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八章 劉伯溫的理想
劉伯溫說到王明還沒功名的時候，臉色一下子難看了起來。
靠，這個老奸巨猾的東西，也這麽勢利眼，看人吃菜？
這還是後世傳說中為那個不貪慕虛名，低調內斂，為貧民百姓利益嘔心瀝血，還不到五十歲，就給老朱撂挑子要退休回家的劉伯溫嗎？
王明黑著臉，以一個為大明捐軀的好男兒姿態，大聲道：“雖是白身，卻敢為天下先。”
“你口中的先是什麽？”劉伯溫語氣有點冷。
王明想都沒想，就大聲道：“消滅自蟎元以來行成的世家門閥，打擊劣紳地主，將他們多餘的土地分給平民，實現士紳官差，一體當差，一體納糧……”
“狂犬吠日，胡言亂語。”
王明還沒說完自己的構想，劉伯溫就氣紅了臉，朝王明吹胡子瞪眼，怒氣衝衝地道。
對於知道大明曆史結局的王明，自然明白寧願相信江河倒轉，母豬上樹，也不要相信讀書人那張嘴。
大明怎麽亡地？就亡在了以東林黨為代表的南方士紳商人手中。
那些南方士紳動則占地幾十萬畝，商人年入百萬兩白銀，卻不給朝廷交一分錢稅，納一顆糧食。
綠帽王李自成的軍隊眼看就要攻破北京，大明快要亡了，崇禎皇帝快要給這群王八蛋跪下了，才乞討了不到一百萬兩銀子。
綠帽王李自成拿刀子一逼，卻從這群滿口仁義道德的士紳身上搜刮出了將近七千萬兩銀子。
後代的曆史貼吧上，有人說從明朝的開國就看到了明朝的滅亡，王明上輩子不相信，這輩子有點信了。
小紅端著香茶推開門進來，聽到劉伯溫的怒吼聲，嚇地嬌喘一聲，直接掩上門，茶都沒呈上來就跑了。
看著小紅驚嚇不安的樣子，王明無奈地搖了搖頭。
“看把妹子嚇地，罪過啊罪過……”
“下人如此無禮，禮教何存？”劉伯溫氣呼呼地道。
劉伯溫這句話看似在罵小紅，實際上比抽他的臉都難受，下人無禮，還不是當老爺的錯？
王明這個時候，才想起劉伯溫也是一個士紳，好像是元統元年取得的進士。
而且他是浙江青田人，這麽說劉伯溫就是浙江士紳的代言人了，怪不得他一聽到自己的那句話，反應就那麽大。
蘇小妹在窗外聽到劉伯溫和王明的對話，嬌軀一愣，潔白無瑕的玉手推開門走了進來。
“晚輩見過劉大人。”蘇小妹盈盈下拜。
“這位是？”劉璉看見這麽美的美人，心裏有點激動。
“這是溧陽侯府千金蘇小妹。”王明介紹道。
一想到一個亡國的蒙古人還是侯爵，自己為大明立下汗馬功勞，卻隻是一個伯爵，劉伯溫心裏就很生氣，臉色越來越陰沉。
劉伯溫很狂，很傲，而且口無遮攔，在朝廷裏，吊炸天的那種，看誰不順眼就彈劾誰，所以朝廷當官的官員很多都不喜歡他。
蘇小妹坐在了王明身邊的椅子上，道：“中丞大人剛才說王公子的話是狂言妄語，小妹不解，卻要聽聽了。”
不待劉伯溫回答，劉璉就站起來，神氣十足地道：“士紳代天子牧民，教育百姓，傳播儒家思想，維持一方治安，主持祭祀，編製鄉約，調解糾紛等等，都離不開士紳。”
劉伯溫也道：“士紳是維持皇朝統治的基石，就像是大樹的根部，大樹失去根部，自然就不能存活了。”
在封建社會，士紳確實是統治者手中統治基層的一把利器，因為古代皇權不下縣，換句話說，皇帝在縣級以下的單位就是睜眼瞎。
但這樣以來，就造成了士紳在地方為非作歹，行成十分強大的家族勢力，最終讓中央政府行成尾大不掉的局麵。
大明要想興盛，就必須皇權下縣，讓中央統治的觸角，延伸到大明的每一寸土地上。
王明對劉伯溫笑道：“中丞大人，您也在元朝當過官，您說下元朝為什麽會亡？”
劉伯溫的臉色已經難看到了極點。
這不是揭他傷疤嗎？
一臣不事二主，自己當初可是跟著大元一起幹朱元璋地，最後把亂臣賊子朱元璋沒幹死，自己竟然成了人家的臣子。
這不就是儒家文化中所說的佞臣嗎？
劉伯溫沮喪著臉，道：“元廷入主華夏百年，氣數已盡，怨不得別人。”
把元朝的滅亡歸咎於它的氣運，這樣就怨不得自己當叛臣了。
