未殺過一人,又何時變得如此凶殘?

司徒遠從沉睡中猛然驚醒,這才發覺李府門前的撒尿之事純屬夢魘。唏噓之餘,不由又擔心起昨日李濟對他的種種承諾也皆為夢境。

“若都是黃粱一夢,卻叫人如何是好?”司徒遠想到大哥的安危,袁叔的喪葬,不由得撫了撫有些憋悶的胸口;正揉搓間,一打銀票卻適時地從懷裏掉了出來,拿起數了數,竟有萬兩之資,不覺嚇了一跳:“哪裏來的巨款?”

“這些不就是李大人送予老爺的咧?您咋全忘咧?”驀地裏,一個矮小的人影從司徒遠的床下爬出,手中還提著一個尿壺。

“你……你是何人?”司徒遠不禁大駭,從**一躍而起,卻頓覺下身不著寸縷,隻得竄回床榻,慌忙間竟有些手足無措起來。

“您問俺是誰咧?”那人一身下人打扮,說話有些甕聲甕氣:“昨夜替老爺端尿罐子的就是俺哩……”

“你就是那小廝?”司徒遠一邊用被褥擋住要害,一邊對小廝仔細打量。隻見此人約莫十一二歲的模樣,長得倒是十分粗壯,一張大餅臉,一雙眯縫眼,一個朝天鼻,臉頰兩側還有不少深淺不一的雀斑;五官看似奇葩,湊在一起,卻有種別樣的靈動之感。

“正是俺,哦不,應當說正是奴家咧。”那小廝一臉殷勤的憨笑,模樣倒是有些可愛。

“你這小廝,說話真是荒唐!明明是個小子,怎麽能稱奴家?”司徒遠見此人麵善,說話甚是呆傻,想是昨日吃多了酒,李濟便派此人送自己回家,並讓其整夜伺候左右。一想到此處,不由暗讚李濟的考慮周全,又見這小廝手提便壺,衣擺處還有些尿漬,心中倒是增添了幾分歉意。

“老爺錯了,俺是女的咧,奴家是女的咧!”那小廝聽司徒遠這麽一說,立時便撅起了小嘴,將頭巾一扯,甩了甩那蓬雜亂的頭發,像是要做出一副女兒家的柔美樣來;隻可惜事與願違,經其這麽一弄,舉手投足間更像極了一個不通世事的男孩。

“你若是個女子,卻又為何要做男仆的打扮?”司徒遠揉了揉睡眼惺忪的眼睛,仍有些迷糊。

“咦,您咋不信咧?”那小廝將臉湊到司徒遠的跟前,掰過一隻耳朵,指著耳垂上的孔洞著急的向他解釋。

“你……你真……真是女……女的?”司徒遠一見耳洞,不由信了半分,但對小廝的這張難辨雌雄的大餅臉孔,始終有些詫異。

“您咋還不信咧!俺……俺這便證明你看!”那小廝一副混不吝的模樣,毫無男女之防,竟大有寬衣解帶,讓人驗明正身的架勢。

“打……打……打住!”司徒遠大驚失色,連忙喝止。現下酒醒大半的他已然能夠認定對方確是個女童,心中更是忐忑,不知如何是好。

“老爺,您信咧?”那小姑娘眨了眨眼睛,憨憨的問道

“我……我信……我信了。但……但你為……為何要穿男仆的衣服?這……這不是害……害人嗎?”一想到昨夜自己一個大男人竟讓陌生姑娘把尿,司徒遠又羞又惱,恨不能一頭撞死。

“李大人說俺這個丫頭咧,長得粗頭粗腦的甚是不美,沒法和他那豪宅美眷相映成輝,所以便讓俺扮作小廝模樣,日夜在東苑伺候,平日裏也不見外人咧。”小姑娘粗鄙的笑了笑,露出兩顆碩大的兔牙,塞滿了司徒遠的眼眸。

“好好好,昨夜難……難為你了,你這就回去吧。”司徒遠苦著臉,從手中的一打銀票中隨便抽出一張,也不看金額,爽快地遞到了那小姑娘的手裏。

“不不不。”那小姑娘連忙將銀票塞回司徒遠的手中,決絕的搖了搖頭道:“李大人說啥男女授受……不……不親什麽咧,還叫俺從什麽終什麽……,唉,記不得那麽多咧,反正意思就是既然俺已經伺候過老爺撒尿咧,就得終身跟著您一輩子咧!”

“胡說!”司徒遠臉孔漲得通紅,他知道一時半會兒和這個呆丫頭也掰扯不清,隻想將人打發了事。於是便沉下臉來,問道:“我司徒家不養閑人,你這個丫頭能幹什麽?”

“洗衣燒飯,看家護院,俺是樣樣能行!”小姑娘一副信心滿滿的樣子。

“你還會看家護院?”司徒遠不由笑了,他已然打定主意,眼下的第一要務便是打發了這個傻丫頭。

“李老爺曾讓府中的武師傳給俺一套指法,他說咧,無論是多麽厲害的高手,但凡是首次遇見俺的招式咧,八成都要著了道道。”說及這套功夫,這小姑娘便變得眉開眼笑。

“哦?天下還有如此武藝?嘿嘿,恕我孤陋寡聞了。”司徒遠本就精於技擊之術,自是不信。

“咦……。”那丫頭將“咦”聲拉得老長,憤憤道:“老爺您咋不信咧?俺的功夫那是貨真價實咧!”

