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城隍娶妻

“臭小子,你有種就別回來!”一個老者氣得吹胡子,瞪眼睛,再和一個已經跑出去的年輕人生氣。

那年輕人身體矯健,反應迅速,躲過老人執來的茶杯,老人見這一下沒有砸中,便又要操起桌案上的花瓶。

“爹那是漢代的古董。”那年輕人一邊跑,一邊回頭對已經讓他氣糊塗的老爹說道。

老人一聽,立刻看向那手中的花瓶,他滿頭的瀑布汗,這可是他的寶貝啊。他又十分小心的把那古董放回去,然後剛要再飛一個茶杯這時,卻看不到人影了。

“老爺,您息怒,息怒。”身旁的美少婦,關切的說道。

“逆子!逆子啊!”老人捶胸頓足。

那人比兔子跑得還快,轉眼間已經跑出了府苑。要問他是為了什麽把自己的老子氣成那個樣子。

因為是家裏逼婚,而他還不想早早的繼承家族的傳宗接代的使命,他還有自己的追求。怎麽會讓家庭的枷鎖絆住了自己。

時為鹹平之治後,景德元年,他便有了這樣的想法,在旁人的眼裏實屬大逆不道。

他便成了這樣的人。他就是沈家“不著調”的公子——沈譚。

“公子?公子等等我。”追上來的是他的一個小書童。

“你來作甚?”他有些嫌惡的說道,這個小書童是老爺子安排他身邊的眼線。

“我和公子走,也是為了照顧一下公子的起居,一起也有一個照應的。”小書童說道。

“也是,也是。”他點頭稱是。

可他們沒走幾步,他便突然停住了腳步,然後驚呼一聲,把身邊的小書童嚇了一跳。

“我忘記帶包裹了,那可是我們全部的盤纏。”他較為懊惱的說道。

“那,那怎麽辦?”小書童撓著頭說道。

“你能不能幫我取來,我放在…”

幾句話之後,小書童是千般不願意的離開了。沈譚看著他的背後,嘴角上揚一抹壞壞的笑容便爬上了臉。

“傻孩子,現在都什麽年代了,不用真金白銀的,不是有銀票嗎?”

他沒有半點遲疑的便離開了是非地,懷裏還喘著三百兩的銀票,大通銀號全國可以兌換,這些錢可不是沈家老爺子的,實屬是沈譚靠自己的能力賺來的。而且還有幾百兩,讓他給了一些窮人了。

要問他是怎麽掙來這麽多銀子?他是靠給人判案破案,給的酬勞,這個就是他的愛好,並一直樂此不疲。

這回他要去的地方,就是離自己住的城有幾百裏的偏遠山區,那裏叫泰安縣。

泰安縣可不是如它的名字那麽的安逸。那裏發生了一件非常離奇而又詭異的事情。

邦邦邦邦!

“天幹物燥,小心火燭。”

隔壁街上的更聲已經連續敲了四次,陳老漢不自禁縮了縮脖子,停下車費力地了喘了口氣。

“已經四更天了啊——”他嘟囔了一句,努力壓住背後板車的雙轅,嘴裏噴出的熱氣在深秋夜半的月光中,被嗬成一片慘白的薄霧。

吱—扭—!

驀然,一聲尖細的門樞轉動聲響起,在他身後不遠處,盡管這聲音並不大,但陳老漢還是忍不住被嚇了一跳。不過轉念想到今天的日子,他就明白過來,應該有人同他的想法一樣,打算早起去集市上占個好位置。

於是他並未多想,吃力地拉起小車,車上的各種菜貨堆得比他人頭還要高,又重新起步。在滿月拉長到變形的影子中繼續吱吱嘎嘎地向前行去。

然而才走了三十多步,他便顫抖著身子再次停了下來,雙眼帶著莫大的恐懼,死死地盯在右前方的青石路上。

清冷的月光下,兩道狹長的影子在他腳下一左一右延伸出去。左邊的仿佛一座山包的影子是拉車的自己,右邊那道……右邊那道卻是個什麽東西?