王明笑道：“我看不然，元廷內鬥不止，地方蒙元統治者隻顧享樂，把權利下放給下麵的漢人官員士紳，結果導致吏治腐敗，地主士紳忙著搶占平民百姓土地，失去土地的平民自然就成為了流民。”
劉伯溫對這一點是心知肚明的，他也知道元朝當時已經無可救藥了，要不然也不會投降朱元璋了。
隻是他對王明的那個士紳官吏，一體當差，一體納糧不滿。
劉伯溫皺了皺眉，道：“你這句還說的不錯，不過對於士紳納稅當差，我卻不同意。”
劉璉也附和道：“士農工商，士是統治階級，是有尊嚴地，讓讀書人去幹活當差，交稅是對讀書人的天大侮辱。”
王明看見劉璉，怎麽就有點想起了後代那個清朝秀才孔乙己呢？
“讀書人的事，怎麽能算偷呢？”
“讀書人，怎麽能去幹平民百姓幹地事呢？要不然還怎麽算讀書人？”
怎麽越聽，越覺得有點冠冕堂皇呢？
這臉皮太厚了。
王明道：“士是統治階級固然不假，但也不能肥己廢公，像溧陽李氏世家，從至元年間，就花錢買了個縣令，一直世襲到現在。
李家就是溧陽的土皇帝，光李家人的土地就占據了溧陽一半，還有李家幫，更是殺人放火，無惡不作，黎民百姓更是恨之入骨，這樣的劣紳豪強難道就不應該鏟除嗎？”
劉伯溫聽到王明的這句話，臉上的陰雲才有些消散。
蘇小妹也補刀道：“李氏世家不倒，溧陽百姓將永無寧日。”
劉伯溫點頭道：“老夫此次也是奉陛下的命前來調查此事，對於那些持強淩弱，欺壓百姓的惡霸劣紳，老夫自然不會放過。”
王明又激動地道：“士紳儀仗自己功名在身，就可以免除勞役，賦稅，不僅自己可以免除，就連家人朋友也可以免除，這樣一來，平民百姓，無不攜田投誠，長此以往下去，朝廷稅收有限，窮了皇帝，富了地方官紳，國將不國，成元末亂世又會行成啊……”
劉伯溫抱拳朝金陵城的方向拱了拱，聲音冷冷地道：“士人免除稅役，是洪武皇帝親自向天下人頒發的聖旨，而且永為祖製，不可更改，王莊主竟敢質疑陛下？你有幾個腦袋？”
明中後期，清官海瑞對士紳強行收稅的做法，也遭到了士紳的阻攔和報複，其中就利用了太祖的這條祖製，最後逼地海瑞抑鬱而死。
洪武皇帝不僅喜歡給子孫謀幸福，還喜歡坑子孫。
劉伯溫的理想就是創建一個類似於《周禮》中那樣家長式的社會，皇帝是大家長，他們這些士紳是小家長。
一切都講究個禮字，士紳作為大家長，體恤下麵的雇農，教化他們，讓他們規規矩矩，老實本分做事，不要反抗，也不許反抗。
他們這些大家長和小家長要受到他們的敬仰和愛戴，心安理得地享受他們的供養。
其實，他心裏也知道士紳地主無限兼並貧民土地是社會一大頑疾，但他卻沒辦法去解決這一問題，隻能寄希望於士紳自己的自覺。
讀書人應該品德都和他一樣高尚。
實際上，大明末代皇帝—崇禎帝，也覺得讀書人是多麽高尚，所以聽取東林黨那群王八蛋的建議，裁撤特務機構，東廠和西廠，錦衣衛，自廢臂膀。
失去了監察係統的大明文官們，從此貪汙更加肆無忌憚，興高采烈地將大明和崇禎帝送進了墳墓裏。
王明和浙江士紳代表劉伯溫的幾句簡單對話，就下定了決心，打土豪，分田地，在大明初期，是多麽正確的一個政策。
隻是這個政策太過激進，阻力太大，一時半會兒根本沒辦法推行，還是溫柔些緩慢推進比較好。
王明笑道：“中丞大人體恤百姓，深知百姓疾苦，為民著想，幸苦了。”
劉伯溫陰沉沉地臉上終於露出了一抹笑容，笑道：“這都是老夫份內之事，陛下為了奪取天下，向天下士族許諾，不納稅不服徭役，王莊主卻要將陛下置於無信無義的田地。你還年輕，有大好年華，切莫因為逞一時口舌之快，白白丟掉性命了。”
王明看地出來，劉伯溫雖然很高傲自大，但就事論事，他是一個忠君愛民的好官，也不想胡惟庸，李善長那麽奸詐。
當然，王明也不怕他把這些話告訴老朱，因為王明知道自己說的話，恰恰是老朱想說卻不能說出的東西。
小公主回京肯定將這些話告訴了洪武大帝，洪武大帝要真是為難自己，那麽來的就不是劉伯溫，而是毛驤了。
這個時候，突然管家王成龍十分慌張地跑了進來，對王明道：“縣裏貼出告示，侵犯蘇小姐的凶手抓住了，明天縣太爺就要在縣衙當眾審判呢……”