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一章 金風玉露一相逢

隻見剛才他們來時,一臉病色的錢金元此時已然展顏。

他自己扭頭看了看,看不見索性不看了,笑著對那張管事說:“剛才他說我背上的爛瘡將好,你看現在怎麽樣了?”

此前都是秀娘侍疾,秀娘大概是為了表達,錢金元在自己心目中的分量,錢金元背上一點點流血流膿的地方,到秀娘口中全變成了什麽不得了的大問題。

這張管事是第一次見到錢金元背上的模樣。

聞著味兒看著這幅景象,本來是要吐了的,可他畢竟是管事,就靠著錢金元混口飯吃,就算真的要吐,也要咬緊牙關憋回去。

聽聞掌櫃馬上要好,張管事很有眼力見兒的順著醫者的話往下說。

加上張管事能做到管事的位置,早就練就了一條如簧巧舌。

張管事忙不迭的點頭,又說了一通好話,聽得錢金元連連點頭,喜笑顏開。

孫郎中悠然回頭,道:“你這莫非是……”

許淮當然講不出什麽道道來,他隻是依葫蘆畫瓢。

他故作高深的笑了一笑,又對錢金元說了好多,背上爛瘡無足輕重的話之後,拉著孫郎中到旁屋去研究那薑黃符的方子。

孫郎中這才再開口。

隻是此時,看著許淮的眼神已然多了幾分敬佩!

他剛才親眼看見許淮使用祝由術為錢金元診療!

所謂祝由,祝乃祝禱,由乃病史,多與病人溝通交談,多聽他們一些病史,去幫助他們化解病期的不痛快心理,並讓他們從內心相信自己身上並不是大病,左以藥物,以達到痊愈的目的。

從許淮和錢金元對話的過程中知道,錢金元之所以一直好不了,大約是因為那秀娘總是在告訴錢金元其背上有多嚴重多嚴重,從而導致其從根本上就不相信自己能痊愈。

加之頭幾次孫郎中配了藥給他,本有痊愈的跡象,第二次第三次卻又沒了起色,便是因為第一次沒有徹底好全,錢金元便完全不相信孫郎中的方子了。

許淮剛才說的那幾味藥,倒也對症,如果再加上——孫郎中道:“讓張管事侍疾,那秀娘便在錢金元未痊愈之前都不要再見了罷。”

許淮點頭:“如此甚好!”

從富升錢莊出來,孫郎中對許淮說了診金的事情。

這一次主要是許淮的功勞,錢金元要是能痊愈,一定少不了許淮的好處,許淮倒是沒想那麽多,他隻是借錢金元試驗一番,好拿去用在李滄的身上。

要是李滄身上用好了,在通過李滄,接觸其他的文人學子,那些文人學子除了少數貧寒之家,更多的是那些商賈望族,專門給他們做考前心理輔導,區區五百兩,自然不在話下。

心裏有了方向,許淮整個人輕鬆了許多,往回走時,火辣辣的日頭已經偏西,被曬了一天的地麵冒著氤氳的熱氣,屋舍錯落的陳州城裏,隻有不住在枝頭發出破碎高叫的知了,如同破鑼碎骨一般為將要落入山頭的最後一抹烈日呐喊助威。

即便這樣,許淮沒有覺得聒噪,偶爾能看見人家宅院裏翠綠的果木時,傍晚的熏風拂拂,帶著夜涼的氣息漸漸往裹挾著綠葉的暖風裏穿梭著撲在人的臉上。

若不是偶有人錯身而過,需要很想閉上雙眼,展開雙臂,四十五度角仰麵天空,去感受,真正屬於古人的氣息。

這條巷子走到頭,再拐個彎兒,就能看見金三家門口的那兩棵棗子樹了。

從繁華處一路走來,越走越安靜,許淮不知道金三為何要將宅子置在巷子深處,他也沒什麽好奇的心思,隻是覺得,巷子太深傷腳程。

就在他心裏一通胡思亂想的時候,忽然,身側另一條巷子深處,蹡的一聲似是鐵器相碰的聲音傳入許淮的耳朵,緊接著,似有拳腳相搏的颯颯之聲。

燧人氏好奇,鑽木取火,神農氏好奇,遍嚐百草,人類在漫長的進化中,獨有好奇心不變,許淮貓著身子,秉著呼吸,一步步往那聲音的源頭靠去。

那是一條死巷子,兩邊大約是哪個大戶人家的院牆。

三個男人,一胖兩瘦,那胖的,一身錦衣華服,站在稍微偏些的地方,卻是手搖一柄著了山水墨色的折扇,大臉盤子上得意壞笑的看著眼前。

剩下的兩個男人如同瘦猴兒一般,像是那大臉盤子的隨侍,這倆瘦猴兒一高一矮,卻成包圍之勢,糾纏著一個紅衣女子。

那紅衣女子手上一柄短劍,剛才那蹡的一聲,大約是那柄短劍發出來的。

許淮看過去的方向,隻能看到那女子的一個背影,可僅一個背影,許淮也能看出,這女子大概是被為難了。

許淮腦子裏閃過了無數個,現代社會裏,隔三差五暴出來的單身女子被害的新聞。

僅零點一秒的時間去思考,許淮衝了出去。

他沒想到路見不平拔刀相助這樣的事情,純粹是心裏一團正義的火苗熊熊而起,世上男人本沒有那麽壞,可這樣的老鼠屎太多了,直接影響了全天下所有男人的名聲。

後世女人口口相傳,天下男人沒有一個好東西,可不是空穴來風。

作為一個男人,自當為自己正名。

“住手!”

許淮感覺,自己忽然出現,有一種力拔山兮氣蓋世的氣勢。

可常有人言,理想很豐滿,現實很骨感,他忘記,這根本不是後世的法治社會,在這個大男子主義至上時代,女子從來隻能如貨物一般作為男人的附屬品存在。

就算有律法約束,強搶民女依然時有存在。

這些鄉紳惡霸,大多是城裏的名門望族,雖他們明麵上不會去做這樣的事,做了也不會承認,可這樣的家族枝繁葉茂,難保沒有些紈絝敗類在其中。

對他們而言,若是看上的女子是孤女或是貧苦之家的女子,搶回家做個暖床丫頭,還得對他感恩戴德一番。

若遇見貞潔烈女誓死不從,鬧去官家麵前,頂多由官家的人出麵說和。

可這又是個女子清白大於天的時代,遇上這樣的事情,女人們也隻能默默接受,鬧得人盡皆知,那才是真正要命的存在。

許淮的忽然出現,把這三個男人嚇了一跳,這女子,也兀的回過頭來。

便是這一回頭,讓許淮的腦子裏有那麽幾秒是一片空白的。

金風玉露一相逢,便了卻人間無數,大約就是這樣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