“城…隍…娶……”

無聲的恐懼緊緊攥住了他的心口,他想叫出來,然而不僅手腳四肢,就連他的牙齒此刻都一塊兒顫抖了起來。本欲脫口而出的那幾個字就仿佛燒炭搬卡在了喉嚨裏,與他那因為驚嚇而發出的牙齒碰撞聲,混合成了不明意義的音節。

寒風乍起,似乎有雲遮擋了月亮。那道影子在明暗不定的冷光中微微晃了晃,盡頭的模樣反倒更清晰了些。

那是一頂鳳冠,一頂垂下無數流蘇的頭冠!

“咕咕——”

或許是寒風讓人恢複了少許的理智,陳老漢努力抑製住再看一眼的衝動,喉頭艱難地吞咽了幾口唾沫,猛地將車轅向右打出,自己放開車子貓著腰俯身向前一滾。

失去控製的車子兀自向右橫去,車上各種菜蔬連帶所有的器具,頓時順著巨大的慣性傾灑飛出,寂靜的街道上頓時一陣劈裏啪啦的響聲,連綿不絕……

他車鬥上那一盒墨汁被打翻在地,瞬間把地麵染成了墨色。

“汪汪…”

這巨大的嘈雜聲引起了街道兩旁的狗吠叫起來,伴隨著憤怒的喝罵幾家店鋪的門板終於有了響動。

然而這難得的喧鬧,卻不能讓陳老漢感到一絲的安全。

“救命啊,城隍娶妻——城隍娶妻了——”

這一瞬間陳老漢恢複了年輕時的氣力和勇氣,他從地上翻身爬起,一邊向前跑著一邊破開喉嚨大聲哭嚎起來。

但是隨著“城隍娶妻”這四個字出口,仿佛定身符一般,原本已經要打開的門板再次落位,吠叫的家犬發出幾聲低不可聞的哀嚎,也再次陷入了沉寂。月光流轉,就連漸起的風聲竟然也在這時,戛然而止。

轉眼間,整條街再沒了一絲聲息……除了那雜亂、奔逃的腳步聲!

“救命……救命!”

陳老漢無助而絕望地呼號著,他的呼救聲,在寒風中,漸漸的消弭。他在逃著,但是一個風燭殘年的老人,又能逃得多快。

忽然,他似乎感覺到什麽,猛地掉頭向右看去。

一道影子,頭頂鳳冠,無數流蘇垂下,在月光中影影綽綽,就那樣靜靜地映照在他身旁……

戴著鳳冠的女人的臉色蒼白,像紙人一般。陳老漢失聲,聲音無法從他那喉嚨裏發出來,女人從他的身邊經過,陳老漢被嚇得一屁股坐在了地上。他還能聽到那女人嘴中唱誦的低吟曲調,是那麽的詭異和淒涼。

“有女出嫁兮,魂命歸西……”

他隻是感覺頭一陣的昏眩,身子再也支撐不住了,在閉上眼的最後一刻,她看到那女人飄向了水井那裏。

泰安縣迎來了一個大集市,街上的行人摩肩接踵的紛紛聚集而來。小販們的叫賣聲,詢價聲、討價還價聲……熙熙攘攘的亂作了一團,倒是成了這裏的主要旋律。這便有清明上河圖一番的景象。隻是一個縮小版的。

人群中一公子,長衫似雪,烏黑的流雲發垂在雙肩,用象牙白發簪束著,再一看這少年的臉龐,皮膚竟也白皙如雪。還有就是他那雙清澈的明眸,好似能洞悉天下之事。他手拿折扇,風度翩翩。雖然書生氣質,卻又不失一種靈動的睿智,那就是沈譚。昨日他才來到了這個小城中。