“哈哈!是嗎……”司徒遠見這傻丫頭信口開河,立馬計上心來,趕緊說道:“好,隻要你能在我身上打上一下,我便讓你留下。”

“此話當真咧?”傻丫頭搖頭晃腦的悄悄上前了半步……。

“自是當……。”司徒遠笑著還未把話說完,卻見眼前的小丫頭身形一晃,一隻粉嘟嘟的小拳頭已然擊中了他的麵門!司徒遠哎呦一聲,仰麵栽倒,竟半天沒能爬起。

“這……這個不……不算!不是說施展指法嗎?怎麽用拳頭傷人?”自從七歲開始習武,十幾年來,除了惜敗給了洪雲定和李墨舟外,司徒遠何曾吃過如此大虧。他萬沒想到一個十一二歲的小丫頭竟有如此快捷的身法!怎奈司徒遠的性子向來是遇強越強,絕不認慫,此番受挫怎肯輕易服軟。

“咦,俺這指法是直插對手的雙眼,要是用在了實處,老爺豈不變成瞎子咧?老爺堂堂一個大男人咋地說話不算數咧?”那丫頭一擊得手正是得意洋洋,見對方似要耍賴,甚是氣憤。

“老爺我還沒準備好,你……你……你怎可突施暗算?”司徒遠摸著已然烏青的右眼,口裏不住狡辯,心下暗自盤算:“方才隻是自己麻痹大意,又坐在**移動不便,這才著了對方的道,隻要全神戒備,量這呆丫頭也無法取勝。”

“那老爺是想咋地咧?”那丫頭又眨了眨那雙眯縫小眼,歪頭問道。

“待老爺我梳洗完畢,咱們在院子裏好好切磋一番。”司徒遠這次不敢托大,他準備等自個兒酒勁完全過去之後,再與之周旋。

“好咧!等老爺弄妥當咧,俺們再比!不過您輸了之後,可不能又耍賴咧!”那丫頭搖了搖那張大餅臉,頰上那若有若現的麻子似是閃出了金光。

“你放心,老爺我是一個言出必踐的人!”司徒遠摸著越來越疼的右眼,嘿嘿冷笑,隨即呼喚起了隔壁的家仆……

***

一炷香後。

“這……這次還……還是不算!老爺是個言出必踐的人,隻要你再打中我一次,我就把你留下……”司徒家的宅院內,三個仆人正站在庭院的一側,看著院中的少主人一邊叫嚷,一邊與一個小姑娘相持不下。隻見這丫頭上躥下跳,步伐怪異,反擊時招式也甚是單一,卻又出奇的妖異狠辣。

“小七,你算算,這野丫頭打中咱二少爺多少下了?”牛嫂對身旁的一個歪頭小廝問道。

“少說也有十七八下了吧。”歪頭小廝撇嘴道:“這還隻算了打在少爺臉上的,他身上挨的那些卻不知還有多少。”

“唉,咱們這位二少爺可是一貫的心高氣傲,想不到竟連個小丫頭也打不贏。哎呦,不好!又中一拳。”一旁的吳媽是看著司徒遠長大的老仆,見少主人又挨了拳頭,心中甚是焦急。幸好她的擔憂並未維持多久,庭院內追逐踢打的兩人終於停下了身形。

“好功夫!好功夫!你這個丫頭我收下了。不過你得告訴我,是誰教你的武藝?”“大獲全勝”的司徒遠並沒察覺自己的腦袋已被揍成了豬頭!好在這一次他終於拿住了對方。麵對這個身法詭異的小丫頭,仍不忘故作姿態,卻讓身旁觀戰的牛嫂噗嗤一聲,笑出聲來。

“唉,俺的功夫就這麽一招咧,使來使去,終於還是被老爺您給破咧。”那丫頭輕輕撫了撫剛才被司徒遠扭住的左手腕,發覺對方隻是點到即止,並未用勁。於是便抬起了腦袋,朝著司徒遠,隻是一個勁的憨笑,顯然對能留在此地很是歡喜。

“嘿嘿,既然知道功夫被我破了,就得給你老爺老實交代。說!你的師父是誰?”司徒遠故意擺出一副主人的架子,他實在好奇,天下誰人能教這個傻丫頭如此高明的武藝。

“師傅讓俺對天發誓絕不向人提及他的名諱,俺就是死咧,也不能壞了規矩!”那丫頭倒是說得斬釘截鐵。

“好,既然如此,我也不能強人所難。”司徒遠皺了皺眉,心想這小妮子是李濟府上的下人,即便她不肯說,回頭得空,問問李濟也是一樣。於是便岔開話題:“耽擱了這半天,卻不知你叫什麽?”

“俺八歲被送到李府,原先叫啥早就忘哩,不過這幾年來咧,她們都喚俺指奴。”那丫頭道。

“什麽奴不奴的?在我司徒家可沒這個規矩!”司徒遠剛才被那丫頭打得灰頭土臉,為了挽回顏麵,死纏爛打之下,失了體統。現下想來自覺慚愧,見對方毫無責怪之意,反而為留在這裏十分高興,心中更是自責。又聽說李府上下叫她指奴,對這‘奴’字甚是不喜,隨即說道:“你既沒有正經八百的名字,我幫你取一個怎樣?”

“好咧。”那丫頭拍掌大喜。

“嗯,我就喚你指兒可好?”司徒遠想了想道。

“好咧好咧。俺以後就叫指兒咧!”那丫頭原地翻了個筋鬥,欣喜不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