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五章,群醜跳梁(二)

“不錯。長青會的前生便是由當年的那些降臣組建。那時也沒名字,也不敢有什麽稱呼。隻是這些人身為二臣,在朝堂之上自然心下不安,為了互通消息,黨同伐異。更為了不讓聖上重建的錦衣衛發覺他們的暗通款曲;便不得不委派一些看似毫無關係的中人替其傳遞消息。”李濟仰首看天,隻見蒼穹一片愁雲慘淡,倒也符合此刻的意境:“這些中人在城郊的一家酒樓長包了一個樓麵,說是為了在京的晉商宴請同鄉之用,實則方便他們在此傳遞消息。由於這個樓麵一包便是數年,每月都有好幾撥人次做東宴請所謂的賓客,外邊不知內情的人便將那裏稱之為‘長請會’。久而久之,便被人誤稱為了長青會。”

“看來那幫二臣還是有不臣之心啊。”舟自橫瞅了瞅對麵那些苦心栽培的手下被炸得支離破碎,心中氣苦,卻隻能小心翼翼的附和著李濟。

“是啊,那幫人自以為得計。怎知皇上天縱英明,早已算定這些二臣如同失身的**婦,不可信任。故在那群人裏頭安插了錦衣衛的探子;沒過多久,便把長青會的老底都揭了開來。”

“那群二臣後來……”

“自然都沒有什麽好下場了。”李濟意味深長的笑了笑:“不過舊了的擦臉布丟棄了未免可惜,拿來洗腳倒也不錯。長青會的主子們雖已是昨日黃花,但那些為他們牽線搭橋的中人卻也是一筆不小的‘財富’。這些人仗著舊主們的勢力,早已在市井勾欄裏成了氣候。打著做生意的幌子,行著巧取豪奪的青皮之事。倒可為朝廷所用。至少漢王的眾多隱產和生意還需他們打點。但若這些中人引得民憤太甚,也可將其輕易的除掉,並不會波及自身。”

“大人所言甚是。”舟自橫擦了一把額頭的冷汗,拱手道:“咱們都是些青皮喇唬,遊民無賴,若是朝廷存心剿滅,沒有漢王他老人家的庇護,覆滅隻在旦夕之間。既然大人提拔了小的,小的自然會知恩圖報,小心辦事。”

“既然知道自己是個什麽玩意兒?為何還要以身犯險呢。”李濟的眼神倏然一寒。

“沒……沒有啊。”舟自橫見李濟臉色陰晴不定,不由打了一個寒噤。

“長青會這些年來仗著我和漢王的庇護,開枝散葉,儼然成了當今第一幫會。可是爾等仍不知足,繼續擴充著自己的勢力,聽說幾月前,又在四川雲南等地新增了八個分會,是也不是?”李濟的語氣越加冰冷,目光卻如兩條赤焰直燒得對方冷汗涔涔……

***

隨著一聲震耳欲聾的轟鳴,洪雲定隻覺整個塔頂一沉,自己便已落了下去,當他從煙霧繚繞中看清周遭的狀況時,不由得一陣唏噓——原來那木製的佛塔竟然被火藥生生炸塌了兩層。不過萬幸的是,狂攻不止的凶徒們終於停下了攻擊,畢竟那整整兩層同伴的殘肢斷臂已然讓這群惡魔聽到了喪鍾的哀鳴。

洪雲定隻覺得渾身生疼,踉蹌中,忽覺一股溫熱的**從左耳間滑落,他知道自己的耳朵似也震傷,想要用左手去摸,卻發現左手已然脫臼,又用右手擦拭,換來的隻是滿手的鮮血。

“媽的,你李濟還有什麽招式?盡管使出來吧!”洪雲定蹣跚著腳步走向殘破的圍欄,朝下觀望,卻見塔底下除了李濟和長青會的徒眾之外,還站著各色人等,有些是五城兵馬司的衙役,有些是江湖上的大豪,但皆非前來營救的援軍。從那一張張譏笑的臉孔之中,洪雲定分明見到了來自人心深處的殘忍和惡毒。

這時遠處忽然傳來一陣馬蹄之聲,極目遠望,竟看見還有一群錦衣衛打扮的軍士正在向這裏趕來。洪雲定哪裏知道,在這個喜愛蔫兒驢,唾棄駿馬的世道之中;在這個迷戀紅唇、鄙視血性的朝堂之上,他這個原本可以裝裝孫子、到處領領賞錢的青年才俊,竟沒能摁住自己的良心,使之“唐突”的迸跳而出,讓這些廟堂之上的城狐社鼠們盡皆受驚,也讓他們同仇敵愾,一齊恨上了自己。

此刻,洪雲定隻覺得自己像極了籠中的困獸,正在被人戲謔的參觀。憤懣之極的他已有些失去了理智。

“你們等著!看老子下來不把你們碎屍萬段!”洪雲定在廢墟間摸到了一把單刀,便向樓下跑去,但沒跑幾步,他便發現這個寶塔的木梯已被全部損毀。左手受傷的自己也已無力攀下樓來!……

***

“屬下搜羅這些死士也是想替漢王‘開疆拓土’……”舟自橫害怕的低下了腦袋,不敢直視李濟。他知道自己已命懸一線,忙為自己辯解。

“住口!”還沒等舟自橫把話說完,李濟的低吼便如一聲悶雷,將對方的話語打了回去:“有道是普天之下,莫非王土,率土之濱,莫非王臣。再過些日子,整個天下都將是漢王的囊中之物,哪容得你這青皮亂作主張?”

“小人知罪。”舟自橫連忙匍匐在地,將自己的腦袋心急火燎的往地上亂撞,咚咚咚,沒等李濟再罵,便已磕了三個響頭。

“知罪便好。”李濟收起了怒容,一邊將舟自橫緩緩扶起,一邊寬慰道:“現下舟會主也不必太過驚慮,本官知道,剛才傷亡殆盡的八十多人都是你近些年來精心培養的死士,隻要他們一死,你爭霸綠林的雄心也就無法施展。很快,遼南幫,清風明月閣等幫會便會去接收你在南方打下的新地盤。隻要你們這幾家勢力相仿,能安心的互幫互助,我李濟保證,原先給你的一切便利絕不更改。不知舟會主意下如何?”

“小人願為大人肝腦塗地,死而後已!”舟自橫作出一副感恩戴德的模樣,痛哭流涕之餘,俯首又要磕頭,卻被李濟一把攔住。

“不說那麽多了,我的老友已到。你退下吧。”李濟此時已然發現自家的一輛馬車正從遠處駛來,便不再理會舟自橫,徑直向那輛馬車的方向走去。

他已認出車上的那張青白憂鬱的臉孔!

這是一個好久不見的故人,這是一個曾經的恩人。

李濟有一種預感,司徒遠的到訪或許會給自己這黑白顛倒的人生帶來一抹新的亮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