走在熙攘的人群中,卻猶如鶴立雞群,一眼便能識得他的不凡。

這時人群中突然一聲尖叫,引來了周圍不少路人的關注。沈譚也在其中。

他看到人群中一位白發蒼蒼的老大娘,發絲幹淨利落的梳在了腦後,衣衫整潔而平整。隻是臉上顯出了一種焦急的神態。

“我的錢,我的錢,找不到了。”老人翻遍了身上所有能放錢的地方,可就是找不到了。她那楚楚可憐的樣子,看著就要哭了出來。

“你好好找一找,看看是不是還在身上。”身邊有好心人提醒。

“沒有了,沒有了。我今天天還沒亮的時候,就從三裏外的地方趕過來,就是想要買藥。給我家的老頭子,怎麽讓我給弄丟了呢?這可怎麽辦是好啊,不是要我老婆子的命了嗎?”說著她的眼淚就“啪嗒、啪嗒”的掉了下來,忙不跌的用手帕去掩麵拭淚。周圍的人,也都紛紛的同情。

“哎,我們都是窮人,這老大娘,不容易啊。大娘您別哭了,我這裏有五文錢,雖然不多,但也不急的用,你先拿著,買藥救人吧。”

身旁一個粗布衣裳的男子,先是慷慨的拿出了五分錢,隨後就有人紛紛開始塞給大娘錢。

“大娘,你看病需要多少錢,我這裏有二十兩,你看夠不夠?”

人群中一個青色衣服的公子,拿出了一錠白銀。那老人看到之後,眼中顯出了驚訝的神情。她連忙伸手去接,突然,有一道白色的影子,輕輕一揮擋住了老人的手。他們二人這才看到那是一把白色的折扇,青色流蘇上掛一刻墨綠的玉珠,那扇子看著就不凡。

“慢著!”二人都迷茫的看著身邊站定的這位白衣翩翩公子。

“大娘,這三裏路,對您來說很遠啊,醜時您就得從家走了吧?”沈譚笑眯眯的說道,臉上卻是自信滿滿。

“啊,是啊。”那個老婦人眼神躲閃,惴惴的樣子。

“那真是不易啊,您衣著整潔,發髻齊整,而且鞋沒有半塊泥汙,這又是作何解釋?”

“我,我根本不是今天來的,我昨天晚上就到了縣城裏了。誰說是昨天不可以過來了。”老太太的眼珠又迅速的轉動了,又把話給改了,她倒顯得理直氣壯。

眾人也覺得這很符合邏輯,都紛紛的扭過頭來用探尋的目光看著白衣公子。隻見沈譚一點都不慌張,似乎已經料到她會如此說。

“是嗎,這泰安縣有一個高檔的客棧,叫錦祥樓,老人家可是從那裏住宿出來的?”

“你,你胡說!我哪有錢住得起一宿10兩銀子的客棧啊?”說著她便捂上了嘴,自覺已經說漏了。

“是嗎,大娘不是本縣城的,卻知道這個錦祥樓,就連具體的一晚多少銀兩,都了解,沒想到這個客棧還這麽有名氣啊。”沈譚的話語中含著諷刺的味道。

周圍的人也感覺有些不太對勁,剛才第一個給錢的男子,這時低著頭,就要偷偷的擠出人群,卻不料被青衣公子一下子抓住了肩頭,這一發力,那粗布男子,嘴中發出了慘叫。

那老太太也欲要逃,同樣被周圍的人抓住了,大家原本是同情的樣子,現在也變得氣憤不已,對這種江湖騙子非常的痛恨。

原來這個老婦人是一個騙子,她的同夥就是第一個動員大家給募捐的男子。這一對一唱一和的,不知行騙了多少人。

周圍的群眾,把這兩個人扭送到了官府,這倒不必細說。

青衣公子,拿回了自己被騙的錢,也是為了報答沈譚,便要請他去吃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